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平寿的话,众人都有点沉默了,嫁给一个年纪可以当爹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真的会幸福吗?
“我觉得应该还好吧!”平锦有些不确定的道:“给富贵人家当妾总比嫁给奴才强吧!像篆香姐姐这样的奴婢出身的,如果陈老爷没有看上她的话恐怕就会被夫人配给小厮了。如果那样不就是一辈子的奴才命,任人打任人骂,搞不好什么时候惹怒了主人被打死的都是常事。奴才的命又不值钱,官府也不会管的。”
“给人当妾又好到哪里去呢?好的话,我姐姐会冤枉死去吗?程府的人就当没我姐姐这个人似的,想我姐姐,以前也伺候过大少爷那么多年,就连一点儿情份都没有?连派个人过来问一声也没有。”说到这里,平康又有些激动了,平安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平康看着平安一脸担心的神色,这才渐渐平息下来。说要把姐姐的事暂时封在记忆里的,可总是会不时被某些事触动,那么好的姐姐啊,就这么说没了就没了,怎么能真的忘记呢?
“康儿妹妹说的也是。”平碧沉吟了一下道:“为人妾室的生活,如同宫嬷嬷故事里所讲的,妻妾相斗,妾妾相斗,总不会是没有一点危险的。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还是宁愿给富贵人家的当妾的。穷人的日子我过够了,也受够了。饿得没有一碗饭吃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我宁愿在富贵人家里为了锦衣玉食和人争,也好过穷人家里为了一碗饭对人低声下气,终日还要洗衣作饭,操持家务,甚至为了多一点的家用,在寒冬腊月,用冷水来浆洗衣物,只为了节省一些柴火钱。那样的日子,我决不要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跟篆香姐姐作一样的选择,再来一百遍也一样。康儿妹妹,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为人奴才吗?”平碧说话的语气有些激动,显然这些话是她的心里话,平常不由有些触动,一向看平碧都感觉这个人有些不太真实,让人亲近不起来,这时的她,却好像露出了一丝真性情出来了。平碧,一定也受过很多苦吧!
平锦讶异地看了平碧一眼,看她平常老是一副怯生生地小媳妇样,没想到今天倒还像个样子:“我也一样,谁叫我们都是些穷人奴才丫头呢?如果有选择,谁不想像说书先生嘴里的那些小姐一样,才子佳人过一生呢?可是谁叫我们一出生就是穷人丫头命呢?即使没有那个命像那些小姐一样风风光光地嫁作正妻,好歹也要当个最受宠的小妾,让那正妻也黯然失色,方不负爹娘生了我这一遭。”
平康听了此话也有些沉默了,少见的没有反驳,爹娘也是觉得这一条路对她更好才将她送到这里来的。有好些穷人家也有直接就将家里的女儿养到适龄就卖与人作妾的,因为付不出女塾费用。爹娘疼她,怕她什么都不会,给人作妾不得宠反受大妇欺侮,这才不舍地将她卖给了金夫人,那也是到处打听好了金夫人的口碑才送过来的。可姐姐的事一时又叫她有些茫然了,到底怎么样对她们这些出身低贱的奴才之女才是最好的出路呢?
