穆容荞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和麦子都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个子还比他大,他整天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虽然还很小,但他的样貌已经初显了轮廓,很多小女生都偷偷的跟她打听他,她总是很骄傲的说他是她的弟弟,每到那时候,麦子都会很生气,严重的时候还会不理她,可是,只要她多哄他几句,他很快就会原谅她了,然后,镜头就变成了今天在工厂,他看到她和楚云飞拥吻的场面,他很生气,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理睬她,转身撇下她就走了,她好着急,跟在他身后死命的追,可是,不论她跑多块,却怎么也追不上他!她一边追,一边大声喊着“麦子,等等我。”可是,他却是越走越快,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焦急的加快了速度,谁知道脚下一滑,她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麦子!”她噌的一声坐了起来,捂着胸口不停的喘息,大冷的冬天,她的额头上竟然全都是汗水。
“小荞,”靠在她床沿上打盹的楚云飞也立马坐了起来,拿纸巾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水,“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没事了,孟心怡已经被警察抓走了,我们现在很安全。”
穆容荞摇了摇头,还是没能从梦中的情景中清醒过来,她有些不安道,“楚云飞,麦子呢?”她很确定在工厂的时候看到他了,可是,为什么他不在这里?是看到她和楚云飞亲吻所以生气了吗?可是,他为什么不听她解释?当时的情况下,她真的是迫不得已的啊。
楚云飞抿了抿唇,想到了她昏迷之前也在喊着麦梓浩的名字,现在也是,一清醒过来就在找他,他原本还有一丝奢望,希望她在工厂里跟孟心怡说的那些有一丁点是她的真心话,可是,看她这么紧张麦梓浩,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心里,怕是再也没有他一丁点的位置了,他摇了摇头,“我没看到他。”
“手机,我要手机。”这个预感很不好的梦让她心里很不安,麦子不会真的像她梦里那样不相信她,生气的一走了之吧?
楚云飞沉默着递上了手机,穆容荞根本没注意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拿过手机就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手机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可她不放弃,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他的号码,终于,电话终于接通了,来不及等他说话,她抢先一步开口说道,“麦子,你在哪里?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刚刚发生的事都是误会,我和楚云飞……”
“小姐,”对方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她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打错电话了,就听到电话那一头很快的说道,“小姐,你是麦梓浩的朋友吗?我这里是第一人民医院,麦先生出了车祸,刚刚被送到这里,他的情况很严重,你若认得他的家人,请通知他们尽快来医院一趟……”
穆容荞手中的电话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医生说了很多,可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的脑子里,就像是复读机一般一直不停的回放着那几句话,“麦先生出了车祸,他的情况很严重。”
楚云飞帮她捡起了手机,看她脸色苍白的一直不停的在颤抖,连嘴唇都不受控制般的哆嗦着,不由得有些着急,用力捏住了她的肩膀,“小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这样!说话!”
穆容荞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力气大的连指结都泛白了,他的手上也感觉到了疼痛,她就像是在梦中一般,喃喃的说道,“麦子……出车祸了,医生说很严重,要找他的家人。”
楚云飞也是一惊,麦梓浩出车祸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他和小荞的事刺激他了?“小荞,你先别着急,他已经在医院了,有医生在,他不会有事的,不过他有什么亲戚在北京吗?”
穆容荞木然的摇了摇头,楚云飞又问道,“那要不要通知他在s市的家人?”
穆容荞猛的回神,一把拔掉了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头,“我就是他的家人。”
楚云飞一时大意,被她拔掉了针头,见她转身就要走,赶紧拉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第一人民医院,麦子出事了,我要去见他!”她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医生说他的情况很严重,那到底是有多严重?如果他出了事,她该怎么办?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她头也不回的开门跑了出去,这个时候,她只想快一点见到麦子,她要确定他好好的,她才能安心。
“小荞!”楚云飞也赶紧追了出来,把外套披在了她肩膀上,“小荞,这里就是第一人民医院,你不要着急,我陪你去找他。”
问了护士之后,他们立刻去了急诊大楼,忙碌的急诊室内,医生护士都脚步匆匆的来回,好像就怕自己走慢了一点,就会耽误一个人的生命。
楚云飞拉住一个护士问道,“麦梓浩在哪里?是车祸送来的。”
“麦梓浩吗?在这里。”他们边上的一个急诊室立刻打开了门,一个一身白袍的医生走了出来,他洁白的大褂下摆,已经沾上了不少的血迹,斑斑驳驳的,看了让人心慌。
穆容荞一把抓住了医生的衣袖,急切的问道,“他怎么样?没事吧?”
“你是麦梓浩的什么人?”
