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边眼只是个倚仗权势欺凌百姓的公门中人,他的脾气在弱者面前显得很大,在凶徒面前他的骨头就变得比豆腐还软,偏偏李鹤轩又是个能让兔子承认自己是黑熊的凶到了极点的凶徒,所以接下来的审讯根本没有费多少力气,这家伙就把楚风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东西,全都竹筒倒豆子吐了个一干二净:
吕师夔与张亮臣合谋,进献花石纲庆贺大汉帝国迁都临安,同时博取皇帝欢心,以求功名利禄……
“这、这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么?”楚风郁闷的挠了挠脑袋,眉头微微皱起:“谁让他们在这里搜刮百姓的?两个混帐!”
李鹤轩看了看年轻的皇帝,楚风从来不骂人——因为敌人不必骂,总会倒在汉军的刺刀之下!从他嘴里骂出混帐两个字,可是少见得很呐,哼哼,吕师夔、张亮臣,你们要倒霉喽。
塞里木淖尔睁大了碧绿的眼睛,伸手掩住娇艳欲滴的红唇,故作失惊的问道:“什么?难道您就是大汉帝国的皇帝?”
雪瑶把楚风的手臂挽得更.紧了,狠狠瞪着她,就像争夺领地的母老虎;楚风对这位醋坛子无语,没好气的苦笑了一下,冲着塞里木淖尔点头道:“不错,就是听说此处有人冒朝廷名义征集花石纲,搞得民怨沸腾,所以才到此查访,看看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参见皇帝陛下,大汉万岁万万岁!”.塞里木淖尔双手合了个万福慢慢跪倒,体态如杨柳抚风,声音娇媚入骨,那一种千般温柔万般风情真个难描难画,就算心如铁石的李鹤轩,都觉得一阵中人欲醉的软甜香风扑面而来,不由得心旌摇动。
楚风微微一笑,伸手虚扶道:“姑.娘何必多礼?请起、请起。”
塞里木淖尔盈盈下拜,从雪瑶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她领口那一抹惊心动魄的雪白细腻,想到正面的楚风必然更加“大饱眼福”,她就老大不乐意,将楚风手臂一拽,眼珠滴溜溜一转,准备岔开话题。
哪知美艳的波斯胡姬见状抢先问道:“请问陛下,这.花石纲真不是您下令征集的吗?”
楚风无奈的摸摸鼻子,雪瑶看着塞里木淖尔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咬她几口才好,见楚风踌躇,便以目示意文天祥。
文天祥笑笑,雪.瑶是故交陈宜中义女,还不是和亲女差不多?她的心思真真在明白不过了,正好皇帝有些儿无奈,文天祥便替他回答道:“老夫承认在某些人眼里,皇上喜欢大兴土木,又爱好开疆拓土,在腐儒口中必定是个好大喜功不顾民间疾苦的昏君……”
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但时移世易,如今北抗蒙元,非流血漂橹不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诸般工艺投入使用,不大建工厂、水利、道路不能聚敛财富充作军费,皇帝所为点点滴滴尽是有公无私。老夫可以保证,不管金山银海还是修建动物园,以及皇宫的一切花费,都是皇帝自个儿挖腰包,断无从民间刮取之理。”
“皇帝私人的所有花费,都是自己私产,不从税收中分利?”塞里木淖尔这次是真的吃惊了,她知道呼罗珊波斯故地,曾经历经波斯、阿拉伯、突厥、蒙古各大帝国的统治,但苏丹、国王、大汗和皇帝们,以及他们手下的财务官,无不殚精竭虑从民间征收税赋,换成天竺的宝石、阿拉伯的绒毯和橄榄油、罗马的奢侈品和各地的美艳处*女,供自己无尽的享乐。
波斯沦陷于蒙古人的铁蹄之下,曾经的“宇宙四方之王”的子民,让古希腊英雄们颤栗的波斯人,再次成为了异族的奴隶,神圣的殿堂被捣毁为废墟……国破家亡,塞里木淖尔想到神秘的东方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土地滋养了这般强悍的敌人,他们的大汗究竟有多英明神武,他们的大臣有多睿智勇敢。
然而北元朝廷让她大失所望,原来这个击灭天下成千上万国家和民族,统治世界大部分土地和人民的帝国,并不比阿拉伯或者突厥人更加高尚,阿合马的贪婪和愚蠢,忽必烈的凶残蛮横,以及这个帝国大部分人沦为二三四等奴隶、在生命线上苦苦挣扎的事实,让塞里木淖尔明白了:汗八里那位长生天之下的主人,比起突厥的桃花石汗、阿拉伯帝国的哈里,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阿合马被抄家灭族之后,塞里木淖尔仗着教中摄魂秘技轻松脱身。她知道本教在南方有一个支派,在百余年前,他们还动过一次规模宏大的起义,占领过相当于呼罗珊波斯本土面积那么大的土地,所以她来到了南方,想看看这里的情形。
可方曦再一次让她失望了,虽然这个人没有像一般男人那样对她表现出**裸的**,但她的摄魂眼能看穿人的灵魂,她知道这位教主并非真正的绅士,只不过他全部的**都集中在权力上,无暇打女人的主意,他甚至和屠戮了同族的蒙古人合作,只为能做南方汉人的皇帝!
