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县属的卧虎岭煤矿和盘龙岗煤矿是曲唐县的经济支柱,由于一些大电厂长期包购这两个煤矿的优质电煤,所以在许多国有企业濒临破产的形势下,仍能保持生产的较快增长。当时任卧虎岭煤矿矿长一职的徐立山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竞争形势的严峻,也没有意识到煤矿自身存在的危机。
那年冬天的天气异常寒冷。由于取暖用煤量剧增,卧虎岭煤矿的销售量日渐上升。就在这时候,曲唐县县长陈梓良带着经委和有关部门的领导来到卧虎岭煤矿进行视察。
前一天夜里刚下了一场雪。早晨,矿长徐立山突然接到县政府的电话,说陈县长马上要到卧虎岭煤矿看望井下作业的工人。徐立山说雪天路滑不安全,建议陈县长等改天雪化了以后再来。县政府办公室告诉他陈县长已经出发,让他在矿上等候,不要外出。果然,陈县长的车来到山脚下就再也爬不上来了,但他硬是和其他有关部门的领导步行十二里路来到了矿山。
徐立山回忆说,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陈县长穿着一件军大衣,手里拄着一根大约是从路边捡来的树棍,踏着足有半尺厚的雪上了山。他来到山上没顾得喘口气,就换上矿工服,戴上安全帽,在徐立山的陪同下下到矿井。
陈县长在矿井里转了整整两个小时,他每到一处都要认真检查各个工作面的通风设备和防爆设施,并再三叮嘱井下安全员一定要切实负起责任,越是生产紧张越是不能忘记安全。然后他们走出矿井,在矿长办公室里召开了有卧虎岭煤矿各个科室负责人参加的生产形势分析会。那一次,被徐立山从采购员提拔为销售科长的刘锦华正在外地出差,没有参加这次会议。
会上,徐立山汇报了矿上的生产形势。
陈县长听了徐立山的汇报以后问他:“你的销售形势怎么样啊?”
徐立山说:“很好!基本没有存煤。”
陈县长又问:“一旦煤卖不出去了你怎么办?”
徐立山说:“不可能,我们矿有固定的客户。”
陈县长说:“形势不容乐观啊!竞争太激烈了,你必须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要想好一旦销路被堵塞怎么办!”
徐立山说:“我已经考虑到这一点,现在我的销售科长正在跑各大电厂,与他们商议签订长期包购的合同。”
“很好!”陈县长说,“你一定要把经营情况随时向我汇报,以便我统筹全局,遇到问题也好采取相应的对策。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虽然现在看来你们的经营状况还比较好,但一定要居安思危,不要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想办法,那就来不及了。一定要千方百计稳定销售渠道,一有风吹草动要马上采取措施。现在全县企业经营机制的转换工作已经全面铺开。煤矿怎么办?我已经与有关部门的同志研究了一个方案,就是对卧虎岭、盘龙岗和其他几个较大的国有煤矿进行股份制改造。大家可以对这个方案进行讨论,提出意见,争取把这个方案完善一些、稳妥一些、可行一些。
鉴于煤矿在我们县经济格局中占有特殊的地位,所以它的经营机制转换一定要慎之又慎,但一定要有所准备,要防患于未然,尽量避免在企业陷入困境的时候再进行改革。现在你们要做好两项工作:一是要做好两个评估即对煤矿资产的全面评估和对煤炭资源的全面评估;二是做好两个调查即对煤炭市场发展趋势的调查和对自己最大生产能力的调查。也就是要弄清自己的家底,弄清别人的需求,这样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你们做好以上两项工作有困难,就花一点儿钱请权威部门帮助进行。这两项工作一定要抓紧,刻不容缓!刻不容缓!刻不容缓!”陈梓良县长一连说了三个“刻不容缓”。可见事情的紧急。
但那时,徐立山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此,他感觉陈梓良县长有些过于担忧了。但他还是按照陈县长的指示请省国有资产评估委员会的专家到卧虎岭煤矿进行了两个评估。但他没有认真进行两个调查,他一直对原煤市场抱着乐观的态度。尤其销售科长刘锦华回来以后,就更加增强了他对市场需求的信心。刘锦华告诉他,周边地区的各大电厂都有意与卧虎岭煤矿长期合作。等今年年底他们与卧虎岭煤矿签订的短期购销合同期满以后,他们答应与卧虎岭签订为期五至十年的长期包购合同。这让徐立山把一颗忐忑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但让徐立山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年终的时候,竟然没有一家大电厂来卧虎岭煤矿签订长期包购合同。他问刘锦华这是怎么回事,刘锦华也显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态,他大骂电厂背信弃义,是一群狗娘养的乌龟王八蛋!但光骂也解决不了问题,徐立山命令刘锦华把销售科的全部人马撒出去开辟市场,但大都无功而返。等到年关已过,天气渐暖,卧虎岭煤矿的销售量一落千丈。井口的煤场上堆积了一座座小山,只有零零星星的运煤车进出,原煤的价格一降再降,但仍然没有大客户上门。这时候,徐立山才想起了陈县长的话,后悔没有预先准备好应对的措施。
为此,徐立山一筹莫展。
这天,他来到县政府找陈梓良县长讨要主意。在县长办公室里,陈梓良听了徐立山的汇报后很是震惊。
“前天盘龙岗煤矿的矿长石宇鹏来对我说,今年他那里的销售很强劲。你比人家摊子大,应该比他们更有优势,客户怎么会突然都不上门了呢?”陈梓良说。
“我也感觉奇怪。”徐立山说。
“销售量下滑一些在我的预料之中,但不应该突然变得这样萧条啊!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原因呢?”陈梓良说。
“我……说不清……”
“你为什么不及早向我汇报啊?”
