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除了瞪大的眼珠子好似想要言语一般做出了动静之外,其他--天和地仿佛便在这一刻静谧了下来。
“爱卿何出此言,前···前方我军将士与建奴胶着混战,若是贸然开炮,岂非···岂非同时要了自家将士的性命?”
张小虎用冰冷的护手胄擦去了满面的男子的无奈沉痛之泪,他重重地叩拜在地上,然后他朗声道:“我家督师大人有言--今日乃国家杀奴之日,愿为天下苍生,愿为华夏汉族,愿为吾皇圣上,与建奴拼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华夏汉族,却非是为了这大明朝,我等吃将军的饭,为将军卖命,至死方休!
张小虎咬着牙在心中大声呐喊,唯死也,方报之!
城楼上的君君臣臣虽无深喑兵事之人,但前面的局势还是看的懂的,谁进谁退,谁众谁寡,两翼的战报也不时有人前来向相报,可连绵数十里的大战,却无一处有捷字报。
如今,人家却是要玩命了!
为了国家,为了皇帝,最后才是为了百姓。人人都这么想。
此时此刻,在崇祯心里头,他这个极其器重的爱卿,如今--在大明王朝危难的时候,他--他便要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提携之隆恩。
梁爱卿,朕的好爱卿!真真正正的国朝忠贞之士,朕的心腹砥石之士。
崇祯的眼泪,终于再也克制不住,终于--它再也不再满足于仅在眼眶之中徘徊,它掉落了下来。
爱卿,朕的好爱卿!朕--当真是对不住你啊!
“爱卿何必如此,这满朝文武,这全天下的才智之士皆在此处,尚可想他法补救···”
梁涛仿佛便站在崇祯面前,崇祯他轻轻拭去了面上的残痕,他忍不住如此安慰张小虎道。虽然他知道--此时此刻这仅仅是一文不值的废话而已。
“陛下,”张小虎泣道:“我解难军精骑,遭遇建奴主力,半个时辰之内便战死五百余人,而建奴主力悍卒仅有不足两百人掉落下马,死亡不过百人,伤亡悬殊啊···陛下!非是我等以此来标榜血性,实是···实是我等无奈啊···陛下,求陛下成全,让我等将士为国朝效死!”
好汉子!当真是好汉子!为我华夏之脊梁,好汉子!
“求陛下成全!”
“成全!”
崇祯皇帝的嘴唇急剧地颤抖,谁言大明无忠臣?谁言大臣官场之乌鸦一样黑,这满天下的臣子,还是忠于朕的,还是终于这大明王朝的!
既是忠臣,臣既如此--不负君,朕--朕若是还--还那般将臣子推到前头去做那兵败受罪之人,朕--朕情何以堪?无论如何,定要保全这批忠臣之师。
“爱卿快快请起,朕···”
张小虎仿佛已知晓崇祯下面之言,他抽出宝剑,支架于自己脖上,他朝崇祯怒喝道:“陛下,今日若不应臣言,我解难军必灭于建奴兵下,若此,臣等有何面目见我大明为驱除外掳而死难在地下的各朝先烈?臣--今日死谏!”
以下犯上,周遭文武,包括那些素来讲究礼法的官场老学究,此时却无一人直言呵斥。
这才是国之忠士。一切礼仪法度,可不就是为了保全治理如此说的大明王朝的嘛,如今--在外寇兵临城下之际,还不如人家来得有效。
这才是朕的忠士啊!崇祯皇帝抖抖嗖嗖,却是太过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曹化淳叹了口气,瞧这架势,梁大人怕是死志已萌。如今--便成全了他们吧!
他上前一步,拉了拉崇祯的龙袍,他是崇祯皇帝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何况他还是个太监,摸龙袍这事对他也不算僭越。
“圣上,梁大人定然决心已下,陛下此时再劝此人亦是枉然,不若成全了梁大人一片赤诚吧!”
唉!
崇祯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朕···准奏!”
一股无力感,向崇祯皇帝全身袭来。
自登基以来,这是第几次--朕手足无措了?
···
“孙大人,拜托了。”嘶哑的嗓音,张小虎淡淡朝孙元化颔了颔首,算是见礼。
孙元化张了张口,他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此时此刻,安慰?相劝?
一切--仿佛都是那天边的浮云。
孙点了点头,随即下令手下将射程最远的红衣大炮全都上了膛,调试待发。
···
“砰”
惊天动地一发,终于响起。
人仰马翻。
无数的血肉飞溅到了侥幸残存下来的人的脸上,惊愕!
是谁,是哪个白痴?两军胶着还他妈的放炮,到底想炸谁?
···
孙元化的大炮水平确实不赖,两军胶着,后金劲旅那三千人马确实战力惊人,但人少有人少的打法,那边是配合,当身边的袍泽正与敌军厮杀的时候,他能后躲在人后精准的给人家一箭,这边是配合,然而这对阵型也是有要求的,以一抵十并非一个人打得过十个,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但若是指杀伤率--以一抵十绝非什么骇人听闻的奇事。
这三千人的阵型,他们此时便如排列在一条圆弧上,里面--接触面积小的是这三千人,外面人多的是解难军骑兵,而其他后金兵马渐渐退到了那三千精悍之师后面和侧翼,以为护军。
此时大炮虽然落在了两军交战混乱的一条线上,但对后金兵的杀伤明显要大上许多。
一个洞,周围全是死尸,一下战场便空了出来那么一块。
“砰”
“砰”
连续不断,红衣大炮震耳欲聋的响声再次将他无语伦比的杀伤力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这场硝烟滚滚的几十万人的大战,如何能没了这惊世的利器?
一轮,五发,毕。
整片战场仿佛在那一霎那间全都静了下来,只单单剩下了脚下血水流淌之潺潺。
“大丈夫死则死矣,今日--死战杀奴!”
一起横刀立马,一槊刺穿一敌兵的胸膛,坚固的铠甲仿佛纸糊一般不堪一击。
“大好男儿随我杀奴去!”
拼了!拼了!
男人的血液--在这一次,彻底燃着了!
燃烧!
燃烧吧!
“誓死追随将军!”
“杀奴!”
长时间的体力消耗,眼睛纷纷疲惫地便成了血红,然而此时他们不知哪来的力气,疯了一般追随着那个身影死命向敌人扑去。
“砰”
“砰”
城楼上的大炮,他再次打开了他吞噬生命的血盆大口,虽然距离如此之远。
惧了e了!
便是心智再坚硬的人,在没有做好决死的心里准备之前,死亡总是有无数手段让他动容。
他们虽然精锐,但面对死神,一样只是凡人。
三千精锐几轮下来伤亡近三分之一,阵亡人数直超三百,如此--心中岂能不怵?
然而解难军骑兵亦是伤亡了一百余人,不过好在孙元化的炮术确实不赖,是的建奴的伤亡远大于解难军。
“杀!今日,唯杀奴是也!”
一人一骑,一槊直入,无人可挡。
炮?何惧!
死?又何惧!
“诸军,死何惧哉?”
不错,死何惧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