“我……”她顿了顿,无比坚定的说道,“我是他妻子。”
医生点了点头,“麦太太,是这样的,对方的车辆是横着撞上来的,正好撞到的是驾驶室的一面,我们为他检查过了,他的内脏没有什么问题,身体上也大致都是些外伤,但脑袋受到了重击,现在依然在昏迷中。”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这个很难讲,有可能他今天晚上就能醒,但也可能需要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甚至……醒不过来。”
穆容荞腿里一个发软,几乎有些站不住,幸好楚云飞及时扶了她一把,她用力的抓紧了他的胳膊,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没用的倒下,她颤抖着,艰难的说道,“他在哪里?我能不能进去见见他?”
“暂时不可以,我们稍后就会安排他进加护病房,你待会可以跟加护病房的护士预约时间。”
穆容荞点了点头,沉默着退到了一边,楚云飞一直扶着她,想扶她去坐,可看她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急诊室的大门,想来也不会答应,于是也没有说什么,掏出手机来打了一个电话。
穆容荞的心思全都在急诊室里的麦梓浩身上,也没有去听他在说什么,直到他挂上电话,轻声说道,“小荞,我叫他们安排了一个贵宾房给麦梓浩,也让北京最有名的脑科权威过来给他会诊了,相信他很快就会好的,你别担心。”
穆容荞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她真的很感激这个时候他能在她身边,更感激他为麦子做的,可是,此刻,除了一个俗气的谢谢,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感受。
麦梓浩很快被送到了病房,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动静的人,穆容荞忍不住红了眼眶,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她捂住了嘴巴,不让他听到自己的呜咽声。
她坐在床沿,用力抓着他的手,他的手,已经没有了先前那样暖和的温度,这样握着他,她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他存在的痕迹,她心慌的更加用力抓紧了他,“麦子,你不会这么狠心扔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我们说好了要结婚的,你还说要让我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你不会食言的,是吧?麦子,我等你,不管要多久,我都会等你,你也不可以让我失望,知道吗?”
“小荞,”楚云飞轻轻的走近,“你身体还没康复,该回去休息了,这里有医生和护士看着,有事会随时打我电话的,你别担心了,我送你回病房好不好?”
穆容荞摇了摇头,“楚云飞,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但是,我想留在这里,医生说他可能今天晚上就会醒呢,我想等他醒来,我想要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
“小荞,你冷静一点,医生也说了,他的情况可能需要长期的战斗,现在才第一天,你这样不好好吃饭睡觉,等他醒来的时候你早就撑不下去了,听话,回去休息好不好?我跟你保证,这里一有什么情况,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穆容荞依然只是摇头,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会一直都在他身边,他不是一个人,为了她,他一定会很快醒过来的。
楚云飞没有办法,皱眉沉思了许久,最终想出了一个办法,“这样吧,反正这间贵宾房够大,我找人在外面的那间房里添张床,你就睡在那里,行不行?”
“真的?”穆容荞惊喜的抓住了他的手,“楚云飞,谢谢你!”
楚云飞找的人办事效率都很高,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外面那间原本是用来做客厅的房间立刻被收拾一清了,添了一张病床在里面,穆容荞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麦梓浩的病床,躺回了自己的床头。
穆容荞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淋了冷水有些轻微的感冒,打了两天吊针之后就痊愈了,于是,她更是时时刻刻的守在麦梓浩的病床前,每天给他擦身,按摩,给他读报纸,闲着没事就回忆一下他们小时候的趣事。
麦梓浩依然昏迷着,楚云飞每天都会过来,幸好有他的帮助,医院对麦梓浩的病情格外关注,很多国内外的专家都来给他看过了,但答案始终都是那一个,什么时候醒来,是不是会醒来,一切都要看天意。
在这期间,警察也来过几趟医院,从他们口中,穆容荞得知,在麦子发生车祸的那段路上,根本就没有他试图刹车的痕迹,连行车路线也是笔直的,没有汽车突然转弯时留下的车痕,也就是说,当时,他根本没有想要躲!他是眼睁睁看着那场车祸发生的!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穆容荞泪如雨下,是因为亲眼看到她和楚云飞拥吻,所以他才会那么绝望的连命都不要了吗?他为什么那么傻?他知不知道,如果他不能醒来,她又该怎么活下去?
幸好的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她正在一边给他擦身一边随意的跟他聊天的时候,突然看到他的手动了一下,当时,她竟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叫来了医生。
在医生给麦梓浩检查的时候,她就一直守在病房门口,双手不由自主的抓成了拳,默默的祈求上苍,一定要让麦子醒来,不管要她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能让他醒来,她什么都愿意牺牲。
老天似乎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隔着病房的玻璃门,她看到在病床上躺了十几天的人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那短短的一个睁眼的动作,在她看来就像是过了几百年,她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在他终于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泪再也没有忍住,唰的一声夺眶而出,她的麦子,终于醒来了!
