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帷帐挑开,皇太极强扳着脸倚着卧榻边蹲下身来,揉捏着名兰一只手,眸子只瞬也不瞬的望着她,直看得名兰心里发毛。明白他是想要自己手里攥着的那名录,不由开口道,“爷,您先听我说。”
见皇太极不言语,不由强抑着砰砰的心跳,咽口唾沫,道:“您若是想只拿着份名录,就去扳倒三叔,倒是还有可能。若是想让大汗对广略贝勒就此灰心,却是没可能的。您想想看,自从广略贝勒回来后,他立了多少战功?一点不比三叔少了,又领着人数最众的正蓝旗,况且大汗对他也是费劲心思栽培,一心想让他继承大统。哪可能就凭这么张子虚乌有的名录,说不行就不行呢?”
名兰见皇太极仍旧没吱声,就壮了胆子顿了顿又道,“依奴婢说,您明知行不通,索性那这张笺子做个人情,这人情日后指不定还用得着呢。”才说完,就见皇太极憋不住一下笑出来,“不愧是我福晋,嗯?”说着,就将名兰紧紧搂住,名兰怔得不知如何是好,因问道,“您这是……”
皇太极眸底笑意正浓,“范师傅昨儿晚就跟我说了,他和你意思一样,都是让我拿着名录顺水推舟做得个人情。我方才那阵出去,就已将这鹅黄笺子命人原样照抄一份,眼下差不多也送到广略贝勒府上了。如今你手里拿的这个,才是真迹。”
“这么说,您……”名兰心里大吃一惊,原以为自己是最先得了消息的,谁知原来是最晚的。
皇太极见她惊怔模样,不觉涌上一丝不悦,凛声道,“怎么?还有话要说?”名兰匆忙回神,忙笑着遮掩过去,“我是想爷怎么凡事儿都想在我先头呢?”
说得皇太极笑道,“行了,别违心的赞我了。阴着不知骂我多少回呢。”边说边放躺下名兰,“现在该把那名录还我了吧?”名兰心底隐隐一抖,却仍是微蹙着眉一脸娇媚,仰头央求道,“不行,就留我这儿嘛。”皇太极见时间紧没功夫陪她纠缠,再者也着实信得过她,因此点头道:“你愿收着就收着吧。只是仔细别露了蛛丝马迹。”
名兰抿嘴笑点一回头,直看着小厮打起帘子皇太极迈步出去了。方坐直仔细的将那小张鹅黄纸折成四方齐整的一虚,压在妆奁底层,掖在枕边。又拍平被褥,理了理衣襟,才冲窗外唤银莲道,“莲儿,进来,我有话问你。”银莲闻言忙一应声,片刻已闪身进来,福身行礼道,“主子什么吩咐?”
名兰抿抿唇角,脸涨得微微一丝鲜红,半晌儿方抬头小声道,“你去帮我查查,上回是什么时候来的,离今儿多少日子了?”银莲一怔,立马回过味儿来,不禁喜上眉梢,却故装着不解道,“查什么?什么日子?”名兰听银莲如此问,头埋得更低,脸红得像能滴下血来,话音儿比蚊子还小,“就是那个……每月来的那个……”
银莲撑不住笑起来,“主子倒是把话说清楚了,您不说清楚,奴婢查谁去啊?”听到笑声,气得名兰猛抬起头去,指着银莲骂道,“这坏透了的小蹄子,明知故问,还不快去!?”
银莲儿紧跑出门,隔窗户笑着喊话,“这日子哪儿用奴婢查?您自己掐指算算您和贝勒爷恩爱的次数也就知道了。”这一席话更是说得名兰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半气半笑间咬牙发狠道,“这死丫头,嘴上再不积德?敢是你再也不回我身边儿当差了?等你回来看我扒了你皮!”
