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这座屏护中华腹心燕云中原的雄关。历经苦战,城楼上依然飘扬着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
于小四率领全营士兵,愤愤的将炮弹狠狠砸向敌人头顶,长时间的连续作战,让于小四瘦得厉害,眼睛深陷下去,嘴唇也干裂了,生出一道道血口子。
忽必烈亲率主力入关,留下来“佯攻”的部队,也收到了大汗加强进攻的严厉命令,他们以万人队为单位,起不间歇的轮流进攻,给漫长防线上的汉军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骷髅军的减员非常严重,尤其是一线步兵,汉军这种近代化编制的部队,骑、炮、辎重、医疗、工程等兵种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相对而言一线步兵的数量就进一步减少了,在目前这种持续的消耗战中,步兵的大量损失严重影响了战斗力,让漫长防线上的守卫力量显得更加单薄。
又是一轮进攻,蒙古武士怪腔怪调的呐喊传入耳中。以曲射火力打击敌人故而身处长城之后的于小四,虽然看不见敌人,但也能想像到他们是怎样高呼着“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举着弯刀和顽羊角弓,如潮水般涌向汉军驻守的长城阵地,他甚至能想像到,这些被攻入汉地大肆劫掠的**燃烧了心脏,从而变得疯狂的家伙,脸上带着多么狰狞可怖的表情。
城墙上传来的枪声,已不如最初那么密集了,城上以直射方式打击敌人的三斤炮,在过去的战斗中也损失严重,没有那种连绵不断的轰鸣了,相形之下,倒是躲在长城之后曲射的十二斤重炮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依旧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
所以,步兵兄弟们,让我们多尽点力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于小四所属的重炮营以非同寻常的意志力,飞重复着装填、射的全套战术动作,将威力巨大的炮弹接二连三的射出,而城上的观察手口中就不停的传来了欢呼:“好,又打中了,这几轮炮报销了两个百人队……好啊,刚才那炮谁打的,炸飞了一个千户官!”
可惜,这样的胜利并不能持久。当雕翎狼牙箭嗖嗖的射上城头,十二斤重炮的轰鸣就不得不沉寂下来。
一来,十二斤重炮有最小射程,根据弹道曲率就能算出不能射击冲到长城百米内的敌人;二来嘛,即使将炮兵阵地安置在高处,居高临下能打到近处的敌人,且不论阵地后移导致越防线的有效射程降低,单单是十二斤重炮的威力就让它不敢射击抵近长城的敌人,除非炮兵们愿意将城上防守的战友和城下可恶的敌人,加上这段长城本身一起炸成碎块。
嗖嗖的箭雨落下,射到夯土建筑的长城上,让长城长出了一层白毛,又像带刺的仙人掌。
不断有蒙古武士的惨叫传来,从于小四的角度看不见敌人,但也可想象出这些侵略者被步枪子弹洞穿胸膛的惨状;同时,也有汉军士兵咽喉、面门、四肢中箭,出的斥骂声、垂死挣扎声,甚至好几次看见士兵倒退着从靠内侧的垛口栽下来,咽喉处插着一支颤动的雕翎狼牙箭。
攻势很猛啊!这些蒙古武士,简直是不要命了!于小四愤愤的想着,指挥士兵们装弹待。一旦某处被敌人形成了大规模的突破,重炮营就必须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执行无差别火力覆盖——这是军长钱小毛亲笔签的命令。
全军将士都心服口服,没有一个抱怨的,因为钱小毛说得很清楚,如果居庸关城楼被敌人突破,也请重炮营帮忙,送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军指挥部先走一步!
可这一次,敌人选择的突破位置似乎并不在军指挥部所处的居庸关城楼,也不是那些地形高岸汉军防守力量相对薄弱的地段,反而就在重炮营所在的长城正面!
快要被敌人突破了吗?于小四清清楚楚的看见,有元军士兵登上了这段城墙,重炮营守在城墙上的观测手,已经抓起步枪,挺着刺刀向敌人冲了过去,很快就被数柄明晃晃的大汗弯刀斩下,死于血泊之中。
糟糕,从炮兵营的正面突破,那么就没有可能执行无差别覆盖的任务了,因为大炮不能上刺刀,是没办法打近在咫尺的目标的!
