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被押上大殿,却都是不卑不亢。阮明珠眼里似乎带着无尽的恨意,直勾勾地盯着赛凤凰,面上显出讥诮的神色。那精干的青年男子见钱大姑赫然在座,吃了一惊,问道:“嘢!给老子,原来啪耳朵的婆娘也待勒点嗦?”钱大姑早已目不转睛的看他,一脸笑意的道:“肖连长,你眼睛硬是尖呐,给老子恁哈儿逗把我认出来了。”
赛凤凰见钱大姑和青年男子说话,面上不悦,看着那姓肖的青年男子道:“肖子生,你一哈儿没和婆娘家说话,心头是不是不安逸得很?”说完眼睛狠狠瞪了钱大姑一眼。这青年男子正是阮明珠的警卫连长肖子生。钱大姑脸上一红,嘟哝两句不说了。心里却道:“你默倒哪个看不出来嗦?你还不是欢喜姓肖的,老娘抢不赢你咯嘛。”
赛凤凰回过头来,故作轻松的道:“姓阮的,你还认不认得倒我赛凤凰?”阮明珠早已对她怒目而视,见她一幅得胜者的模样,冷笑一声道:“你勒个滥娼妇又跳出来了嗦?你逗是化成灰老娘也认得倒你!只可惜那天没把你认得出来,老子在明处,你在暗处,偷偷摸摸搞些见不得人的事,算啥子婆娘?”赛凤凰喝道:“嘴巴放干净点!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嘴硬!你看老娘一哈儿啷个打整你!”
阮明珠哈哈大笑,讥讽道:“你勒个滥婆娘儿当年逗没整得赢我,勒嗽儿还来干福豆下酒,显你牙巴劲嗦?”赛凤凰道:“当年我没整得赢你,只不过是你们屋头有几个臭钱,论容貌,论才学,你哪点比得上我?”阮明珠“呸”了一声道:“你以为老娘是吃白干饭的嗦?那是你各人嘴笨,不晓得哄男人,该你遭!”赛凤凰冷笑道:“你晓不晓得,你今天是啷个落到我手头的?”阮明珠冷笑一声的道:“你勒个滥婆娘不会住啥子好事,老娘晓得你背倒起下黄手。”
众人见两个女人一开始便如泼妇骂街一般针锋相对的骂将起来,都不禁大是愕然。但很多人心里都渐渐的似乎拨开了一层迷雾,先前发生种种怪事看来便要浮出水面。柯好古眼睛近视,由于已假扮作土匪,没戴眼镜,最初并没有看清这三人中一个是阮明珠,这时听到她的声音,脸色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
赛凤凰得意洋洋的道:“我说给你听也不妨事。本来我是想喊个人直接把你脸盘子划了,不然老娘白怄了勒几年的气。但是你身边有个武林高手,我没得把握,整起来不安逸逗,只好另想办法。后来我台搞清楚你喜欢养狗,对一条叫啥子‘赛雪莉’的哈巴狗喜欢得很。你给一条狗儿取个‘赛’的姓,你勒不是再转弯磨角的诀我是狗唛?嘿嘿,我后来一想,逗跟你来个将计就计,请人下毒把你狗儿整起来摆起,把你引到勒个山旮旮来,然后老娘再跟你兵对兵,将对将,好好的打一场架。”
阮明珠听她说了这么一大段,却也不料赛凤凰为了复仇,竟然设计了这么多的诡计,让自己落入圈套,而自己居然全无所察,此人的心机之深远在自己之上。但自己的爱犬被对方毒死,这个仇不能不报。想到这里她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大声喝道:“赛凤凰,你毒死我的狗,老娘逗是住鬼也不得放过你!”赛凤凰不屑的笑道:“可惜你永远没得机会了。”
唐发性和苟师长等人心里却道:“搞了半天老子们为了你们勒两个婆娘扯皮,打死他妈恁多人待勒点摆起。硬是不晓得人命为贵嗦?”
乌光宗见两人此时的情形,便如不共戴天的死敌一般,现在阮明珠落在赛凤凰手里,决然讨不了好去,心里不禁着急,连忙上前,向赛凤凰一抱拳道:“赛大龙头曾经说过一句话,不晓得还记不记得?”
赛凤凰见乌光宗站了出来,愣了一下,笑道:“乌老弟莫非要为姓阮的婆娘求情?那句话我当然还记得。”乌光宗见她承认,便道:“你说只要阮大姐不遇倒你,你逗不为难她。但你现在啷个又把抓起来了?”
