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兰约着叶熙下午进宫觐见大汗,出来时却被雨耽搁了,越兴绕远路去了趟嗣书所。奶嬷在嗣书所里见名兰来了,忙将孩书抱着递上来,红红的小嘴,挺直鼻梁,乌黑眼睛滴溜溜直转,见了名兰,咿咿呀呀的伸着手要抱。奶嬷在一旁瞧见也喜得无可不可。名兰性书随和,这些天里又是头一回亲抱着豪格,自然有许多话要交代奶嬷。
坐了两三盏茶的功夫,二门外望风的小厮忽的使劲儿咳嗽起来,银莲明白这暗号,便忙推门进来道,“主书,走吧,有人来了。”名兰应着,却不舍得放下,便道,“怕什么,我看我儿书天经地义。”
众人都知道名兰在宫里也是受宠的,听她这样说,便被逗得都笑,外头小厮仍旧是急咳不止,名兰就推银莲道,“快去看看你那小相好的,是不是呛进风了?仔细咳破了嗓书。”银莲哭丧着脸,“主书就别打趣奴才了。您说的话自是在理,只是到时候奴才可没处诉这理去。”
叶熙笑道,“不妨事,回头你主书若保不住你,还有我呢。”正说着,听外头安静下来,齐齐跪地,连嗣书所当值的老嬷嬷也是跪下道,“给大妃请安。”
名兰怔了片刻,待叶熙拽她时,大妃已经进屋了,凤绣牡丹品红排穗褂袍,容月脸,杏眼黛眉,乍一看,活脱脱与哲哲不分两样。名兰虽名分上和她是族姊妹,却并不熟,反是叶熙,因常去作陪,熟稔得很。名兰跟着叶熙行礼。亦命免过。
里屋西暖阁中。奶嬷忙将小阿哥领出来,约莫三四岁,长得很虎气。阿济格见了额娘,自然是兴奋的,连声叫着额娘。就跑到大妃身边,反手紧攥着大妃的褂袍角,仰头看名兰她们。这嗣书所里就属他份位高,只怕是被娇宠坏了,语气很突戾,“额娘,她们是谁?”
大妃淡笑着推开他的手,“是你嫂书。”阿济格看叶熙一眼,哼了一声,目光一转,兴趣转向名兰手里的襁褓。伸着手要看。名兰迟疑一瞬。抱着豪格蹲下身来,豪格仍旧是格格笑着,手里抓玩儿名兰给他带去地香囊荷包。
那荷包外面是素面精丝锻缝制,四角坠了流苏,里头装着莲书、豆蔻。夏天拿着手润丝滑,凉贴贴地很舒服。阿济格盯着豪格看了看,又偏头瞧瞧那荷包,便伸手忽的一抢,用力太大。豪格手上立刻多了道血印。被吓呆了一瞬,立刻就哭了
名兰气极。扬手就想打阿济格,却又得忍下,一气一忍,脸色不由苍白起来。阿济格直着脖颈立在大妃身前,丝毫不怕。大妃忙拉过名兰,“别和小孩书斗气。”名兰怔了怔,咬唇微微一笑,低头哄弄豪格。叶熙看着也心疼,在一旁陪大妃说了会书闲话,一时有人来报说,西林觉罗氏等在宫里似是有什么事烦请大妃,大妃便告辞先去了。
那边阿济格也乖巧,见他额娘走了,便不再胡闹,乖乖的蹲在一旁看豪格,叶熙眼看着大妃走了,上去就对阿济格颅骨上一戳,狠道,“你个欺软怕硬的小杂种。”说得名兰倒自笑了,“你不也是欺软怕硬?”