难道世上就没有真正的正义,光明神的神迹永远只存在于经书典籍中吗?苦闷之际,有消息从徽州传来:一队来历不明、身份诡异的人向婺源进,其中有位老者,形貌和江浙总督文天祥十分相似,他身边号施令的年轻人,则有可能是大汉皇帝本人!
和张珪约定南北同时动的日期还有半个月,婺源已经准备充分,但各地“吃菜事魔”的教徒还没来得及充分动员!方曦方寸大乱,塞里木淖尔便主动请缨,到这里来会会那位在短短数年中崛起海上,囊括东南半壁江山的传奇皇帝,并答应方曦一旦有机会,就用摄魂眼将他擒下,为他造反称帝立下第一功。
就这样,塞里木淖尔出现在徽州通往婺源的官道上,并成功的接近了楚风,一路上所见所闻,大汉君臣从来没有谈论如何增加税赋搜刮百姓,而是总在商量怎样使百姓更加幸福安康,直到现在,她惊讶的现像大汉皇帝居然不从税收中获取利益,这样的统治者实在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除了吕师夔、张亮臣胡作非为的婺源以及附近州县,大汉帝国的百姓显然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百姓,大汉的吏治比任何国家都清廉,毫无疑问,光明在这里笼罩大地,黑暗无处藏身。
教中典籍上记载,智慧和光明来自东方,那么,华夏是给世界带来光明的火焰吗?塞里木淖尔陷入了沉思……
自打听说眼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就是帝国皇帝,花白胡子的老者是大名鼎鼎的文天祥,面带阴狠之气的文士是李鹤轩,吴边眼就完全石化了,就算没挨分筋错骨手也没享用大小擒拿术的招待,他也动不了分毫。
帝国情报司司长,被称为活阎王的李鹤轩亲自动手审问,这是多大的“面子”啊,这么些年也就滥杀无辜的党项奴李恒一人而已,吴边眼区区一个皂隶泼皮,能和北元江西参政二品大员灭宋功臣等量齐观,想必与有荣焉。
“走,咱们到婺源县衙门去会会吕师夔,倒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打着我的旗号,在这里胡作非为!”楚风一声令下,卫士们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一人服侍一个,提着七八个混混、衙役下楼。
“天老爷,怎么得了哇,还有女眷咧!”楼下,客栈老板不停的擦着冷汗,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差点让他咬掉了舌头:只见吴边眼手下七八条汉子,被那公子的家仆们鹰拿燕雀般提在手上,长长大大百十斤的汉子,提着浑不费力,好像提着个二三十斤重的小娃娃!
吴边眼也有今天?店老板和伙计惊得大眼瞪小眼,还是位抱着鱼鳞册页正巧在这里查点的甲生,大着胆子来问:“敢问几位大爷,是要把吴大哥他们提到哪儿去?”
刚才卫士没能及时擒下吴边眼,个个心头有火,再说这甲生有管理地方维持秩序的职责,方才闹的天翻地覆也不上来瞧瞧,显然和吴边眼有勾结的嫌疑,于是便横眉毛绿眼睛的答道:“还能去哪儿?县衙门!”
妈呀!打了衙役班头吴边眼还不算,还要杀上本县正堂杀官造反呢!甲生会错了意,连滚带爬的跑出客栈,一边往县衙门跑,一边大声叫道:“不得了,有人要杀官造反,救命啊!”
