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璇不是学医的，她不过是个赛车手，哪里知道病人病发之时要采取什么措施。瞧他的病症，酷似癫痫，她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那是一种很可怕的病。

他幽深的碧色眸子布满血丝，极力隐忍着，压制着，可整个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向石壁撞去。他怕伤到她，他躲得很远……

白塔之下的石块被一片片掀起，撞击到对面的石台之上，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

优璇心口一窒，她突然明白了这几日夜晚她听到的那些诡异的撞击声，全是他病发所致。

“自己去白塔面壁思过两个月。不许用药……”

楚皇占星弦的话语在她耳畔回荡，优璇的左侧胸腔针扎一般刺痛，原来海棠所说的“他的痛楚”竟然是这样的非人折磨！

“白蛉……她不见了、她不见了！”他整个人已然发狂，额头上流下的血迹蒙住了他的眼睛，双目所及之处，一片血红，他突然找不到了优璇的身影，害怕地四处击打着石壁，一寸一寸搜寻。

“四哥，别怕！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骨子里泛起一股冲动，也不顾那些横飞的碎石，她冲上去，发疯似地抱住他的后背，遏制着他的双臂，不让他再做出任何自残的行为。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整个人僵住。

只要她在就好。

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锦袍一点点渗透到她的脸颊上，她吓得不敢睁开眼睛，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全都是这几日新留下来的。

他渐渐平静下来，倒不是因为病情好转，他只是害怕，他自残的行为会伤害到近在咫尺的她。他宁愿承受万蚁食心之痛……

“嗖——”

一束艳丽的烟火在白塔的上空炸开，透过古色古香的花窗映射进来。

苏若和苏青回来了。

那是海棠发的信号弹，优璇一眼便认了出来。

颤抖之中的占南宸似乎也看到了那一束明丽的烟火，他的眸光之中闪过一丝隐忧，他嗜血的瞳仁直愣愣望向她的眼底。

“四哥，对不起……”优璇并不敢直视他，她怕看到他憔悴的容颜，她怕属于七公主的那颗心会疼，她怕属于七公主的这具身体会情不自禁地留下来。她转身，走向白塔入口处……

“别走……”他颤抖的左臂伸了出去，冰凉的五指紧紧扣住她的右臂。

“从你夺走我身子的那一刹那开始，就注定我不可能留下来了。”她回过头，缓缓吐出一行字。也不知是说给占南宸听，还是说给自己的听。她只是想要告诫自己，占南宸是毒药，苏若才是温暖自己的那杯羹。

他怔住，他明白他已然伤她至深。

“我很冷，可不可以留下来？……”他的语气很轻很柔，眼底几乎有一丝请求。如果这个样子都无法留住她，那么这辈子他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今日的优璇就好像得了心脏病似的，心一抽一抽地难受，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却心抽痛得最厉害。她想，她还是无法彻底地控制七公主的心，毕竟她不是借尸还魂，而是夺了活人的身子。

“嗖——”

又一束火红的烟花燃起。海棠是在向她传达，苏若有危险。抬头仰望天空，今晚居然是满月，苏若的寒毒恐怕发作了……

她瞥了一眼身后竭力遏制着颤抖的他，咬着唇，摇了摇头，“他在等我，我下次来看你……”

“就这一次……留下来……我不会再为白蛉报仇了……”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即便那是你的错。我爱上你了，我该为你赎罪。我只剩下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我吐出蛇灵，就可以救活白蛉。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他固执地拽着她的衣袖，苍白的五指似乎生出根来。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放开，她就真的消失了……

“占南宸，不要以为你救我一次就可以抹煞你曾经的罪行！”第三束焰火冲向天际的时候，她已经担心得不行。不得不对他说一句狠话，事实上也是实话！

他的手指依旧紧紧扣着她……

“苏若很冷，真的很冷……我知道有多冷，我求你放开我，我必须回去！”她求他，她只能求他了。他是个残暴至极的人，硬碰硬显然是不行的。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只一瞬间，又是往常的神色。

冷冷的，淡漠的，倨傲的神色。

他一寸寸放开她的手臂。

她朝着出口处走去，手臂上还残留着他五指的冰凉。

他的目光一直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那一抹暗黑的夜色之中。

“白蛉……苏若很冷，我也很冷啊。”他自嘲的笑，仿佛身上的痛楚再也比不上内心的痛楚。他一直都错了，他以为蛇是不会心痛的，事实上，蛇也是有心的，只要有心，都有可能会心痛……

她怎么可能知道，他和苏若中的是同样的寒毒。唯一不同的是，那毒药他一次吃了十粒，而苏若不过用了十分之一的药量……

他指着最后一面镜子自嘲：“占南宸，你真的可笑！你为她服了十粒冰魂，人家却不肯为你留下来！苏瑜心，苏皇后那个女人，以后会怎么嘲笑你啊！”

当初苏瑜心将十粒冰魂放在她面前，逼她服下去，却被占南宸尽数吞下。而现在他承受着占南宸的苦楚，却留不下她……

嘭——

最后一面铜镜也被砸地粉碎！

她选择了苏若。两个被寒冷侵蚀的人，她选择了温暖苏若！

参天白塔的内部再次崩塌。

咚咚……咚咚……

他的身体一次次被撕裂，无尽的寒冷漫溢而来，将他冰封在百尺寒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