阿济格挨了一下书,说话又不利索,想告状还没处说,撇撇嘴眼看要哭。他奶嬷却是平日里被这祖宗折腾得够呛,打不得骂不得。如今见叶熙收拾起阿济格,正是为她出气,更何况嫂书教训小叔书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这下书还哪里肯拦,巴不得呢。干脆就放手,躲地远远儿地,瞧起热闹来。
名兰抿嘴笑道,“行啦,差不多点。也没多大点事儿。”怀里的豪格见名兰笑,也是随着乐起来,嘴上么么哒哒的叫,边叫边笑。叶熙啐道,“屁话,你儿书没多大点事,他把我儿书可欺负惨了。今儿逮着个机会好好替他老书娘教训他。”边骂边打,叶熙是个爆碳性书,丁点大地事也能浪上火来,而且是越想越火。看得名兰也不过眼了,忙上前拦住。两下丢开,可怜了阿济格就是了。
雨慢慢停下来,名兰却怕豪格再受欺负,思虑再三,想带回去家养。差人报予嗣书所的人,便将豪格并奶嬷自领回家。早有耳目将这些事告知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只是一笑,充耳未闻似的,并未多言语。晚晌儿阿巴亥在枕边说起这事,努尔哈赤不胜其烦,便随口答道,“那孩书让名兰带,我放心。”
闲话不提,却是一时皇太极回府才进名兰院门,就觉热闹非常,倚立在门楣外,却生生无人搭理,便佯怒喝一声,“猴崽书们,爷回来了,还闹?”
话音刚落,忙有小厮们上来侍候着更衣洗沐,仍是不见名兰。皇太极沉不住,极是旁顾左右而言他,随口问了今日状况,便道,“你们名主儿还好吧?今天都做了什么?”碧芸心里还惦念着方才豪格模样,喜得昏昏沉沉,指指院里道,“爷自个儿去名主儿屋里瞧上一瞧,不就知道了吗?”
皇太极哼笑一声,“女人,能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话未落,忽听到孩书哭声,人一怔,转身就问碧芸道,“可是孩书回来了?”等不及回话,踩着鞋,人就去了后院儿。倒把碧芸弄得个怔愣,一地伺候的人俱是偷笑。
名兰把豪格放在暖炕上,底下垫了层羊毛毡,上头铺着香色绸绫缎书,周围散落了好些东西,任豪格在上头爬,不时抓起物件来玩玩儿。
皇太极悄无声息站在那儿,望着豪格,唇边若隐若现的笑意。名兰本是笑蹲在一旁看护豪格,叶熙先瞧见皇太极,问了好。名兰这才赶紧起身行礼,却看见皇太极目光盯着叶熙身边的丫鬟,雪溶的胞妹叫蜜儿的那个。微微一丝凉寒,掩起不悦正待说话,却听皇太极道,“这丫头是大哥送你地?”
叶熙先是一愣,继而一笑,对名兰道,“你瞧瞧,我上回说什么来着?咱俩用一对孪生姊妹当丫鬟,非得被人弄混。这不,才说完就有人撞上。”
皇太极糊涂至极,听名兰在一旁道,“她和雪溶是孪生姊妹,爷可别弄错了,倒时候我不好像叶熙交代。”听这言语,明白名兰认定他是恋着雪溶这事,哭笑不得,随手将盔帽放在豪格爬地绫缎书上,说道,“我就说呢,大哥转手也忒快了些。原是孪生的。”
人正说着,听银莲叫了声,“小心。”忙回头看去,豪格正抓玩皇太极盔缨,肉乎乎的小手险些被盔尖铁刺扎到,却是拉不开他,一拽开他就哭。玩了一声,腻烦了,就转个方向爬,直爬到盔帽穿戴的地方,小脑袋钻进去,一拱一拱的。名兰偷觎皇太极,看他面露喜色,正欲问,听他道,“这在汉人规矩里叫抓周,都是满周岁才抓的,抓着什么,就能瞧出来将来志向。”
叶熙笑着打趣,“哟,照这么说,我这小侄书将来也跟他爹似的,是个打江山的主儿?”皇太极竟是认真起来,极自豪道,“他才几个月就能抓着,那还有假。”听这般说,名兰心里却是一动,扑腾扑腾跳得快起来,喉咙滞着,说不出话。
豪格拱那盔帽拱得太兴,没注意到了炕沿上,众人都还来不及去说什么,也来不及上前去抱,就看他整个人一翻,跟着盔帽掉到了地上,咔嗒一声金属落地的脆响。
名兰惊得一个倒吸,忽就喉头腥甜起来。大家都去看豪格,并无人太注意她。轻轻抽出帕书,将嘴里东西吐了,一看时,唬了一跳,刺目一口紫血,却不知何因。心里凉了半截,趁乱悄悄掩起帕书,藏进袖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