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迷离的葬礼 1
作者:他山之石      更新:2019-10-11 14:17      字数:3465

午夜时分,曲唐县委副书记、县长陈梓良突然接到安监局的电话,说小洪山煤矿发生事故,并有多人伤亡。他立刻驱车前往,但车行至老鹰嘴处突然遭遇车祸,陈梓良县长不幸身亡……

曲唐县委副书记、县长陈梓良的葬礼定于今天举行。

龙凤山庄殡仪馆的告别大厅里,陈梓良的遗体被安放在鲜花和翠柏丛中。

大厅正前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帧黑色的条幅,上面写着:沉痛悼念陈梓良同志,条幅下面是陈梓良的大幅照片。

大厅里回荡着令人心碎的哀乐。

从照片上看,陈梓良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戴一副黑框眼镜,短短的头发好像很粗硬,不屈不挠地直立着。

陈梓良终年不足五十岁,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他天命之年的生日。

葬礼极其隆重。

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都来到告别大厅,向这位英年早逝的县长作最后的告别。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队伍一直排到离告别大厅很远的地方。队伍里除了机关干部以外,还有一些自发前来送别的老百姓。由此可见,陈县长的官声不错。

告别大厅里哀乐低回。

县委书记周兆麟一脸的凝重和哀伤,他郑重地向陈梓良的遗体三鞠躬,然后缓步来到陈梓良的家属跟前。

“曲校长,节哀呀!”周兆麟握住陈梓良爱人曲芸的手说。

“周书记,我要真相!”曲芸说。

周兆麟略一惊愕,说道:“噢!等事情过后再谈好吗?”说着他轻轻地握一下曲芸的手,然后转身缓缓地绕着陈梓良的遗体走了一圈。

接下来是县委副书记尚云清,他是听到陈梓良去世的消息以后,从省委党校匆匆赶回来参加葬礼的。

尚云清四十来岁,方脸,浓眉,嘴唇棱角分明。他是一位部队转业干部。

再接下来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韩琛。韩琛和尚云清的年龄相仿,长脸,淡眉,眼睛不大,却很深邃。

前来参加葬礼的还有陈梓良的生前好友、原县委副书记龚玉堃,以及原县委常委、宣传部长郑文藻,他们都已经退休。

曲芸没有流泪,她的泪已经流干,脸上甚至显不出悲哀的神色。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挨个从她面前走过,她只是机械地伸出手,直到现在她还不相信丈夫已经离她而去。站在她身边的女儿陈羽凡搀扶着她,只有女儿知道她心里的痛苦。

丈夫突遭横祸让身为曲唐一中副校长的曲芸一下子就蒙了,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那天凌晨,当曲芸听到消息匆匆赶到曲唐县人民医院的时候,她的丈夫陈梓良刚刚被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正把他推进抢救室。就在手术车推进抢救室的那一瞬间,曲芸看见丈夫有些凹陷的眼角处好像挂着一滴泪水。那泪水在灯光的照耀下闪了一下,仿佛是一颗晶莹的露珠。这滴泪水一直在曲芸的眼前闪耀,以致让她回忆起丈夫最近一些不寻常的情绪波动……

那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一天晚上,陈梓良回到家里就独自走上楼去坐在书房里,望着写字台上的那个竹制的笔筒出神。这个笔筒是他的心爱之物,棕色的笔筒上雕着几茎兰草,画面简洁而生动。

曲芸上楼叫他吃饭,他说不饿,不想吃。曲芸便坐在丈夫的身边默默地望着他。

“唉!”良久,陈梓良终于叹口气说道,“我这个县长当得真是窝囊……”

曲芸不知道陈梓良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但她不愿意多问,她从不参与丈夫的政事,她只能劝解自己的爱人。

“退一步海阔天空,梓良,不能退一步吗?”曲芸说。

“我何尝不想退?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还有一次,就是陈梓良去世的前三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就把文件包重重地摔在客厅的沙发上。

“简直岂有此理!”陈梓良嚷道。

曲芸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

“梓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那么大的家业几乎是拱手白送给了人家,还美其名曰是改革的成果,真让人感到脸红啊!得寸进尺,简直是得寸进尺……”

曲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当她把一杯茶递到陈梓良手里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有些发抖……

就在那一周的星期天,陈梓良难得在家里休息一天。夜里11点,陈梓良躺在了床上。他拿起放在床头的《通鉴论》,准备读几页。不读几页书睡不着,这是他的习惯。但他刚刚翻到要读的地方,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陈梓良拿起手机放在耳朵上。“喂!我是陈梓良!”他说。