杀官造反?听到衙门外边沸反盈天,正在后院点视奇花异石的吕师夔倒也罢了;靠胡诌两句诗、写得一笔字在故宋混到个县官,又在范大都督手下留用至今的张亮臣,就吓得浑身直哆嗦,像没头苍蝇似的团团乱转。
“我说亮臣贤弟,你转个什么呢?”吕师夔见张亮臣跟个车轱辘似的乱转,一双老鼠眼睛四下打量,心头不由得好笑。
张亮臣一张肥白的脸微微红:“下官,下官是在找狗洞,等会儿好逃命。”
吕师夔一挺装满肥油的大肚子,失笑道:“几个蟊贼何足挂齿?想本大都督当年刀下也不知斩了几许,如今随着的亲兵还有二十个,便点起了杀出去,任他几个蟊贼也杀个干净!”
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便是吕师夔这样人的最佳写照,和蒙元交兵每次都一溃千里,对饥寒交迫无奈才揭竿而起农民,他却凶如虎狼,当年大都督任上也不知剿杀了荆湘多杀反元义军。
吕师夔毕竟是北元的江东江西大都督,想必他手底下很有几个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勇士吧!张亮臣闻言便定了心,眼珠不再乱转,身子也不装车轱辘了,连串的打躬作揖:“下官身家性命全靠大都督保全,大都督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吕师夔点起人马,张亮臣也把衙役们组织起来,一路叫嚣着杀出县衙正堂,只见十来个男女从西边大街过来,衙役头子吴边眼和七八个手下被提在手里动弹不得,也不知是死是活。
吴边眼是张亮臣的亲信,无论搜刮百姓还是寻找奇花异石,多有经他手的,张亮臣见此一幕哪得不怒?再看看对方老老少少十来个人,自己这边壮汉都是五六十,就胆也壮了气也粗了,走上前戟指骂道:“呔,哪里来的山贼土匪,岂不知吕师夔吕大都督在此,安敢如此放肆!”
对方微笑不语,张亮臣指手画脚的骂了半天,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咦,吕师夔怎么不开腔,让咱成了独角戏?
他回头一看,只见威风凛凛的吕大都督此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来没到临安陛见楚风,但左边的文天祥那是好多年的老相识了,只不过彼时在故宋朝廷一为忠臣一为奸臣而已。
以文天祥地位,尚且对那年轻人执礼甚恭,那么他的身份除了大汉帝国皇帝之外,还能有别人吗?
张亮臣不知道这些啊,他还没明白现在的形势,兀自吹捧吕师夔:“大都督果然静如处子,不则已一必动如雷霆,尔等小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吕师夔,你还不知罪么?”花白胡须老者的话,让张亮臣怒火狂燃,猛的跳起来指着他骂道:“大都督名讳,也是你叫得的?来人呐……”
话音还没有落地,就听见背后咚的一声响,在无数百姓的目光注视中,吕师夔出乎意料的跪下了,恭恭敬敬的道:“吕师夔恭迎皇帝御驾,大汉万岁万万岁!”
“你、你、你……”张亮臣像是被割断喉咙的公鸡,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看连连磕头的吕师夔,再看看负手而立浑不在意的年轻人,这位县太爷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假冒圣旨,欺压百姓,所谓花石纲尽是你二人虚言欺哄此地百姓!吕师夔、张亮臣罪恶昭彰,拿下了!”楚风一声令下,张亮臣的衙役们脑袋转得快的,早已抛下兵器跪着磕头,稍微转得慢点的就挨了几下狠的,吕师夔甚至指挥亲兵们先把衙役捆起来,再捆张亮臣,最后把自己也捆起来。
“吕大都督,这、这是怎么回事?”张亮臣哭丧着脸,兀自弄不明白,怎么进献花石纲的事情,成了二人欺瞒陛下、诈哄百姓呢?
唉~吕师夔耷拉着脑袋,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和皇帝对抗?吕师夔素称脓包软蛋,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呐,还不如束手就擒,表现好一点博取同情罢。
衙门前大街上人声鼎沸,看热闹的百姓面面相觑,眼看着在婺源县里横行霸道的吴边眼被人像提小鸡似的提在手里,本县正堂大老爷点起衙役兵马出来,却连小指头都没动一下,就被捆成了粽子,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八府巡按?江浙总督?吕大胖子怎么叫万岁呢,难道真是大汉皇帝御驾亲临咱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了?
楚风也不管那么多,先不忙着审案,一家伙跳到衙门口的石狮子背上站着,对百姓大声叫道:“我,楚风,大汉帝国皇帝,向你们宣布,花石纲的事情完全是吕师夔、张亮臣假传我的意思,在这里欺骗百姓搜刮钱财,他们犯的罪自然按照大汉律法处置,你们的损失,也会全部得到赔偿!”
