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见雪溶仍旧不退去,便抬头含笑道,“杜度在外头等你,还不快去?”雪溶这才惊神似的姗步离去。褚英瞧着她点点明眸泫然欲泣,便是铁石心也化了,却又怕告诉了她,对名兰会有什么伤处。无声一叹,眼睁睁瞧着雪溶衣裳在门转角处拂过,心里倒似是松了弦。立在案前,拾起那半玉珏,指腹仔细拭过,玉面光洁和滑,盈盈能映出人的绰绰身姿。
那两汪玉对在一处,可谓天衣无缝。他瞧着,竟觉愈发刺眼,怒不可遏,挥手便将东西拂至地上。青石砖地便是极硬的,两粒玉珏砸在地面,锒铛有声。气息未定,坐在椅上便叫连翰。却是另一个名叫德四的小厮忙不迭跑了来。
褚英一见便是更怒,强抑火气道,“你叫连翰?”德四慌得磕个头,“奴才不叫连翰,奴才叫德四,连爷,啊呸,连翰是奴才干爹。”平日里因叫连爷叫得顺口,如今在正经爷跟前一不留神竟也叫起爷来,吓得德四忙忙甩手抽自己两嘴巴。倒是将褚英逗得忍俊不禁,鼻中哼笑,便抬手道,“去把你那连爷捆回来,一炷香之内见不着人,你提头来见。”
德四闻言,匆忙翻身爬起来,四处找连翰去。一路路问过去,竟都说不知连总管现在何处。直走得腿软,一路骂骂咧咧害的嘴里生烟。这哪里是一炷香,连一顿饭的工夫都有了。找不着人,直苦得德四蹙眉皱脸的正准备回去领罚,却在一碧翠的玉山子转角处把人给瞧见了。
紧跑两步,扯住连翰衣角,哆嗦得话都说不全,口里直呼祖宗。连翰正在小解,被他这一拽,可给唬了一跳,尿吓回去了一半,看清了是德四,便气得劈头就骂,“作死的,回头爷要落下病根,当场揭你的皮作药引子。”
德四也不敢分辩,着急忙慌的把褚英吩咐的事草草说了遍。听罢连翰也不骂了,只觉肋下嗖嗖生凉,那股子凉意直逼上后脑去,大白天的生生一个激灵。一边伸手系住束带,一边低声呵骂,“那还愣着!?还不快领着我去呢?”
飞跑着赶了一路,果真去时,里面寂寂无声,侍奉的丫头垂手立在门外,一声不吱。德四瞧着不好,也不敢这就冒失闯进去,只得硬着头皮在门外咳了一声,脑后却啪的挨了连翰一巴掌,听头顶上呵斥道,“咳个屁,还不赶紧进去告诉爷一声?你领的差事,你不交差我怎么进去?”德四眼珠一转,低声赔笑道,“谢连爷指点。”便挺着胆子进去了。
屋里暗得很,只隐约能瞧见个轮廓,却看见平日里一面从不开的匣子,门眼下正敞开着。贝勒爷坐在一旁,侧身似是对着什么出神。那小匣子不过尺方,终日在房中断上摆着,方方正正的,式样并不新,是嵌白玉四宫图套色雕漆双耳含环匣,像明朝的东西。里面并不知有什么,只是前案上倒摊着一系杂碎物件。
德四心慌,匆忙抬眼时,只瞥见其中有套描金银扣彩云漆奁,再脂粉气不过了,明明白白是女人用的东西。然而就是这些东西,爷竟宝贝得不行,连平日里掸扫,也是从不用下人靠近的。德四只觉心里扑通通跳起来,不知爷究竟想做什么,本是张嘴要唤的,眼下生生将音吞了。还是默着些不出声为妙。太子爷的心事,他实在不懂。
好一时寂静,德四站得脚尖都微微发麻时,才恍然瞧见褚英慢慢站起来,目光灼灼的望着他,“连翰在外边?”
德四一慌,忙甩头回了精神,点头道,“是。”下意识间又抬眼瞧向案上散放的东西,咬了咬下唇,说,“要让他进来吧?”只是等了会儿,却见褚英又不再搭腔,便只得壮了壮胆子又小声道,“爷,连总管给您叫来了,现正门外候着。叫他进来?”褚英只是不理,德四小心瞧着,却看爷不似平日般神色。德四心里害怕,但也知道这时候打扰不得,只得慢慢要退出去。
褚英听到碰到门时那吱呀声,这才如梦初醒,道,“等一等。”停了停,从案下屉子里摸出封密信来,说,“你过来。”德四战战兢兢走过去,褚英见他慌到极点,不由笑了,道,“不过是叫带个信,你也不必叫连翰了,把这东西寻个没人处递给他。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