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之人都是一阵哄笑,有的人道:“猪耳朵是卤过的,喷香!细娃二把烧腊送给你,那是看得起你,你老弟逗莫拘礼了。”“卤猪耳朵又碎又香,安逸得很,别个小娃二甩都甩过来了,你放到嘴巴头逗是嘛。”
皮张一“呸呸”地吐了两口痰,看着院中众人都是一幅便要笑出声来的模样,心里窝火,却又发作不得。
院中众人也都有此一问,纷纷四处查看,却见院中桌子上都只有茶碗、茶壶和放瓜子花生的盘子,并没有上菜,都觉得大是可疑。多半是些调皮的小孩,偷吃还未上桌的菜肴。更有人怀疑这些小孩用了弹弓之类,将猪耳朵、鸡骨之类射向皮张一,不然也不致这般迅捷,连这些东西从何而来都不清楚。
花雨农道:“今天来的都是客,大人把自己的小孩看管一下,吃的东西不要乱丢,花某先谢谢大家了。”果然花雨农一说话,再没有东西给人扔将出来。
皮张一紧张的四处张望,见好半晌再没有异物冲着自己飞来,这才压低声音道:“花大爷,我们接倒起说。勒两个婆娘听说迢到陕西的山旮旮镇巴县来了,不晓得待哪点躲倒起得。许舵爷让我迢切来看一哈,我揞肯定是勒两个婆娘在外头有了野男人,跟倒野男人裹起迢了,所以台给我们许舵爷戴了啷们大一个卢帽子。”
院中的人一听都觉得他说得甚是滑稽,忍不住的都“哈——”地笑出声来。花雨农也忍俊不住,微微一笑,又正色道:“那兄弟我现在就给你准备路费,派两个兄弟拿我的片子送你到镇巴县城,要不要得?”
这是袍哥江湖上的规矩,皮张一摆了“患难相扶”的茶阵,本地码头就要提供帮助,除了给路费之外,还要派人执公片护送到下一个码头,并交待清楚。否则,在本地码头地面上出了事,就成了“丢人卖客”,会在袍哥界没有面子,并受到指责和惩罚。
皮张一哈哈一笑道:“花大爷你说到哪点切了哦!你花大爷勒点有酒有肉,安逸得很,我还迢到别个码头切住啥子?你花大爷给兄弟打个好字旗,随便派一两个弟兄给兄弟我打听一哈消息,也强过兄弟一百倍噻!”
花雨农一听,脸上不动声色,也哈哈一笑道:“恁个的话也要得,只是今天是李大爷办席,恐怕招待你老弟不周,你老弟多多海涵。”
皮张一咧嘴笑道:“好说,好说!只要有嘎嘎拈几筷子,有烧酒喝二两,兄弟我安逸得很,啥子话都莫得了!”众人心里都是好笑:“将将的猪耳朵和鸡脚杆你都还没整下切,勒时候又想‘嘎嘎拈几筷子’了嗦?硬是‘有了一福想二福,有了豆花儿想腊茹’,点都不晓得知足!”花雨农道:“正好将将还来了几位好朋友,皮老弟逗过切大家一起吃点,要不要得?”说着向他示意旁边桌子上坐着的谢五元三人。
皮张一道:“啷个整都要得,只要有酒有肉,能整得饱肚皮!”
众人见这皮张一就此赖着不走,还要好吃好喝,心里都道:“老子们都是送了礼的,呛勒些袍哥——鬼台晓得他们是不是袍哥,说不定逗是些棒老二。给老子说两句话逗混几顿饭吃,硬还是安逸。”
马大麻子也心想:“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到处都是兄弟伙,吃嘎嘎拈闪闪都不带钱,硬还是巴实。上回待降头山游老四家穿黑袍嘿起整了一顿好的,安逸是安逸,逗是差点把老命都除脱。我上辈子莫必住的坏事太多?啷克勒些老二逗是不要我入伙噻?”
花雨农又道:“谢三哥、边五哥、涂五哥,皮老弟,请到堂屋里面用饭。”四人一齐谢道:“那啷个好意思噻!”花雨农道:“都是自家弟兄,大家不必客气。”
众人一同入内,堂倌们赶紧端上酒菜,花雨农吃了几夹菜,陪众人喝了几杯酒,忽然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一件事来,放下筷子道:“哥儿弟兄慢用,兄弟我有事先下席了。”众人一起劝道:“花大爷还喝两杯噻!有啥子事恁给急哦?”“花大爷,你饭都还没吃饱,逗忙起迢嗦?”花雨农回头道:“各位请慢慢儿吃,花某有点小事先走了,对不住,请各位原谅!”
“花大爷你说倒哪里切了哦!那你慢慢走哟,我们空了再摆龙门阵!”众人站起身来,一齐招呼相送。
花雨农连连称谢,就此离席,先到了中堂楼上,一会儿又下来,叫过小花小兰,吩咐两人照顾好客人。然后就带着两个本码头的袍哥弟兄,出了李家大院。李涵芳见舅舅出门,也不过来招呼,只是和乌光宗闲聊。
皮张一等人送走花雨农,这才回到桌上。众人早已肚中饥饿,因此各人并不客气,放开肚皮将好酒好菜尽情享用。
堂屋中酒肉飘香,院子中却是六十多张桌子空着,有人早已忍耐不住,纷纷叫嚷起来:“给老子,后来的人倒先吃切来了,勒是啷个整的哦?”“没送礼的倒先吃切来了。花大爷一碗水逗没端平咯!”“李老太爷出来哦,生基佬儿不出来,哪啷个坐席噻?”“生基佬儿你再不出来,我们要饿得啃桌子脚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