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拉伯人同名极多。叫易卜拉欣的没有万也有八千,心心凹德、穆罕默德多如牛毛,楚风网月听到阿凡提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同名之人,可见到这小老头子干瘦星铮的样儿,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两边嘴唇加下巴总共三绺往上翘的胡须。就知道是如假包换的真货了。
亲眼见到动画片里的人物活生生站在眼前会有什么感觉?楚风只觉的很荒诞,很无厘头,“原来还真有这么个人啊,也算大开眼界了,嗯要不要跟他和他的毛驴合影留念?对了,好像我还没能弄出照相机,只能来张工笔素描。”
阿凡提是步行入殿的,楚风远远瞧见了便问值殿官:“他骑的那头小毛驴在哪儿?”
李鹤轩执掌帝国情报司,调查番邦使者正是他的份内职责,正准备附到楚风身边说说阿凡提的来历小就听见他老人家这么问了句,李鹤轩心下顿时一凛,还道楚风有另外的秘密情报来源,这位皇帝的帝王心术。在他看来就愈深不可测了,不由得暗自苦笑两声:
“天下人只说李某人手段酷烈。唤作李阎王,却不知这位宽宏仁厚著称的皇帝站在光明之处,把阴暗之处交给我来打理
阿凡提曾游历葱岭、天山一带。能听懂中原官话,闻得楚风问起毛驴。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喜色:原来大汉皇帝也知道我和我的毛驴呀!
说什么傲笑王侯,讲什么淡泊名利。真要无欲无求那就该躲进深山老林里去当野人,否则一苹食一瓢饮莫不在这滚滚红尘中打混,脱不了名利二字的羁绊。
便是那关汉卿自诩“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挡挡一粒铜豌豆”大汉开科取士他还不是巴巴的赶来了?便是通天下气节第一的文天祥,作诗也说“留取丹心照汗青”图个青史留名?
所谓“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阿凡提若非还存在几分名利之心,他又为何能傲笑王侯,四处和巴依老爷、伊玛目大人们开玩笑,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滑稽故事?
大汉皇帝的威权犹胜阿拉伯帝国哈里,阿凡提并不知道他和他的小毛驴在后世有多么的出名,此时只为异族皇帝都知道自己的事迹而隐约有些得意,暗自思忖自己的使命也许能部分达成,而故乡的穆斯林兄弟也能躲过战火吧。大汉仪制:外夷入朝行跪礼。有求于人,阿凡提到此节行此礼也无话可说,跪下砰砰磕头,嘴里高声赞颂:
“罗姆苏丹国使者纳苏尔丁。塞尔柱突厥名阿凡提者,拜见伟大光荣的大汉皇帝陛下,祝皇帝的身体健康就像天上的太阳万寿无疆,愿皇帝的国度永远灿烂辉煌!”
罗姆苏丹罗慕洛反叛之罪已然昭彰。阿凡提上殿之时6猛等人怒目而视,听了他的祝词众人的态度才稍微和缓一点儿,觉得这老头儿还算会说话,否则触怒皇帝,哼哼!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可罗姆苏丹国本向伊儿汗国称臣纳贡,大汉征服伊儿汗国之后它就转而成为大汉的藩属,按照中央王朝的理解,罗慕洛的行为属于反叛而不是国与国的战争,那么若是它的使者说话不中听,杀了也是白饶。
阿凡提山呼舞蹈已罢,楚风心头那种荒诞的感觉也渐渐消散,便令他平身,不咸不淡的问道:“罗姆苏丹国背叛宗主,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大汉6海两军克期会剿,罗慕洛已是笼中困兽,他令你来此,还有何话好说?”
阿凡提双手在胸前交叉,深深的鞠了个躬,谦恭的说道:“微臣斗胆请问陛下,大汉与罗姆苏丹国孰强孰弱?”
楚风鼻子里冷。享一声,早有陈宜中一甩大袖,替他斥道:“呔!来使大胆狂悖!大汉若日月经天,光耀万邦,又如雨露甘霜,泽被苍生;你那最尔小国不过是偏僻蛮夷,以之来比大汉,恰如萤火之比皓月。
想那小亚细亚安拉托利亚高原,不过弹丸之地,岂能以一隅之地来敌天朝?真是夜郎自大,不自量力!”
