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酒席上的客人一时都放下了筷子,眼睛齐刷刷地盯向那抬扛的八条汉子,议论纷纷。连在中堂坐着闲谈的边向财、谢五元等袍哥中人,都闻声出来观看。只见前面四条汉子抬着东西直闯入来,后面四人紧随跟上,八人直到正堂阶前方才住脚。李大贵和李大福齐声招呼:“慢点!稳倒起走,请问勒是哪个朋友送的?”
八条汉子放下所抬之物,人人满头大汗,环顾四周,面有忧惧之色,似乎是在做贼时怕主人家发现了自己一般,缩头缩脑的东张西望,显得大是紧张。庭院中虽有数百人,这几条大汉反而视而不见也似,倒似乎只害怕人丛中藏着的什么怪物。
其时情景来得太过诡异,等李氏兄弟回过神来,要喊人拦阻八人时,这八人已然一头钻入竹树浓荫,在石级上连滚带爬的一哄而散,已经逃得人影儿也不见。
这时宾客们惊魂不定,不知八条汉子所抬何物。但看起外形,已有人隐隐觉得不妥,只是心里暗自揣度里面是何物事,渐渐的便有人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有的人点头,有的人摇头。李黑娃听见外面异响,也从内堂走了出来,看见场上怪异的情形,李黑娃心里也自错愕惊惶,连乌光宗和李涵芳等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蹊跷之事。
李黑娃面色铁青,直着双眼看着八人所抬的两个大箱子,猛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转头叫李大贵过去查看,李大贵面色苍白,哆哆嗦嗦的道:“我不切,啥子怪东西哦,抬出切甩球了。”李黑娃哼了一声叱道:“大男子八叉的,勒也怕,那也怕,硬是羞死你屋先人哟!”转头叫李大福道:“福娃二,你切看一哈!”李大福也是叫苦连天:“老汉儿!我看勒不是啥子好东西嘎,赶快喊人抬出切甩了,怪头怪脑的。”
李黑娃铁青着脸喝道:“老子办生基酒,哪个还敢来闹事唛?”正要亲自上前,李涵芳娇声道:“老汉儿,你不要着急,我切看看!”院中众人见她一个娇弱女子,却恁地大胆,不禁都暗自赞叹。李黑娃点了点头,低声道:“你看一哈逗是,各人小心点!”
李涵芳点点头,正要上前,忽见一条大汉一步三晃的走上前来,大声道:“李老太爷,硬是……硬是得罪了哦!妹儿,你……你慢点,还是让我来看看勒是个啥子……啥子鬼板眼儿。”这大汉身着黄绿色制服,正是彭文龙,此时他已喝得晕头转向,两眼充满红丝,嘴里直喷酒气,但心里还是挺明白:跟老子,李大贵那两个哈舅子不敢切,老子偏要看看里头装的啥子!也好让幺妹儿看一哈,我彭文龙胆量包得倒天!他暗地里已将李涵芳的两个哥哥当作了大兴子。
众人见彭文龙醉眼朦胧,脚上轻浮踉跄,都不自禁的往后缩了几尺。胆小的人已经在想:“要是里头跟老子整的是火药,嘿嘿,跟老子‘咚’的一声把姓彭的炸成一包渣渣,拣都拣不起来,那逗安逸了!”彭文龙却似满不在乎,颠着脑袋的瞪着一双迷糊眼,一摇三晃的走近,径直过去将前面两个大箱子上的竹杠拽了出来,扔在地上。
两旁的人都赶紧闪开。只见彭文龙又将捆在箱子上的绳子一阵乱扯拽将下来,再一把将裹着箱子的麻布掀开。
“棺材?跟老子的!”彭文龙揭开麻布,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场中之人也都是一阵惊呼。李黑娃咬着腮帮子,板着一块铁青的脸,一言不发,又似冷静得出奇。来贺的宾客见席上出了尴尬,都自面面相觑,有见机快的马上打圆场道:“嘢!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啊,李老太爷今天硬是双喜临门哟!”见机慢的见有人先行出头,也都随机附和。
听到众人的巧言附会,李黑娃脸色缓了下来,沉声道:“彭副官长,麻烦你揭开看一哈里头是啥子家什。”他大是忌讳“棺材”这两个字,连提也不提,心里却兀自琢磨:“我们屋头的三亲六戚不会开勒种玩笑,莫非是哪个兄弟伙跟老子办灯儿?里头喊声是些嘿值钱又帮重的大礼,一哈甩了那不是让别个拣了粑和?”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敲击之声在院内响起,李黑娃抬头一看,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手里攥着竹棍“笃笃”地敲着闯进院来。一边走还一边上下挥舞竹棍拍打,一边唱:“走一步,又一步,不觉来到李家屋啰喂。李家屋头是钱财多哇啊,柳哇噔儿柳莲柳哇,金子银子堆成坡哇啊,荷花闹海棠哇噔儿,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