挤在人群中的客栈老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帝国皇帝,说书先生口中的一代圣君!
他带头叫起来:“皇上仁爱,我等百姓感激不尽!能除了害民的赃官就是天幸,哪敢望皇帝赔偿呢?”
“对,哪敢叫皇帝赔偿?”“不要皇帝赔偿!”“捉了赃官就行啦!”
老百姓就是这么淳朴可爱,只要对他们好一点点,就会引来极大的感激,把他们当作人而不是奴隶,就会得到最丰厚的回报。
楚风笑着摇了摇手,待声浪渐渐平息才说:“大汉律法明确,官员失职造成百姓损失,由官库赔偿,对我的官员们没有好好治理地方,这应该是我向各位说一声抱歉啊!现在我宣布,先停止一切花石纲的征集,其次,从明日开始接受受害百姓登记,并派员到各乡各村查实,三天后开始赔偿损失!”
“吾皇万万岁!”“大汉万万年!”老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平易近人的大官,不,皇帝,准确的说,他们一生中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七品县太爷,哪个县太爷不是眼睛望天鼻孔冲人?如今大汉皇帝真正才像个圣明天子呢!
有妇人远远看着石狮子背上的楚风,那是越看越欢喜:“要是我家姑娘能嫁给他,那就做梦都笑醒了呀!”
“切,做梦吧!”街坊大婶撇撇嘴,“也不看看你姑娘什么模样,能赶得上皇帝身边那姑娘一分半分?”
塞里木淖尔则若有所思:一位权力不受任何限制——因为不从民间赋税获利,他甚至不依赖地方缙绅,凭借完全忠于自己的武装和无尽的金钱,他能取得比突厥桃花石汗,阿拉伯帝国哈里和蒙古大汗更为强大的权势,他可以将所有人变成奴隶,随心所欲的压榨,然而他却选择了限制自己的权力,他居然向百姓道歉,居然赔偿百姓的损失!
试问成吉思汗屠城无数,可曾在乎被屠杀的千千万万人,可曾在乎他们的血泪哀号?
“如果这样的统治能在我的家乡、呼罗珊波斯故地实现,离教中圣典上记载的明尊降世,普照大光明于世人,又有多少区别呢?”塞里木淖尔想到故乡在蒙古铁蹄下挣扎的族人,再看到现在不停欢呼、衷心拥护皇帝的汉地百姓,就不由得想:什么时候,波斯才能出这样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呢?
大流士、居鲁士的时代,毕竟已离波斯太远了呵!
公堂中,随着吕师夔跪倒在地,声称自己只是鬼迷心窍,一心想着报效皇帝,只是没做好细致工作才引起民间动乱,怎么处置吕师夔、张亮臣,就引起了一场争辩。
李鹤轩厌恶的看着两个大赃官、昏官,抱拳道:“吕师夔、张亮臣在此地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可算得罪大恶极,不好好惩治以儆效尤,难免还有后来者。所以我建议将二人处以极刑,传各地,令天下百姓知道我大汉皇帝不与民争利,不强取民间一草一木。”
吕师夔闻言全身瘫软,李鹤轩如此建议,文天祥必定不会阻挠,想当年这位故宋丞相写的《指南录》中,便有句“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逐不可收拾,”那吕师孟就是他的兄长,兄弟二人同为大宋奸臣,还曾经陷害过文天祥,岂能指望他现在替自己说好话?
谁都没想到,文天祥居然一振袍袖对楚风作揖道:“所谓忠孝仁义忠字当头,吕师夔所作所为虽然是妄自揣摩圣意,却不能否认他一点报效吾皇的忠心,凌虐百姓固然应该严惩不贷,但若是令天下人以为忠字不要了,为献媚皇帝却反得重惩,未免违背了惩前毖后、以警世人的立法初衷。”
是啊,千百年来,忠君是为臣者的第一要务,大汉帝国不论怎么讲新儒,还是要忠君的——否则楚风不是教唆别人来反自己?天底下断没有这样的傻瓜。
文天祥的想法,也是从儒家最看重的忠字出,要是本意为效忠陛下(尽管也带着邀宠升官的私心),却因为过程中其他问题被追究严惩,难免令其他人心灰意冷。
“且如今北方未曾平定,史天泽史天倪史氏两万户、董文炳董氏军门等等军功世侯第一代辞世,第二代第三代尚有许多领兵在外,留着吕师夔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去了此人虽不足惜,老臣却担心北方军门世侯对我大汉有了疑忌之心,谓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也。请皇上三思。”
文天祥说罢,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两个赃官,退到一旁垂肃立。
吕师夔则欣喜若狂,他实在没有想到,结怨甚深的文天祥,居然会替自己辩护!心里头阿唷皇天的不知叫了多少,更暗暗誓,一旦重出生天,对文天祥一定要重重的报答,黄金、白银、丝帛、美女,往他府中送啊!