银莲哪里听得到这话,早就跑到隔壁厢房去查日子了,只剩满院子丫头小丫头们拍手笑个不住。笑得正兴,却听门外报着,“阿敏贝勒福晋叶熙到。”紧接着就是一串由远至近的请安声。名兰忙掀开被子下地穿鞋。还未站起来,人已经进屋了。
叶熙移步进来,也不说话,只抿嘴望着名兰发笑。名兰撑不住,伸手打了叶熙一下子,没好气道,“就那么好笑?仔细牙笑掉了。”
叶熙也不恼,贴着名兰坐下来,“好妹子,瞧瞧你这快要当额娘的人。”只说一半,再不说下去了,索性半伏在卧榻上笑得直捂肚子。名兰一时红了脸,清咳一声不理她,起身下了地。银莲忙见了,忙忍着笑上前将衣裳给她披上,名兰也不理论,边自己伸手搭领口的盘扣,边向叶熙笑道,“她们都走了?”叶熙笑点头,却仍只是静静瞅着名兰看。名兰直装作没看见,一时扣好领口盘扣,又有小丫头捧着水来服侍着洗漱一回。忙罢了,名兰方扯着叶熙道,“我也长久没出这院子了,好歹陪我出去逛回再走。”
叶熙不禁笑说,“谁说要走呢?我还打量着在你这儿蹭了饭再回呢。阿敏晚上大概又约着人出去混了,哪儿像你家爷下了朝就家跑的这么勤,想是有蜜在这儿等他舔呢。”说着,眼神直瞟名兰,逗得屋子里外的人又笑起来,名兰气得直想撕她嘴,把脸一红,侧头问叶熙的丫头书棋道,“你们爷在家也由着她这么贫嘴贱舌的胡说?”说着扭头就走,叶熙忙赶两步拉住,赔笑道,“我倒是想说,没人听呢。好妹妹,饶过姐姐这回。再不了。”听如此说,名兰方依了她。
却说皇太极被阿巴泰约到南街一处客栈里,一身便服的下了马,将马教由小厮去摆弄,就款步迈进馆子,见底层正搭着戏台子,又有个中原的戏班未饰油彩,正在这儿清唱小曲儿,一时愣了。酒保见了皇太极,忙将白布巾朝肩上一甩,躬身道,“您打尖儿哪?住店哪?”皇太极正眼看都不看一回,仍是迈步朝里走,半晌方开口道,“我找人。”
酒保登时脸拉下来道,几步拦在皇太极前头,扯嗓子叫道,“呦,这可没您找的人。您还是别处去吧。”,招得周围客官都引颈观看,里头阿巴泰哥儿几个听外面吵闹,忙派个小厮出来,一见是四贝勒来了,忙回去禀报。阿敏他们匆忙迎出来,见那酒保正拦着四贝勒不让进,转身对那客栈老板劈头就是一顿训,皇太极忙拦道,“罢了,怨不得他们,是我自个儿没说清楚。”
老板虽不知这起人的身份如何,看那派头却也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得罪不起,也只得陪着笑,一路引着他们进了隔间。
才坐下,酒还未过三巡,阿巴泰就质问道,“我好容易费劲心思从三叔手里得了那名录,你呢?转手就给我送了人情。”皇太极听如是说,只半笑不笑的听,却不还嘴。还是莽古尔泰看不过眼,拦道,“七弟,不得无理。”阿巴泰一愣,更是火上浇油一般,指着皇太极就道,“好好好,你是大汗钦点的和硕贝勒爷,位高一等,我得罪不起说不得是吧?我自是找人说去。”
皇太极这才恼道,“教你说两句泄泄愤,你倒好,说起来没完了。”本欲再说两句,转眼却见阿敏今日一反常态,只坐在角落里一口接一口喝闷酒,不觉微叹一声住了口。阿巴泰还欲还嘴,莽古尔泰忙暗暗递了个眼色过去拦下了。
阿敏半晌才反应过来大伙都在瞧他,尴尬的笑笑,阿巴泰愣头愣脑地问及原因,阿敏摇头苦笑道,“我还能为什么事?”停了片刻方自嘲道,“我虽自型跟了大汗,可舒尔哈齐毕竟是我生身阿玛。今儿大汗赐死他,我能说什么?不劝过意不去,劝了又怕大汗多心……”
话未说完,诸兄弟已是缄口垂头,沉默不语,因阿敏自小和他们一处玩大,都只知他是自己的好兄弟,倒有谁还记得他是舒尔哈齐的儿子呢?沉寂半晌,阿巴泰方说了个笑话岔开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