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四周死气沉沉一片,静得连他粗重的喘息声都能听到,可是她却一丝气息全无。昏暗的烛火在她身体坠落的瞬间,也随之熄灭了。
他伏在她身边,永失所爱的痛苦遍布全身。
“痛吗?”心里头有个声音在问他,他知道那是占南宸。
“你现在知道失去她的痛楚了吧?你占有我身体的时候,我也很痛。”
“我把她交给了你,可你却没能保护好她!”
“……”他不出声,他这具躯体也早已被折磨的精疲力竭,干脆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好了。她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呆在苏若身边的,他从没有机会仔仔细细看过她。他小心翼翼地拥着她尚有余温的身子,薄凉的两片唇印上去,亲昵地吻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每一寸美好……
“或许,你可以试着用别人的肉身复活她。”那个声音在提议。他很爱七妹啊,只是在灵魂被眼前这条蛇所控制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明白,他的爱已经比不上一条蛇对她的感情了。
“这世上珍贵的东西都是罕有的,所以这世上只有一个她。”他的肌肤紧紧贴着她失血的脸颊,身体里的热情全都散尽。
他抱紧她,总觉得还是不够紧,还是无法留下她。他化身为蛇,狠狠圈住她的身体,缠了又缠,绕了又绕,不留一丝空隙,谁都别想从它身体里夺走她。
“你是修炼千年的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她。”占南宸的魂魄离开他的躯体,一抹清淡的剪影盈盈立于卧榻面前。
它抬首,碧色的深邃瞳仁闪着寒光,而后才缓缓开口道,“那样的痛苦,我舍不得让她承受。”
说罢,复又垂下首去,湿滑的身子将她的尸体围成一团,像是在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这是他们蛇族的仪式,超度亡灵。
回想起来,白蛉死去的时候,它居然没有这么做,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只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了。
“你是担心她醒来,看到的却是你的尸体,还是你根本不愿意为她去死?”占南宸冷冽的目光射向它,他突然很妒忌,他记恨它占有了她的尸体。“如果你担心她为你的死而伤心,那么照我说的去做。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怎样?”它眸光一闪,似乎看到了渺茫的希望。
“她的身体里有你种下的毒蛊,你用蛇身里所有的血去救她。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会替你好好爱她。”占南宸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他甚至是任由七妹糟践自己的身体的,他知道有这么一日,那条蛇一定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去救她,而这个时候便是他重新拥有七妹的时候。
“呵……呵呵……”它笑得轻袅,圈住她的蛇身也渐渐放松开来,澄澈的眸子印入占南宸心底,“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占南宸苦笑,即便他拿回了自己的身体,那冰魂的毒也不是他能够承受的,说多些也就三年的寿命。他也不肯定守护她到老。
“蛇灵给你,保你五年寿命。”
说罢,它的巨大的尾巴勾起身侧的利剑,在七寸之处,重重斩下。光芒万丈的珠子突然从它的身体里吐出,衬得万物都黯然失色。随即,占南宸的身体从它的身体里分裂开来,与不远处立着的魂魄合二为一。
“剩下的事,你替我办好。如果她再受到伤害,下辈子我一样会缠住你,直到你灰飞烟灭!你永远也别想再拥有人身!”庞然大物,一瞬间倾倒,碎裂的身子砸向地面,它冷冽的目光忽而柔和起来,直直望向占南宸,“真的……拜托了。”
血如泉涌!
这一回是热血。
原来蛇一旦有了感情,就不再是冷血动物。
看到最后一滴血流入她的口中,它才放心的垂下巨大的身躯。
白蛉,我爱上了她,我负了你,上天终于给我惩罚了。
记忆汹涌如潮,浑浊一片的脑海里全都剩下她的身影。
“混蛋!禽兽!滚开!去死!”
“玩自己的妹妹!你他妈不是人!”
“你又吸我的血?”
“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欠我的,看在七公主的面上,我不想再同你计较!”
你看,在她看来,它从来都不是人,它又凭什么再用人身留在她身边呢?她会心疼它,可怜它,说到底都是因了七公主的缘故。既然如此,那它就安心离开吧。
整个帐篷都被血液所淹没了,庞大的巨蟒横卧,破碎的身子静静地躺着,连最后的挣扎都没有了。
“安息吧。”占南宸走到它身侧,轻轻合上它睁大的瞳仁。它的目光向着卧榻,它只是想在死前多看她一眼而已。任占南宸再怎样用力,它的双目依旧不肯合上,它固执地想在脑海里刻下她的影子,即便是轮回也舍不得忘却。
直到最后,所有的精力都用尽,残留在蛇身里的意志也渐渐消失了,它才惨然合上双眸。
“啊——”青冥冲进来的时候,看到地上碎裂的巨蟒尸体,吓得惊叫出声。看到占南宸安然无恙的站在才颤抖着问,“殿……殿下,你没事吧?这巨蟒有没有伤着你?”
占南宸长叹一口气,淡笑道,“没事,不过是条痴情的巨蟒而已。”
青冥“啊?”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四殿下怪怪的,很陌生,看着地上巨蟒的尸体,她小心翼翼的跳过去,居然不忍心再踩到它。
“吩咐墨焰,将它埋进雪地,立个坟。”占南宸随即转过身去,握紧了优璇的手:你一定要醒来,否则对不起它。
“啊?立坟?”青冥惊讶得张大了口。
“对,立坟。”这是他唯一能为它做的。
青冥从来没听说过为条蛇立坟的,罢了,四殿下一向脾气古怪,于是问,“碑上要写什么吗?这巨蟒有名字?”
“不必,它没有名字。”即便是有,七妹也没有机会知道它的名字了。
它从来都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而已。可以被抛弃,可以被忽视,可以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