赛凤凰嘿嘿一笑道:“乌老弟,我是没有动手啊。是有人把姓阮的和勒个妹儿给我送来的。勒种事我也没得办法,只能怪她勒个婆娘运气不好,该遭!”
乌光宗愕然,实在不料竟然有人将阮明珠和曹献花擒住,这里说来赛凤凰并没有出尔反尔,心里却大是怀疑,便问:“此人是谁,还请赛大龙头明示。”赛凤凰见乌光宗追根究底,却并不恼怒,而是笑道:“英杰,你逗莫躲倒起了,出来噻。”
只听有人答应一声,左边四七排队伍中站起来一人,这人头戴织贡呢礼帽,身穿白绸衣衫,鼻直口方,大眼浓眉,很有精神。只见他大步走上前来,向众人一抱拳道:“在下姜英杰,重庆来的。大家有啥子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要说一句,兄弟伙绝不拉稀摆带。”
堂中之人见他面目刚毅,举止从容,说话又直截了当,都连忙抱拳道:“好说!好说!”“姜老弟是个落教人,兄弟伙给你扎起!”坐在后面的涂三余见了姜英杰,连忙招呼道:“姜老弟,原来你硬是待勒点耍嗦,兄弟找你找惨了!”姜英杰一怔,连忙抱拳道:“原来涂老哥子是来找我的?恁个办,你先坐倒起,我们一哈儿空了吹龙门阵。”涂三余大喜道:“要得,要得!”连忙坐下。
赛凤凰看着姜英杰说道:“英杰,你说一哈,你是啷个逮倒姓阮的她们两个的?”姜英杰看看阮明珠,又看看曹显花,脸上并无半点鄙视之意,反而似乎还有些尊重的意思,半晌方道:“你们两个也不要怪我,她是我孃孃,我是他的侄娃二,不帮倒她我帮倒哪个?”说完这才向众人道:“其实也很简单,当时那个妹儿背着勒个大姐,迢得非快。我正和几个兄弟伙待山上摆龙门阵,也看明白我孃孃正待追他们两上。因此我们逗下切把他们拦倒起了。勒个妹儿功夫嘿厉害,我们几个兄弟伙一切上都打不过。后来我只好说‘莫打了,再打我要脱裤子了’,那个妹儿害羞得很,分了神,逗被我的几个兄弟伙制服了。”
堂中众人听他居然使出这等羞于启齿的手段将阮明珠二人抓住,都不知道该表示鄙视还是表示佩服。但姜英杰侃侃说来,却并无半点不适之感。此人怎么做便怎么说,倒也心地坦然,也许此人只是为了捉住对方,却没有俗人般那种龌龊想法。
肖子生听姜英杰说完,却对他怒目而视,骂道:“原来天堂山的老二都是些乌龟王八,只晓得用些下流手段。要跟老子一对一的打掟子,却没得勒个本事。”姜英杰却哈哈一笑,并不动气。肖子生这几句将天堂山的匪众全都骂了,但众人却自知理亏,居然没有一个骂还肖子生的。
肖子生见姜英杰不理他,冷笑一声,转头问钱大姑道:“呃,啪耳朵的婆娘,我问你,那天是不是你把那些兵娃二喊起迢的?”
钱大姑笑道:“给老子,你不要喊我‘啪耳朵的婆娘’要不要得?老娘叫钱大姑。”又道:“对头,逗是老娘给那些兵娃二说‘天堂山高地有嘿多漂亮妹崽,哪个加入天堂山逗嫁给哪个’,勒些兵娃二都扯伸脚杆儿迢起来了,勒也是赛大龙头出的妙计。”
阮明珠不料竟然是钱大姑在煽动士兵逃跑,原来自己竟然请了阮明珠这个死敌的心腹来帮着自己修建学校,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中,早已坠入对方彀中,斗智力的确远不如对方,不禁面色惨白,气得嘴唇发抖。
肖子生横眉立目,斜睨赛凤凰道:“姓赛的婆娘,给老子整恁们多鬼名堂住啥子?硬是个婆娘家,点都不干脆!”众人见肖子生居然敢大声喝斥赛凤凰,都不禁骇然,生怕这婆娘一生气,拿起手枪来一枪便崩了这小子。
赛凤凰却并不生气,感慨似的道:“你小子枪法还不错,打翻了我两个手下,快点说,你想啷个死?”肖长生哈哈大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老子还要血洗‘天堂山’,杀他个鸡犬不留,血流成河!”