“如果是我的话,我倒宁愿嫁与穷人为妻也不愿嫁入那富贵之家为妾。宫嬷嬷讲的那些你们都不怕吗?那些富贵之家,就是你不去害别人,别人也免不了要来害你。我想想都觉得害怕。每回听了嬷嬷讲的故事,晚上回去我都有些睡不着。我真不敢想像,如果一生都在那样过日子,不是算计别人就是被别人算计,难道不累吗?”平寿难得地反驳道,显然这些话在她的心里憋了也有很久了。在娘还没有去世之前,爹娘还是很恩爱的,家里虽说是穷,可也过得很开心,那时爹也是很疼她的。可自从娘一走,爹整天沉迷于赌博,慢慢地就都变了,爹再不是那个疼她的爹了,变得像个陌生人一样,甚至比陌生人更加可怕。想到上一次,爹竟然将自己卖到那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平寿有点不寒而栗,如果娘还活着就好了。
“福儿姐姐、安儿妹妹、常儿妹妹,你们也跟锦儿姐姐和平碧妹妹一个想法吗?”说完,平寿把目光投向了剩余的三人。
“我?”平福的目光有些幽远:“我外公曾是一个知府,因罪流放,流放途中身故,家产全部被没收,从此家道中落。我娘一个千金小姐,因为外公的原因,被夫家退婚,二十来岁还没有嫁出去,到了最后不得不嫁给了我爹——一个庄稼汉。从小,我娘就用自个儿以前做官家小姐的那一套来教导我,告诉我,我是当官的后代,文人的后代,切不可将自己等同于庶民百姓。我不知道我娘说得对不对,但娘的心愿,我这当女儿的却是一宁要为她达成的。就是一个年纪可以当爹的人又如何呢?当上大官的又有几个青年俊彦呢?记得我们县的县令,还已经七十多了呢。这个程三老爷,顶多也不过年过而立吧!最多不过不惑之年。”平福的心飘向远在家乡的爹娘,娘是背着爹偷偷带她来的,爹现在知道了,可会对娘生气?这些年,爹一直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娘和她,虽说是穷人家,可爹还是尽量让她们穿好的吃好的,宁肯自己好几年衣服穿破了又补,补了又破。娘,这样的日子真的不好吗?
一向在众人眼里沉稳大气的平福竟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是在众人的意料之外的。平福极少提及自个儿家里的情况,原来竟是如此。也难怪平福身上总是有一种与她们这些人完全不同的气质,那大概就是被她娘刻意培养起来的官家小姐的气质吧!虽然平福一向待人也和气,但众人在她的面前,却不由自主地总感觉到低她一头。大概便是因为如此吧!
平福说了之后,众人的目光便移到了平安的身上。平安睁开了她懒洋洋的眼睛,却还是免不了往身边的平常身上靠着。
“考虑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反正我们进了这里,铁定是给人作妾的份了。不过,据我所知,金夫人这里像我们这样精心培养的一等丫头,到时候倒是可以自己挑主的。只要在规定的时间里,自己能找到一个能出得起钱的主,金夫人通常也不会为难,反正一样是银子,收这个的也是收,收那个的也是收,又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嫁,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那些没钱的人就不必考虑了。所以,这篆香姐姐的事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以我们的条件,到时候来任我们选的世家公子、富豪巨商、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大家想嫁什么的没有,文才风liu的,年轻俊逸的,财富惊人的,到时候好好淹是了。大可不必把篆香姐姐的事往自个儿身上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不过,如果让我选的话,我希望能有一个年轻英俊,还没有娶妻的,家里大富倒也不必,只要能出得起夫人的价的就行,家里最好还没有聚妻的,爹娘如果不在没人管那是最好不过,如果能对我一见钟情,愿娶我为妻那是最好不过。不过,又不是小说,这样的事儿可能吗?这世界上的事想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我爹娘去世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哥哥也是个勤奋的,谁晓得太老实了偏撑不住生意,嫂嫂是个心善的,从不曾想亏待于我,待我比亲妹子还好,甚至都愿意为了我不要腹中的孩子,这些事没有发生时,我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但事到临头也只能受了。反正像我们这样的穷人也就一条贱命,就看老天爷怎么摆弄了,真过不下去了,大不了一根绳子吊了自己。我是容不得别人欺到我的头上的,活着作人小妾也好,作人奴婢也罢,只要没有人欺侮于我,我也安安分分不招惹别人。若是谁惹到我头上,我也必还回去,真拼不过了,大不了拼了这条命,也算干干净净来了这世上一遭。”
平安的姿态是慵懒的,语气是平静的,但那语意之刚烈叫众人心中都有些热血沸腾起来,是,她们什么都没有,但也就因为她们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们能豁出所有去争、去夺、去抢,即使失去所有,也不过回到当初罢了,再不过,也就只有这条不值钱的烂命,有什么可惧,有什么可忧的呢?
一向知道平安慵懒的表面下,藏着的是比谁骄傲、刚烈的心,但却不知她狂放如此,叫平常叹服不已。现在看来,最为潇洒的倒是平安了。
“常儿妹妹,你呢?”平安说完,转过头来问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