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权,得宠,有前程。为何不好?”
听了那话,名兰不由微薄一声叹息,“你不比他差什么。”说着一笑,“更何况如今这样不是更好?”见皇太极不解,就又道,“如今大汗不会赐你府邸美女。没有那些府邸,你便不会醉宿他处,没有美女,你就不会沉迷国色天香。”
皇太极听罢大笑,“你是温柔乡,我还要给你筑黄金屋。只是朕不当汉成帝。”
名兰闻言忙伸手捂他嘴,嗔怪道,“休要胡言。”他听了,一把扯开她手,凑在她耳根,呼吸拂耳,痒酥酥的,字却铮铮刻骨,“我要你看着,总有一天只有我能用‘朕’。”
正说着,忽然看前面耳门跑过来一个小厮,见了皇太极忙得一个千儿,“太子爷让给您带句要紧话。”
“什么话?”
“太子爷说,他只射了两箭。”
恍若一个霹雳,皇太极一个惊怔,顿觉寒意透背。喉结微微一滚,静得死水一般,“下去吧。”名兰瞧见他面色不对,忙上去扶。皇太极一时只觉得思绪都堆涌上来,理不清,咽不下,慢慢推开名兰。
若是褚英那夜只射了两箭,那么谁射的第三箭?
最后那箭极是凶险,力道冷硬,直逼后心。如今回想,仍觉得自己能躲开全凭运气。不禁额上薄汗沁了一层。
他身边的人想要他的命,这才是真正的暗箭难防。
想罢,回头吩咐,“请范先生去我书房一趟。”
却是褚英离了花园,翻身上马回府。才进府就听下人为各自主子来报,说是这位贵主儿今天如何不适,那位侧福晋今儿个做了那些点心。褚英因一向不信赖人,凡事必躬亲为之。故而府里也不设总管一职,只有几个分管,各管王府里的片区,每日晨昏定来报事。现在这算昏报。
府里的各路主子也都竭力拉拢那些分管。奈何褚英并不好女色,无论怎样进言,都难得去趟格格们的卧房。
今日是听说大明送来和亲的那名女子病得实在厉害了,也寻思闲来无事,就前去她房里瞧了瞧。请了医师,病虽苦痛,却无甚大碍。开了镇痛的方子,佐以良味调养,将胃气化出,虚寒回暖即可好。
然而美女捧心,红颜病卧,着实令人难舍。夜幕低垂时,也就在她房中睡了。
月不明,星亦不亮。寻常如故的夜,却是辗转反侧。莫荷惠质,早有听闻太子对四贝勒福晋的倾慕。如今看他愁思不展,猜到是为那位福晋,便下了地。
春夜尚清寒,她又是有病之身。免不了的软履不稳,轻衫摇曳,褚英微惊,睁了眼。且看她羸弱之姿,欲要抚琴。瞬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迟了迟,坐起身来,定定看着莫荷拨弦,心惊她所奏之调为何与名兰常习之曲如此相似。
一曲末了,轻拍掌心以示褒奖,不知为何,却道,“你们明朝女子,都是像你这样吗?”
莫荷咯咯地轻笑出声,虽是笑,却在微喘着,喉音凝滞,拼命要忍,最终还是咳出声来。
褚英心一软,抬手扶过她,坐在床沿。感觉到她肩膀战栗,不觉又紧了紧环着的臂弯。
莫荷心思一浮,被他碰触的地方酥软地蔓延开。屋子里是暗的,只有琴边的一柄烛台。
隔着幔帘的弱光投射进来,就是若有若无,只能在暗处看见彼此清透的眸髓。莫荷盯望一会儿,只觉体内的炙热一点点翻涌上来,缓缓用指尖碰触着他的唇线,柔声道,“你们大金的男人,都与您一般吗?”
褚英微微一笑,再不言语,阖上眸子等她褪尽衣衫,却忽觉唇上一热,蹙眉看时,竟是她仰头吻住他。
“谁许你如此?”声音里不露半点温存,只有凛冽。
她被那话音吓得一惊,忙退到一旁,看褚英翻坐起来,带着恼怒,终是开门离去。莫荷愣愣盯着他背影,只奇怪,为什么不能吻?