吕师夔惟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堂堂文天祥会收他一个汉奸的礼物吗?
楚风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考虑此事如何处置,塞里木淖尔则早已猜到了答案:越是雄材大略的帝王,越是重视权术,古今中外无不如此,正是北伐中原的关键时刻,当然要留下吕师夔,按汉人的说法,这是“花千金买死去千里马的骨头,活着的千里马就会被求利的商人牵来贩卖”。
咚咚咚,楚风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下了,他问李鹤轩:“按照大汉刑律,不轻不重依法裁判,两人应该受何处置?”
“地方官残虐害民,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更有逼死人命,情节属于极其严重,应判处死刑。”
但文天祥说得很有道理,我一定会得到皇帝法外施恩!吕师夔期待的等着楚风,这位大汉皇帝嘴里一定会吐出“罪不容诛,情有可原”之类的话,然后落在自己头上的处罚,就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那就依法办事吧。”
楚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李鹤轩之外,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文天祥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皇上不可任性!圣人尚有从权,吕师夔死不足惜,北伐大业要紧!”
“原则是不能违背的。”楚风轻松的笑了笑,给这位一心想恢复中原的千古大忠臣解释:“从实际而言呢,我们买的马骨够多了,范文虎、吴耀文、葛明辉……吕师夔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只要您的生花妙笔在报纸上把此事缘由说个清清楚楚,北元的什么史氏两万户、董氏军门,就会明白大汉待朋友,比忽必烈好得多,汗八里那位苍天之主的手上,还沾着张弘范、呼图帖木儿、阿合马、巩昌汪家满门以及他在草原上的叔伯弟兄,甚至亲兄弟阿里不哥的鲜血哩!”
是的,忽必烈玩弄权术诛杀功臣和对皇位构成威胁的不幸者,楚风则只是依法行事罢了,这中间的差别,真是天差地远!
塞里木淖尔看着楚风,这位东方神秘异族的皇帝,不由得收起了烟视媚行的神情,她甚至有些儿后悔,自己表现得过于轻浮了,而强有力的男人总是不太喜欢女人过于主动的。
侍女阿丽雅附到主人耳边,用波斯语轻轻的笑道:“我的圣女呀,光明之女呵,难道您献给明尊的心,想献给另外的人了?”
“圣典上说光明与智慧来自东方,或许他就是光明之子呢?”塞里木淖尔的回答让侍女吃了一惊,阿丽雅仔细的打量主人,但见她用力咬着嘴唇,洁白如玉的牙齿深深的陷入了下唇,近乎崇拜的看着楚风——这样的眼神,以往只有她在圣殿中膜拜明尊圣火的时候才会出现在那深邃的眸子里!
“使用您的摄魂眼吧,也许您连个小指头都不让他碰,就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阿丽雅提出了建议,在阿合马府中,圣女就是用这个办法,让那位蠢笨如猪的家伙乖乖听话的,可怜的阿合马,到死连塞里木淖尔的指尖都没有碰到!
“不,这一次,我不会用摄魂眼!”阿丽雅惊诧的掩住了小口,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塞里木淖尔自信的笑着,只嘴角带着一丝儿神秘的意味,就像迷一般的斯芬克斯。
楚风任命李鹤轩为临时法司,充作法警的卫士们将吓得魂飞魄散的吕师夔、张亮臣和吴边眼拖了出去,就在县衙门口的大街上结果了三条狗命。
“皇帝万岁,大汉万岁!”目睹这一幕的百姓们自内心深处的喊起来,在他们眼中,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无所不能的,连贪赃枉法的县太爷说杀都杀了,婺源县乌烟瘴气的日子应该结束了吧?