形势一下子变得极度紧张,很少直接处于敌人威胁下的重炮营士兵,即将第一次面对敌人明晃晃的大汗弯刀和连珠价射出的雕翎狼牙箭。
“上城协防!”于小四做出了决断,士兵们摩拳擦掌的拿起了自卫的步枪、骑枪,有人抽出了刺刀,有人旋掉了手榴弹的拉环盖儿。
“不行!”炮兵副总监李家福一把拦住了他,气急败坏的道:“重炮营是全军炮兵的菁华,经过最严格的训练,掌握复杂的弹道计算,每一名资深炮手都是用和身体等重的白银堆出来的。每一名炮长的价值则和身体等重的黄金相当,我绝不能允许你用重炮兵去和敌人拼刺刀,这是犯罪!”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炮兵的训练费用远大于步兵,其中犹以十二斤重炮的炮长最为珍贵,想想每炮弹仅装填的爆炸火药就有七斤之多,铸造弹丸的费用,射药包的费用,每一炮就得化上六两十足纹银,而训练出一名优秀的炮手,至少需要一百次实弹射击,加上伙食和军饷,花费的白银和他身体等重。
炮组长就更不得了,每五到十名优秀炮手中,才有一名悟性高、头脑灵活、组织能力强的能够成为十二斤重炮的炮组长,大汉帝国金银比价在一比十,所以一名十二斤重炮的炮组长的价值,几乎相当于和体重相当的黄金。
这也是大汉帝国各主力军,为什么军属炮兵团都只编制一个重炮营的原因,这哪儿是在打*炮啊,简直就是打的吕宋金矿、佐渡金山!
炮兵副总监李家福,决不允许出现用宝贵的重炮手,去和敌人拼刺刀这种事情出现。
“不。作为一名战士,我不能看着战友牺牲而无动于衷。虽然你是副总监,但按照军制不可直接指挥战斗,我才是本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于小四冷冷的推开李家福,向跃跃欲试的战友们道:“敌人冲到了我们近前,即将突破步兵兄弟的防线,大炮不能上刺刀,除了面对面的搏斗,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愿意跟我顶上去的,来,想和李副总监一块留下的。四时八节替我们上一柱香!”
没有人留下,所有的将士都拿起武器准备登城,他们义无反顾的走向城墙。
“等等!”
身后传来李家福的声音,于小四皱起眉头,这位素称胆小,即便炮兵技术冠绝全军也未能当上炮兵总监的老兵,难道还要阻拦吗?
李家福笑得很灿烂,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坦然:“算我一个。”
若干年后,身为大汉帝国6军中将的于小四曾在酒后问炮兵总监李家福,为什么当年一改谨小慎微的性格,准备站到第一线上?
已被灌下半斤白酒的李家福,大着舌头吃吃的笑:“还不是,还不是俺媳妇……俺媳妇有了俺的种,这不怕绝后了么……”
战场就是这么奇怪,怕死的人往往死得最快,做好必死准备的人,却往往能一直活到最后。就在李家福和于小四准备登城作战的时候,他们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军属医院也就是医疗团的团旗,破天荒的出现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只不过不是身穿白衣的卫生兵,而是头部、颈部、四肢缠着纱布的伤病员们将团旗高擎。
“医院里所有还能动的伤兵,都在这里了!”高擎着旗帜的大个子战士,将医疗团的战旗往地上狠狠一插。
有的人上臂裹着纱布的伤处还在慢慢渗透着鲜血,有的人腹部缠着的一圈圈纱布昭示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但他们都微笑着站到了战场上,准备迎接敌人的弯刀和箭雨。
“炮兵兄弟们,你们留下来吧,先交给我们,不成,你们再上!”那大个子伤兵憨憨的笑着:“你们可比我们金贵得多哩,步兵兄弟们还指望着你们的火力支援哩。”
有人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有人已失去了一只眼睛……李家福和于小四,以及重炮营的全体官兵,目送着这支奇怪的队伍走上了城墙,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有酸酸的、辣辣的热流在滚动。
什么?汉军以伤病员来对付我无敌的蒙古武士?元军见到这支伤病员组成的队伍,武士们立刻感到遭受了极其严重的侮辱。
胆敢侮辱蒙古武士。这必须用生命和鲜血来洗刷!武士们攥紧了弯刀,哇哇怪叫着扑上来,就像嗜血的野狼冲向受伤的猛虎。
悲壮的一幕,已经开始奏响序曲。
天边响起的嘹亮军号,中断了悲剧的上演,登上城墙的蒙古武士,以惊愕振怖的眼神望着南方,从北平通往居庸关的大道。
旌旗猎猎飞扬,战马的蹄声在山谷中回荡,激越的冲锋号响彻云霄,那种令汉军振奋的高亢音调,却令蒙古武士们浑身寒: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
最早抵达的是骑兵,然后是轻装前进的步兵和拖着三斤炮一路狂奔的炮兵,汉军至少两个军的主力出现在南方,耀目的金底苍龙旗反射着夏日炽烈的阳光,这一幕成为蒙古武士心底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许多年后,从汉军刀枪下侥幸逃生的蒙古武士,在垂垂暮年缠绵病榻之时,仍然会为今天的场景从噩梦中惊醒。
