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铁点了点头,说道:“正华,每一个人,只要他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没在枪林弹雨中挣扎过,都会像你现在一样。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一个士兵不管他有多么勇敢,当他躺在死人堆里的时候,心里都会充满着对‘生’的渴望,而我每一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贺正华听到这里,说了声:“班长,我当然相信您的话,但是,这毕竟是在训练场上,王团长,他犯得着那么凶吗?”
有铁摇了摇头,说道:“正华,你错了,我每一次在训练场的时候,都不会忘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情景,正华,一个人要想在场战上活命,就必须得看重每一次的训练,不能有丝毫的懈怠,要把每一次的训练,都当做是战场来对待,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到了战场上,才会临危不乱,战胜敌人。”
有铁一面说,一面注意正华的反应。却见正华仍然低头不语,有铁遂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自己再好好想想,自己站起身来,往营舍走去。
有铁走后,贺正华猛然将拳头捏得紧紧的,但是,这时候的贺正华已经不再是想着要去揍团长,而是想捶自己的脑袋。
有铁刚刚那番话,已经让正华感到一阵阵的振聋发聩!他恨自己枉读了那么多书,却连刚刚班长讲的那么一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班长”!有铁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正华在后面喊道:“班长,请等一下。”正华随后快步赶了上来。正华赶上前来鼓起勇气对有铁说道:“班长,请你教我怎样当好一个兵。”
有铁欣慰的笑了笑,说道:“正华,你倒底想明白了,说实话,班长也想请你教武功啊。”有铁说完,两人都笑了,把手握在了一起。
转眼间,贺正华来到部队已经是第五天了,前些天,面对玉米窝头和稀粥咸菜,正华都强迫自己吃了下去。
但是,正华毕竟是第一次过这样的日子,整整五天的窝头稀粥,不见一滴油水,粗玉米面窝头咬进嘴里如同嚼蜡一般让人受不了,胃里也禁不住直往外冒清水。
这天傍晚,正华又和有铁一块,来到伙房。正华勉强喝了几口稀粥,如咽针尖一般的吃下了大半个窝头,却禁不住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呕了出来。
有铁见状,赶紧替正华捶了捶背,一面关切的问道:“正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正华摆了摆手,说道:“班长,我没事。”
但是,这剩下一个窝头,正华说什么也咽不下去,悄悄的递给了有铁,说道:“班长,您替我吃了吧。”有铁说道:“正华,这可不行,你不吃饱,怎么能参加训练呢?”
正华说道:“我知道,班长,但是,我……”正华一面说,一面用手揉了揉胸口。正华现在只要一看到窝窝头,就想作呕。
就在此时,猛然听见身后一声大喝:“贺正华!”正华回头一看,原来是团长来了,赶紧站起身来,答应一声:“到!”
王长海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不等正华回答,有铁就急忙替他掩饰道:“报造团长,我们在谈论训练的事。”
王长海冲有铁喝道:“少在老子跟前弄鬼,你手里藏的是什么,快拿出来我看!”有铁无奈,只得把窝头拿了出来。长海已经明白了一切,对正华喝道:“你给我吃下去!”正华只得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长海并没有完,而是气呼呼的接着训斥道:“你这小子,要享福,就好好的待在你的家里,跑到我们队伍里面来干什么?老百姓供给我们的粮食,是他们从自己的牙缝里省下来给我们的,这容易吗?你还挑三拣四的,我告诉你,现在还有这窝窝头吃,如果真打起仗来,只怕连口水都喝不上。”
有铁在旁边为正华求情道:“团长,您别生气,正华刚来,还是个新战士。”长海瞪了有铁一眼,喝道:“你倒为他求情来了,我还没追究你呢,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带的新兵?不好生教导他,反而替他遮掩!”
长海生气的来回走了几步,又接着说道:“现在正是收割稻子的时节,明天,你就带着这个新兵蛋子,去这附近找一处农家,帮老百姓干三天的活,让他知道什么是辛苦,知道粮食是怎么来的!”
“报告”团部通讯兵小刘来到长海身旁。长海仍然在为正华刚刚的表现生气,遂气呼呼的回过头,冲小刘嚷道:“什么事,快说!”
小刘说道:“团长,赵旅长刚刚来了电话,请您晚上八点,到旅部开会。”长海呼了口气,说声:“知道了,你去罢。”
小刘冲着团长敬了个军礼,转身返回团部。长海又瞪着正华,骂了一声:“我看你啊,就是一个细皮嫰肉,没出息的公子哥!”然后气冲冲的转离去。正华这里,又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再说赵旅长召集连级以上的军官开会,旅部会议室内,开会的军官们陆续赶到。此时,离开会还有一刻钟,军官们有的坐在会议桌前谈着话,有在门外稍稍走动,等着开会。易忠想知道正华的情况,遂出来寻找长海。
王长海正在会议室门外的一棵榆树下抽着烟,一见易忠前来,赶紧招呼道:“哟嗬,易科长,来一根吗?”易忠笑了笑:“你几时见我好过这一口啊?”一面将烟挡了回去,一面问道:“长海啊,那位新战士怎么样啊?”
王长海听了一愣,问道:“你问哪位新战士啊?”易忠在长海肩上捶了一拳,笑道:“王团长,你是在和我装糊涂呢,还是真糊涂啊?还有哪一位新战士啊,当然是那位刚来的贺正华啊。”
长海一听,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说道:“什么,贺正华?易科长,你是在问他啊?!”易忠说道:“是啊,这位新战士怎么样啊?”
王长海这里猛然一下将烟头掐灭,狠狠的扔了,说道:“不提这小子还好,一提这小子我就来气。”
易忠笑道:“哟嗬,我们的王团长,不是在战场上都能镇定自若,处变不惊吗?怎么,让一个新兵蛋子就气成了这样,这还是我们的王团长吗?”
长海有些不满的说道:“易科长,你是没带过这个兵,还不知道。”易忠听了,也不做什么解释,只是笑道:“哦,对,王团长,我是没有带过这个兵,请你告诉我,这个兵,他到底怎么了?”
长海气呼呼的将正华训练中的情况说了一遍,又对易忠说道:“易大科长,我还想问你呢!你这招来的是个什么人啊,这样的人也能当兵?一个从安乐窝里出来的学生娃,根本就不能上战场,只会成为我们二一七团的拖累,易大科长,你即然招了这个兵,为什么不把他放在你们谍报科,由你自己来带他,而往我们二一七团扔啊?”
易忠也不回答,只是微笑。长海像是突然明白了似的,说道:“哦,我知道了,敢情你早就知道他是个包袱累赘,所以,就把他扔给了我,易大科长,你这样做也太不地道了吧?!”
易忠对正华知根知底,他当然不赞成长海的看法。而正华刚刚到部队当兵,出现这样的事,也早在易忠的预料之中,所以,易忠并不感到着急,也不因为长海对自己的误解而生气。
易忠把正华放到二一七团去当一名普通的战士的目的,就是要让正华从队伍的最底层开始接受磨炼,这也是赵登禹旅长的意思。因此,易忠也不好对长海说什么。而长海看到易忠不愠不火的态度,心下更是不满,当即撇开易忠,独自进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