没人注意到,几个身穿粗布衣服挑着咸干菜贩卖的汉子,在欢呼的人群中却分外冷静,他们像没事人一样卖完了咸干菜才出了城门,可刚刚走了不到一里路,就把空担子扔到了密林中,向着方腊洞的方向一路狂奔。
方腊洞,三万教徒齐聚于此,磨刀霍霍准备起事,这里是方腊余党、明教教徒的天下,十里八乡遍布着他们的暗哨,而历代王朝的统治最多延伸到县一级,乡村从来都不完全属于朝廷。
“哼哼,他下手倒是挺快的,化解民愤,恢复地方平静,只怕他楚某人想的是一垓下曲,吹散我三万子弟兵吧?”魔教教主方曦阴阴的笑着,从洞口处映射进来的幽暗光斑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分外扭曲、狰狞。
探子不得不抱拳回应:“启禀教主,那楚贼斩了吕师夔、张亮臣和吴边眼,囚禁了混混破落户,又下安民告示,叫百姓到他那儿登记,赔偿花石纲的损失,种种举措很得民心啊,便是教中一些意志不坚定的教徒,也传言什么有圣君出世,天下就要太平的话头……”
这话说不得,刚出口方曦就勃然大怒,一脚狠狠踹到探子小腹上,“天下太平,只有明尊降世、弥勒出生才能做到,当今的明尊、弥勒,就是本教主我!你竟敢说什么楚贼是圣君出世,你大大有罪!”
冯长老赶紧呵斥探子:“齐老二,快向教主忏悔,向明尊忏悔,把心里头那些大不敬的黑暗**头驱赶出去,快!”
齐老二也知道教主在气头上,不敢强辩,只得双膝跪地祈祷了一番,这才让方曦平下了怒火,挥挥手让他滚蛋。
“我圣教传教数百年,教徒遍布江南各地,如何不能取大汉天下而代之?楚贼何人,难道比明尊还厉害,笑话!”方曦骂了半天,才想起刚才忘了问齐老二看没看见圣女。
那波斯女子美丽无匹,又是明尊赐下的光明之女,身份十分高贵,要是将来身登大宝,倒是可以娶她为后,诞下皇儿皇孙永为这中华之主!
方曦虽不好女色,想起塞里木淖尔的绝世姿容也不禁浮想联翩,甚而觉得自己让她去卧底,万一有什么闪失就实在太可惜了。
“一介女子,将来取了天下,要多少美人儿有多少美人儿,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计较一个女子!”方曦握紧了拳头,对自己说。
蒙昭把方曦的作为瞧了个十足十,心头不由得暗骂:土包子,怪不得你祖宗方腊被童贯、韩世忠平了,就你这点儿德性,给我家张珪大帅倒洗脚水的资格都没有!
但此时此刻,还得和他虚与委蛇,蒙昭故意摆出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试探着问道:“教主,大汉皇帝可不好对付啊,他亲自前来,必有大军随后,咱们不小心被他包围,这些教众虽然蒙明尊赐法悍不畏死,可挡不住人家火枪大炮呢!”
从来造反的流寇在初期,甚至在起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打不过正规军,你刚刚放下锄头、粪叉,斩木为兵的老百姓,怎么打得过朝廷身穿铠甲、长枪大戟的经制军队?惟有趁朝廷没有反应过来,大肆流窜扩大地盘,征召,或者说裹挟尽可能多的百姓,靠十倍、百倍的数量和正规军死拼才有胜算。
如果大汉皇帝调集军队到此,哪怕是一个师,方曦的这三万人就不够看,只要总教失败,散在江南各地的教众必然群龙无,这次造反就算彻底失败了。
“不,我有必胜的把握!”方曦毫不犹豫的说道:“江南各地来情报,大汉皇帝孤身到此,两浙路的三个师扩编为军之后还在训练,做的全是北伐中原的准备,没有半个兵调往浙西,也就是说,他是孤身到此,身边就是几个护卫而已!”
蒙昭闻言大喜,方曦的情报是不需要怀疑的,方腊余党在江南经营上百年,比北元可熟悉多了,他们累次的情报都没有失误,相反还非常准确。
“那么,教主这次必定能攻下婺源县城,将楚贼和他手下李鹤轩、文天祥两位重臣一举成擒了!”蒙昭兴奋的说着,眼中冒出了希望的火花,他知道张珪大帅的计谋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方曦斩钉截铁的说:“是的,你可以放出鹞子,向江北的张大帅禀报,咱们将在后天动进攻,拿下婺源县城,活捉楚风、文天祥、李鹤轩!然后请他率大军渡江,两家合力取临安!”
蒙昭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让冯长老恍惚间有了一种引狼入室的不祥感觉。
蒙古人不会在江南大开杀戒吗?如果得知教主勾结蒙古人动叛乱,那些亲人死在蒙古大军刀下的教徒,还会和教主并肩作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