下房的丫鬟们听到动静,寻过来时,褚英已走了一会儿了。
翌日早,褚英依旧上朝,朝上为圈地与民怨之事争得不可开交。褚英一直负手背身而立,看着大明的疆域。少了皇太极在一旁辅佐,还真有些无措。
手指一寸寸划过双方交战过的关隘,忽然脑中一明,微微一笑,转身合掌,道,“诸位既然都嫌圈得地少了。那么看看这边,”说着一指大明关内的大片良田,“这些地,足够喂饱你们了吧?”
一席话说得朝臣面面相觑,额以都看看他,“你这话,是……”
褚英冷笑着,“既然你们都争不清,那还要那些荒地做什么?索性谁都别要。关内的大片河山沃土,你们有本事,去那里打。”
顿了顿,“先说好,谁抢下的珠宝,就分一半奖给他;谁打下的城池,就分一半封给他。唯独不准的,是内部夺地,抢我们自己的子民。”
话音才落,朝堂里已经山呼英明。这决议不出一上午,就传遍了整个满营,顿时士气大涨。抢的,夺的,都有一半归自己。所有将士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等着明军来挑衅,只等褚英宣布一声出兵。凭空来的财富,只要敢拼敢杀敢抢敢夺,就归自己。
晌午已过,褚英正检视各大军营,忽然探子来报,说明朝换了监察使,这回派了位皇室宗亲。褚英和将领们检阅得正兴,这话更是添了噱头。
总兵不换,只换监察使,这般换汤不换药的举措,看来明朝那位坐殿的,不知又听了谁的耳边风,拿了谁的好处费。这回又要做糊涂事了。
晚上回了府,丫鬟上前,侍候着更了衣,进了院子招来自己书房的分管,道,“四贝勒今日可有信来?”
那分管摇头回说没有。
褚英点头不语,分管怕他还有吩咐,也不敢退下,就在一旁默立。一时起了阵微风,细细软软的扫过砖地,卷得葡萄矮架上的叶子摇曳。那分管忽而想起来,道,“明朝来的那位格格,给您送了碗紫玉葡萄,我吩咐给您收起来了。”
褚英想着别的事情,就答应了嗯。分管听到是这么句吩咐,也琢磨不透,只好继续往下说,“她说是她亲戚来看她,给她带的些。这时节的葡萄精贵着呢。”
停了停,见褚英依旧不言不语,就小心翼翼道,“要不奴才就取来给您尝尝?”
这会儿褚英才忽然回过神来,“什么东西,你要给我尝?”
那位分管一愣,道,“莫荷姑娘给您送的葡萄。”
褚英一笑,摆摆手,“那东西赏你吃了,以后让她把明朝那套行事收起来。在咱们大金用不着献殷勤。什么有的没的,惹人厌烦,。”
当夜,那分管把葡萄和银子一并还给莫荷,“奴才没办好这事,也不敢乱要银子。”
莫荷低身恭敬做了个万福,“给您添了麻烦,要再不收下银子,叫奴家如何安心。”分管执意不要,莫荷一心要给。到了儿,分管拗不过,接了葡萄,道,“这葡萄我收下,银子断乎要不得。”
见他这般坚决,莫荷不由无措。那分管也只得点透,道,“我们这儿讲究拿一分银子办一分事,奴才事儿没办成,还拿您银子,岂不是打自己耳光。”听他如此说,莫荷这才罢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小厮过来传药物,“太子爷吩咐您好生喝药,等您病好了再来瞧您。”
莫荷听到“太子爷”三个字,心里忽然砰乱跳起来。掩了门进屋来,从家带来的丫头要接过她手里东西,她却捧着不放,又瞧见她面色赤润,不知发生何事。
再问时,莫荷只说倦了,要歇息。那丫头只好作罢,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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