医生给他检查了很长时间,穆容荞就趴在门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眶含泪,生怕自己眨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一般。
麦梓浩表情木然的任由医生在自己身上检查着,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偶尔转换体位时不经意瞥到了门外的穆容荞,他的眼神顿了顿,里面快速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慢慢的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片宁静。
终于等到医生们检查完毕,穆容荞立刻开门冲了进去,“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看了看麦梓浩,再转过来看着她,“麦太太,我们出去谈吧。”
“等一下,”麦梓浩却突然出声,“不用避开我,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有权知道到底有什么问题。”
“麦子,你刚刚醒来,再休息一会吧,有什么问题待会我再告诉你。”穆容荞劝道,医生特意叫她出去谈,会不会是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暂且先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免得刺激他。
“不用。”麦梓浩冷冷的说道,眼睛却不看她,而是看向了医生,“她不是我太太,你不需要把我的病情向她交代,有什么问题都跟我说吧。”
“麦子……”穆容荞无措的低喃了一声,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刀般的疼痛不堪,他说她不是他太太!他醒来这么久,就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此刻,又否认了他们的关系,他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原谅她了?
医生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们,他昏迷了这么久,他是亲眼看着这个女人如何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就算不是夫妻,也应该是感情很好的情侣,可是,他一清醒就否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到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见他没说话,麦梓浩又不耐的喊了他一声,“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的病情告知了与我无关的人士,我是不是可以告你的?”
医生顿时语塞,当时情况紧急,穆容荞说他们是夫妻,他也没有多加盘问,可现在被他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如果他们真的不是夫妻,那他确实是泄露了病人资料,他确实可以告他!
麦梓浩冷哼了一声,“我也没有那个闲功夫去告你,不过麻烦你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请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昏迷了多久,我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
医生轻咳了一声,“你发生了车祸,你应该还记得吧?你的内脏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脑部受到了重创,昏迷了十二天。”
麦梓浩点了点头,“那现在呢?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已经十二天了,可是,那一天发生的事,就像是刚刚才发生过一般,无比鲜明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小荞和楚云飞,那么亲密的抱在一起,旁若无人的亲吻,想到这,头部蓦然抽痛了一下,他闷哼一声,皱眉捏了捏额头。
“麦子,你怎么了?”穆容荞立刻扑到了床边,伸手想去摸他的脑袋。
麦梓浩猛的拂开了她的手,双眼如寒冰一般的看着她,没有一丝的温度,“我不大喜欢别人接触我的身体,抱歉,穆小姐。”
穆容荞犹如遭遇电击,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眼中慢慢的有泪意浮起,她,对他来说只是别人吗?他叫她穆小姐,很显然并没有发生失忆什么的,可是,他对她的态度,却是那么的冷淡,甚至恶劣!
想到他是为什么会这样一反常态的对她,她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不顾医生就站在他们身边,开口解释道,“麦子,对不起,我知道那天的事伤了你的心,可是,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迫不得已的,孟心怡在房间里放了炸药,我和楚云飞所说的,所做的,全部都是在演戏,目的只是为了刺激她,让她拿出遥控器!当时,如果我有一丁点的犹豫,让孟心怡看出我们的谎言,我们三个全都要死在那里。”
麦梓浩咬了咬唇,没有说什么,事实上,他大致也可以猜测的到她会那么做的原因,可是,想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他情愿死在那里,也不愿意看到那样一幕!
穆容荞默默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宣判,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的一丁点反应,她忍不住轻唤他,“麦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背叛你。”
麦梓浩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看她,而是把视线转向了医生,“医生,你还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呢。”
医生看了他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本着病人有知情权,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也只能告诉你,因为你车祸时伤到了脑袋,现在虽然清醒了过来,但有一部分脑部神经元受到了不可逆性损伤,而那部分神经元支配的是你的下肢,换句话说,你的下肢,行走能力,可能会有影响。”
穆容荞的视线落在了他棉被下的双腿上,她不明白,他明明伤的是头,为什么却是腿有事?他的行走能力会有影响,是不是意味着他不能正常行走?她顿时白了脸,几乎是乞求的看着医生,“医生,有没有办法可以治好?不管要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那一部分脑部神经元受到了不可逆性损伤,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来说,还没办法对神经元进行修复。”
“我是不是会瘸?”麦梓浩异常冷静的问道,脸上依然是波澜不兴的表情,但是,在棉被下面,他的手,却是紧紧的抓成了拳,指甲陷入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说道,“你的右下肢可能行走的时候没那么利索,虽然目前的医疗水平没办法完全治愈,但通过康复治疗还是可以提高不少,不用拐杖走路应该没什么问题,麦先生,其实能从那么严重的车祸中幸存下来,只是腿脚稍微有些不便,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麦梓浩轻轻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医生,谢谢你,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
医生也如释重负,“那好,你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事按铃就行了。”
等医生离开,穆容荞坐在了床沿,轻轻的说道,“麦子,别难过,医生不是都说了吗?通过康复治疗可以提高不少,国内的医学水平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去国外看看,现在的医学不能治愈,不代表以后都不能治愈了,说不定过两年就完全不成问题了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治不好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有左腿,还有我,我可以做你的腿!”
“小荞。”他轻唤了她一声,随即就沉默了下来,时间久到穆容荞以为他不会说什么了,才听到他轻轻的说出了几个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