“销售一直很好,预先一点儿迹象都没有!”
“矿上是谁在做销售?”
“是刘锦华,原先他做采购。”
“我让你做的市场调查你做了吗?”陈梓良又问
“我感觉没有问题,就忽略了。”徐立山悔恨地说。
陈梓良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很久,他站在了徐立山的面前。
“暂且把三班改为两班,先把产量压下来,要以销定产,库存不能太多,以防夏天煤堆自燃。”陈梓良停一停,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又说,“你回去以后把所有可以脱开身的干部都集中起来进行几天营销培训,然后撒向全国各地开辟新的市场。不要只盯着周边的几个电厂,你的销售链要向南方和沿海地区延伸,这是一个长期的战略目标。你要制定一个奖励方案,可以采取销售提成的方法,不要害怕销售人员赚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徐立山说。
“你送来的资产和资源的两个评估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我认为是比较客观的,我看省评估委员会的同志们下了很大的工夫,态度非常认真,在当前这个形势下很难得啊!春节以前你要准备一些礼物去看望一下省评委的领导和同志们,说不准以后我们还会用得着人家,不要人一走茶就凉。”陈梓良说。
“我知道了!”徐立山说。
“好吧,就这样。哦!对了,明天上午十点半你让你的销售科长到我这里来一下,我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陈梓良最后说。
徐立山告辞出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刘锦华准时来到陈梓良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刘锦华看见陈梓良正在批阅文件,就走了进去。
“陈县长,您找我?”刘锦华问。这是刘锦华第一次接触县长陈梓良。
“哦!”陈梓良抬起头来问,“你就是刘锦华刘科长?”
“我是刘锦华。”刘锦华回答道。
“请坐吧!”陈梓良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
刘锦华坐在了陈梓良的对面。
“刘科长,听说卧虎岭煤矿的销售出了些问题,你作为销售科长考虑过其中的原因吗?”陈梓良问。
“大概是……我说不好……”
“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顾虑。”
刘锦华想一想说:“大概是体制问题吧。”
“哦?说说看!”陈梓良似乎很感兴趣。
“全县的国有企业都在转换经营机制,唯有我们矿不动,这与改革开放的形势不相协调。”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啊?”
“应该毫不犹豫地把煤矿推向市场。”
“怎么个推法?”
“就是转换经营机制啊。”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要把煤矿卖给个人经营才能走出困境啊?”
“不一定非要卖给个人,也可以实行企业兼并。”
“能说得具体点儿吗?”
“比如卖给一个或几个大电厂,作为他们的能源保障基地,这样,就不用愁原煤的销路问题。”刘锦华说。
陈梓良沉吟了良久,说:“这个办法很不错,只是……”
刘锦华说:“陈县长是不是担心没人买呀?这你不必发愁。”
陈梓良问:“你是不是心里有谱了?”
刘锦华显然很高兴:“如果陈县长同意,我可以当中间人!”
“刘科长,”陈梓良笑笑说,“你是不是已经开始运筹了?啊!”
“陈县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刘锦华听陈梓良这样说,心里不禁猛然跳动了一下。他感觉陈梓良的目光好像有些异样,以至于自己竟然不敢直视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犀利的眼睛。
“这有什么不明白呀?”陈梓良继续笑呵呵地说,“否则卧虎岭煤矿的销售量为什么会突然一落千丈?而条件不如卧虎岭的盘龙岗煤矿不仅没有减,反而有所提高,这不是很奇怪吗?刘科长,我很赞成你说的办法,但我发愁他们买不起呀!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希望你回去以后协助徐矿长尽快把销售搞上去。至于煤矿的体制改革,县委、县政府会尽快出台稳妥可行的方案和政策,请不要着急!”
刘锦华与陈梓良的第一次见面让他产生了被剥光的感觉。陈梓良说的不错,刘锦华已经开始了运筹。
把卧虎岭先置于死地,然后再突然出手!
在徐家坨村徐立山家的那棵大枣树下,徐立山举起酒杯说道:“哎!咱们别光顾着说,来!喝!”
徐润谦说:“提起这些事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陈秋福说:“喝酒喝酒!别冷落了客人!”
于是,陈羽凡和谷云波也举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