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拿着手术单给尚书轩签字的时候,他的手抖得连笔都拿不稳。
那个每天要签上百个的名字,这时候竟然一笔都写不下去。
“我自己来签。”骆香怜忽然说,伸出了细白的手,掌心里雪白的纱布,触目惊心。
护士看了两人一眼,默默地把手术单递给了骆香怜。
尚书轩却一把抢了过来,飞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替她……打上麻醉……”他抬头要求。
护士刚要点头,骆香怜却幽幽地开了口:“不用,就当是一个教训吧,要记,也要记得深刻一些才好。”
护士犹豫不决地看着两人,尚书轩叫了一声:“香怜!”
他的目光里,有乞求,有不忍。可是这些,骆香怜都不想看到,只是把眼睛微阖:“我想记住这样的教训……”
“会痛的!”
骆香怜忽然笑了一下,衬着苍白的脸色,让尚书轩一下子联想到了将谢的白色蔷薇,手里不由得一紧,把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哪里都不会比这里更痛……”她的另一只手,虚虚地指了心口的位置,一下子让尚书轩噎住。
“如果你能承受,就不打麻醉吧,不会很久的,大概十分钟到二十分钟的样子。”
“嗯。”骆香怜仿佛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只是软软地应了一声。
“可是……”尚书轩还想反对,护士却一个冷眼瞪了过来。
“现在知道她痛和不痛,怎么会把她弄得浑身是伤?”
尚书轩立刻哑口无言,这辈子还没有这么吃瘪过。
所有的伤痛,如波涛汹涌的浪潮,向着他的心口一***地冲撞过来。
可是他却没有人可以诉说,只能一点一点的咽下去。
看着骆香怜被推进了手术室,他的心也吊了起来,站在走廊上从这头走到那头,双手在裤袋里握成了拳。
时间好像被拉成了无限长,一分钟比一小时更觉得难捱。不断地看着腕表上的时间,总觉得分针半天都没有动静。
隐隐听到女人的呻吟声,有一刹那,他竟然分辨不出来,那是不是骆香怜的声音。
“在这里,丈夫钟爱的妻子,是不需要要受这份罪的。”一个医生很漠然地对着年轻的女子说,后者的脸上有一抹难以忽略的羞耻。
尚书轩忽然担心起骆香怜,不知道她会不会受到这样没有人情味的斥责。
“香怜,香怜……”他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她的名字,分针明明已经走了四格,为什么十来二十分钟的清宫手术,还是没有结束?
在他等得几乎麻木的时候,骆香怜终于被扶了出来。她的发,像是刚在水里洗过似的,一绺绺地紧贴在脖子里,似乎无端地长出了一条围脖。
“香怜!”他扑到了她的身旁,横眉怒眼,“为什么不准备推的床?”
护士被他的凶相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心虚地回话:“都有重症病人……用着呢。”
尚书轩顾不得再斗嘴,看着骆香怜摇摇欲坠的样子,一把抱起了她。
骆香怜看了一眼她,阖起了双眼。似乎把一切都交给了他,再不用费什么心。过道上的风吹过来,骆香怜打了一个寒噤。
他把她抱得更紧,看着她长长睫毛不断的扑扇,心痛如绞。
把她放到病床-上的时候,骆香怜没有睁眼,唇畔却露出了一抹笑痕,像是释然,又像是灰心到了极处。
“香怜!”他把她放进了被子,密密地替她盖好。
“嗯。”骆香怜笑了一下,脸上甚至褪去了伤心的痕迹。
“我……我不知道你有……”尚书轩结结巴巴地说,一脸的懊恼。
“我也不知道。”骆香怜飞快地说完了几个字,吸了口气。
“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骆香怜猛地睁开眼睛,一瞥之下,便又闭了起来。
这样的感觉,如同饮鸩止渴,如果一颗心已经被摔成了碎片,那么再加上几刀,又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这个孩子,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所以才选择了这样一种绝决的方式。
只是,他们不会再有机会了。
孩子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了她的一时贪恋。
尚书轩忽然胆战心惊,她不恨不怒,只有一种沉默的哀伤,绝望而灰心。
“香怜,我们以后还会有的,我保证,除了你,我不会给别人机会,生下我的孩子。”尚书轩急于想挽回她的心。
“不用了。”骆香怜摇了摇头,好像只是拒绝了一道饭后甜点,客气里带着疏远,无怒无喜。
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破败不堪的小船,在狂风暴雨的海上奋勇前进,却终于还是只能随波逐流。四顾茫然,只有自己在风雨里像柳枝那样东摇西晃。
一时之间,心力交瘁,骆香怜几乎再也提不起精神和尚书轩对答。
他的机会,她不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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