三斤炮的弹丸雨点般落下,霰弹成片成片的清扫着生命,汉军步兵从城门洞鱼贯而出,列着整齐的队形,用刺刀和锻压钢盔甲组成的钢铁长城以缓慢而不可阻挡的气势压向元军,骑着高大神骏的阿拉伯马的汉军骑兵,则从四面八方迂回包抄……
大汉八年夏,楚风在泾水之畔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击败海都、阵斩阿术、俘杀铁穆耳的得胜之师在元军顿兵于北平城下之时赶到,忽必烈绕太行山北麓数百里奔袭北平的大军全军覆没,本人仅率漠北诸王、朝廷文武,剩下不到一个万人队的兵力,从原路北逃出塞。
坐镇北平的6猛得到了皇帝统一指挥的授权,立刻命东西两大行营七个主力军动了全线进攻,居庸关、古北口两处元军遭受到极其严重的损失,十存其二三而已,全都败退回草原深处。
集结了东西两大行营七个主力军的楚风,在泾水之战和燕云之战后,推倒了第三块多米诺骨牌。
辽东,辽阳城下。
这个夏季在辽东仿佛特别的短暂,刚刚经历了盛夏好像一下子就进入了秋季,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流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从西北太平洋北上的暖湿气流,中原各地还在夏末,琉球各地阳光毒辣的时候,西北风就开始统治这片土地。
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有些郁闷的喝着伊尔汗从西亚带来的葡萄美酒,搂着美艳的俄罗斯美女上下其手,没多久就没了兴致,一把将美女推开,对阿鲁浑道:“这几天忽必烈都没有信使过来,咱们要不要派人去问问战况?要是他拿下了大都,咱们不如放弃辽阳,从辽西走廊过去,进中原腹心花花世界,胜过这辽东苦寒之地。”
钝兵于辽阳坚城之下已经很久了,蒙古帝国当年围攻金中都历时两年,攻克玉龙杰赤前后八个月,襄樊也打过七年之久,辽阳城下化的这点时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忙哥帖木儿对忽必烈突然失去消息,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海都这个白痴战败了,连累阿术和铁穆耳都被南蛮子杀死,他本人倒是比兔子还跑得快,一骨碌缩回了中亚老家,三路战场上就剩下中路的忽必烈和东路的自己了。
海都逃走之前,用海冬青向忽必烈传报,虽然他失败了,也给西路汉军造成了严重打击,楚风剩下的兵力不会过五万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以及到底是海都骗了忽必烈,还是忽必烈骗了阿鲁浑、忙哥帖木儿,到现在为止,两位汗王都还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忽必烈败退之后,没有用海冬青通知两位盟友,所以伊儿汗和金帐汗两位,还傻傻的等着中路传来捷报,让他们从辽西走廊入关呢!
张世杰所在的辽阳城头,战旗如云、铁甲胜雪,这位号称马步军无双无对的老将,治军颇有一手,到现在为止自始至终没有给两位汗王任何机会,仿佛有故宋历代名臣宿将,岳飞、李庭芝、张钰的灵魂附体,东遮西挡南抗北守,将一座辽阳城守得犹如铁桶阵,无论俄罗斯蛮族武士、波斯不死军还是本部蒙古精兵,全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比起漫长的长城防线,以及中路各军第一线步兵消耗过大带来的窘境,张世杰的处境也好得多,辽阳城城池高厚坚固,一个军的兵力防守,还有乃颜部的四万控弦之士协防(另外两万调去鸭绿江边威慑高丽了),以张世杰的指挥水平来说绰绰有余。
“老夫在此,则辽阳固若金汤!”张世杰老神在在的捋着胡须,意气雄豪。
苏刘义打量老丈人,越精神矍铄了,这位帝国最知名的老将、大汉开国群英传的众多主角之一,是个天生的战将,一天不打仗不练兵就难受,每逢战场展开就精神倍增,比平时更强几倍。
觉着老丈人心情不错,苏刘义低声笑道:“是,固若金汤,只要泰山大人不做水兵主帅,一定万无一失。”
张世杰闻言绝倒,他一生中战伯颜、斗张弘范都没有吃过亏,惟有焦山、崖山两次水战大败亏输,这女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小子,找打!”张世杰心情极好,难得的和自己女婿开起了玩笑,一记飞腿踢往苏刘义的屁股上。
苏刘义也不是泛泛之辈,号称枪剑双绝,哪知道他这次像呆了似的不闪不避,被张世杰一腿踢得扎扎实实。
奇哉怪也!张世杰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女婿的目光往西南面的地平线上看去,只见远方天地相交接处,无数旌旗直插云端,那射出万道金光的金底苍龙旗,不是大汉皇帝御驾亲征到此,还会有哪个?
“吾皇御驾提前两个时辰抵达!”传令兵将信报上。
好!张世杰一拍大腿。
城下的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相顾失色:大汉皇帝怎么从关陕到了这里,既然大汉御驾在此,中路燕云之地的忽必烈又如何了?
是夜,伊儿汗阿鲁浑十余万大军驻地之外,响起了波斯人的歌声:魔鬼的铁蹄,践踏着大地。隆隆的蹄声,敲击在心底……
悠扬低沉宛如悲泣的歌声,敲击在自波斯西来的武士们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