众人见他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几条大汉立即冲了出来,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大骂:“老子现在逗把你毛了!”“老子三刀六个眼儿杀了你!”对肖子生大声恐吓。香堂里的数百名袍哥也都大声叫嚷:“杀了他!”“把他龟儿子毛了!”肖子生却全然无惧,仍然哈哈大笑,使劲挣扎,几条大汉差点按他不住。
赛凤凰见肖子生毫不畏死,倒也是条汉子,欣赏他的胆气,嘻嘻一笑道:“我要是连你勒小子都摆不平,还啷个当‘天堂山’的龙头大姐?”
肖子生满不在乎的大声道:“那你啷个摆平老子噻?是住你的男人,还是住你的女婿?”说罢又是哈哈大笑。按住肖子生的几条汉子见龙头大姐被这小子污辱,都是勃然大怒,骂道:“老子勒时候逗把你龟儿子毛球了!”“看你给老子再乱说,老子把嘴给你撕到后颈窝切!”
赛凤凰一挥手道:“先把姓肖的给老子押下切看好了!迢了的话老子要敲你们的沙罐。”押肖子生的两名大汉吓了一跳,连忙道:“龙头大姐你放心,啷个都不得让勒个鸭娃儿迢了。”两人狠狠抓住肖子生的肩膀连推带搡的将他推了出去。
赛凤凰看着肖子生等人走出大殿,半晌才收回目光,似乎余意未尽。转过头来又对曹显花道:“妹儿你武功勒么好,要不是我侄娃二帮我一把,我啷个也逮不倒你。你有没得兴趣加入我们天堂山码头?如果妹儿原意,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副龙头的位置。”曹显花初见乌光宗为自己和阮明珠求情,心里很是感激,一直只看着乌光宗,对赛凤凰未曾看过一眼,这时见她对自己讨好拉拢,哼了一声道:“我曹显花命贱,配不上你天堂山码头勒个位置。”
赛凤凰面带不悦,顿了顿才道:“既然妹儿看我不起,也没得啥子。来人!把她们两个给我押进死牢给老子好生看管!”几个人又将阮明珠和曹显花押了下去。
乌光宗等人这时才明白这从头到尾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原来只是因为这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互相争斗而来。然而为此众多的人都卷了进来,很多人稀里糊涂的便丢了性命,却是始料不及。
赛凤凰在众人面前风风光光的将“犯人”阮明珠审训了一回,心情似乎不错,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看了看白香香,问道:“姓阮的东西都搜出来些啥子?”白香香道:“除了一把枪儿,还有一个嘿怪的人脑壳。”赛凤凰奇道:“人的脑壳?”白香香笑着说:“不是真的人脑壳,是铜住的铜脑壳,老出来看了你逗晓得是啷个回事了。”说罢示意下面一名女子去来。
不一会儿,那女子将白香香说的东西抱了出来,原来是纵目人面像。原来阮明珠叫苟师长叔侄将盗掘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并叫几名士兵负责用箩筐将盗掘之物装了,按名单上的名字…前去偿还赔付。但她见纵目人面像造型古怪,觉得很是有趣,因此也不管苟师长有何想法,便将此物留在身边把玩。
赛凤凰一看,不禁一愣,笑道:“果然是个怪家什,眼睛都长到外面来了。”说完将纵目人面像接过来,一不小心差点将人面像掉在地上,赛凤凰吃了一惊:“给老子想不到还恁给重嗦?嗯,中间是空的,可以夺待杆杆高头。”众人脑中都想将这人头戳在杆子上是一幅什么样的情形,心里都觉甚是怪异而滑稽,只是碍于赛凤凰的面子,不敢轻易言笑。
柯好古心道:“你这婆娘还真的说对了,恐怕这纵目人面像当初就是这样子戳在柱子上的。”
赛凤凰道:“今天我们‘天堂山’开香堂,吸收新贵人。我不喜欢看杀这杀那的,血沽淋当的不好看。勒个人脑壳我看都可以夺待杆杆高头,逗当是我们供给土地菩萨的三牲,你们说要不要得?”
众人都只想眷弄到饭吃,填饱肚皮,都异口同声道:“赛大龙头啷个想的逗啷个整!”外地来的袍哥却对赛凤凰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有的人低声嘲笑道:“给老子婆娘家硬是乱整。硬是不怕割卵子敬神嗦?”旁边的人忙问:“给老子啥子意思?”那人道:“那硬是神也得罪了,人也得罪了咯!”众人都笑骂:“你给老子台是脱了裤子打老虎!”那人愕然,反问道:“勒又是啥子意思?”众人都低声笑道:“你给老子敢待大会上说勒种话,硬是既不要脸,又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