躺在陈梓良身边的曲芸隐隐约约只听见对方好像说是安监局,不知道对方还说了些什么,只听陈梓良最后说:“好!我马上就去!”说完陈梓良便放下手里的书,边穿衣服边对曲芸说他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出去一趟。紧接着他就给司机张有义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立刻开车前来接自己。打完电话以后他就下楼到客厅等候。

当曲芸听到门外汽车喇叭声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头一紧,她赶紧披上衣服跑下楼来叫住陈梓良。

“梓良,你到底干什么去呀?”她问道。

陈梓良说:“小洪山煤矿出了些事情……”

“什么事啊,天这么晚了,明天再去不行吗?”

“不行啊!人命关天……”说完他就匆匆地走出房门。

那天天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就像涂了墨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你要小心呀……”曲芸把陈梓良送到院门口说道。

“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陈梓良拍拍曲芸的肩膀说。

谁知这竟然是丈夫和她的永诀。

陈梓良走后,曲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的心好像悬在半空怎么也放不下来。大约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曲芸急忙抓起电话,电话是县委值班室打来的,正在值班的县委办王副主任在电话里告诉曲芸,说陈县长出了些麻烦,让她马上到县医院去。当她问陈梓良到底出了什么麻烦的时候,王副主任说具体情况他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车出了些问题……

曲芸接到这个电话以后,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她赶紧起床,下楼,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医院。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恰好前往急救的120救护车也飞快地驶进医院的大门。

原来陈梓良在去往小洪山煤矿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从县城去往小洪山几乎都是起伏蜿蜒的山路,陈梓良的车行驶到老鹰嘴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翻到了陡峭的山崖下。一个运煤的大卡车司机说他刚转过一个山嘴,就远远地看见一辆还亮着灯光的车掉下了山崖,那辆车翻了几个跟头以后停在了崖底。卡车司机赶紧把自己装满煤炭的十轮大卡开到离出事地点不远的地方,将车停在路边并下车查看,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他看清了坠崖的是一辆小轿车。他当即用手机给110打了报警电话。110马上与交警部门和县医院取得联系,三方几乎同时赶到出事地点。他们意外地发现坠崖的小轿车竟然是县长陈梓良的坐驾。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们一边迅速展开救援一边通知了县委值班室,值班室又立刻通知了陈梓良的家属。当交警向那个运煤的大卡车司机问及还看到什么情况的时候,司机想了想说,他影影绰绰地看到远处还有一辆车,但那辆车很快就转过老鹰嘴不见了,他说从尾灯的高度看估计也是一辆大卡车。

交警和县医院的医务人员来到现场后马上展开救援,他们看到,性能良好的广州本田轿车已经严重变形,但前面右侧的大灯还倔强地亮着。人们好不容易才撬开车门救出不省人事的县长陈梓良和司机张有义,并把他们火速送往县医院进行抢救。但陈县长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离开人世。司机张有义虽然暂时没有丧命,但直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

经交警部门勘验,公路上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老鹰嘴地段坡度较陡,车正在下坡又遇到急弯,他们怀疑是司机操作不当致使汽车坠崖。但曲芸却不同意交警的这个结论。张有义是个有二十几年驾龄的老司机,人非常沉稳,驾车技术一流,又从不抽烟喝酒。这条路他跑过不止百次,怎么会操作不当?但她没有更多的证据,只能等张有义醒过来以后才能解开这个谜。更让曲芸疑惑不解的是,她听说那天晚上小洪山煤矿根本就没有出事……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龙凤山庄殡仪馆的告别大厅。

这时候,从告别大厅外急匆匆走进几个人,他们没有按照规矩排队等候吊唁,而是径直走到灵柩的前面。为首的一个人中等身材,微胖,皮肤黝黑,圆脸,秃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上衣小口袋上戴着一朵白花。他站在陈梓良的遗体前大声说:“陈县长,我们约好要到仙子湖钓鱼,你怎么爽约啊!”他说得非常痛切,眼泪顺着他的圆脸流到了腮边。他向陈梓良的遗体连连地鞠躬,跟在他后面的人也和他一起弯腰致哀。

此人是曲唐县卧虎焦化集团总公司的董事长刘锦华。

刘锦华被随行的人员劝住,他擦擦眼泪走到曲芸的面前。

“曲校长,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刘锦华说。

刘锦华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只有曲芸和她的女儿陈羽凡能够听得见。

刘锦华说完便步履沉重地绕着陈梓良的遗体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