罗姆苏丹国雄踞小小亚细亚,抚守东西方之门户,塞尔柱突厥族素称蛮勇,当年也曾以摄政王身份权倾阿拉伯,也曾渡过黑海占据克里米亚。也曾逼得欧洲好几个帝国称臣纳贡。
自从三十年前老苏丹的八万精兵一战丧于蒙古西征军之手,国势走了下坡路,然而仍是亚欧大6交汇处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国,罗慕洛治下三十年生聚,又有了十万精兵,国中商业达财富满盈,所以无论埃及马木留克、罗马教廷还是拜占庭帝国都不敢小觑于他。
可和欧亚大6上新崛起的征服者大汉帝国比起来,罗姆苏丹国就实在不够看了,无论人口还是土地小都只当得中原华夏一个较大的省份,军队数量不及大汉的三分之一,战力就更是天上地下,因此罗慕洛才先使阴谋诡计,暗算不成之后又屁滚尿流的派使者来讲和,全为着不敢与大汉正面交锋。
阿凡提问罗姆苏丹国与大汉孰强孰弱,陈宜中回他个夜郎自大并不冤枉,漫说汉臣望着他嘻嘻的笑。就是亚伯拉罕以下一班儿以色列的大臣。哈辛手底下那些阿拉伯的王公贵族,也笑得前仰后合,一个个挺胸凸肚的站着,脸上尽是副与有荣焉的表他们当然是大汉的鹰大。可这儿不是还有想做奴才却不可得的?两相比较之下,他们自该得意忘形了。
阿凡提不慌不忙的又呵了呵腰:“这位大人说的是,大汉帝国与罗姆苏丹国相比,差距就如同狮子和老鼠。然而为什么狮子不去与河马、猎豹和鲨鱼争锋,却要和老鼠过不去?威风凛凛的雄狮却只会欺凌地洞中的老鼠,传扬出去只怕不会有分毫的勇名,反而会被视作怯懦吧?”
大汉群臣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陈宜中虽称“叩齿作猿鹤,摇唇动江河”但这阿凡提已经自比老鼠。何等卑微低贱?人家甘心伏低做了。似乎也不好再说他什么。
陈宜中只瞧着儿泛窃笑!众老儿倒是个舌辩也十,日脸皮颇厚,不是个略勿讹对付的家伙。只可惜咱们这位皇帝是个心智坚如磐石、稳如泰山的主儿,便是你说得天花乱坠。也难动摇他的决心呢!
想祸水西引吗?楚风闻弦歌而知雅意,目光在阿凡提瘦削的脸上打了个转,双眉一挑:“那么,你口中的河马、猎豹和鲨鱼是指谁呢?”
阿凡提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酷的精光。挺直了腰杆,正色朗声道:“威尼斯和热那亚把整个地中海看作他们的内湖,从直布罗陀海峡到赫勒斯滂今土耳其达达尼尔海峡,的中海与黑海分界处,亦亚州与欧洲之分界布满了意大利式长船和圆船,他们这群海上的鲨鱼,绝不会容许大汉的军舰和商船队占据地中海。陛下迟早将和他们有一战;
拜占庭从罗马时代开始积聚起巨额的财富,它既有6上精锐皇家近卫骑兵团,又有强大的海上力量,正如那水6两栖又肥壮的河马;
英格兰的金雀花王朝,法兰西的卡佩王朝,他们都是凶残迅捷的猎豹。微臣听说大汉的到来已经令他们感觉到了威胁,并非微臣危言耸听。说不定不久之后,就会有第九次十字军东征
前八次十字军东征是为了对付伊斯兰势力,阿凡提并没有名言,楚风也知道他所说的第九次十字军东征的作战对象究竟是谁。
他只是微微笑了笑,故意问道:“那么,为了对付这群野兽。那只老鼠又能做什么呢?”
阿凡提自以为得计,捻了下弯弯翘起的胡须,自信的道:“老鼠愿意替狮子带路,可以替它打听那群野兽的动静,还能做许多狮子不愿意做的事情。”
“可我想派猫把老鼠吃掉。”楚风笑着摸了摸下巴。
阿凡提口水都快要说干了,本以为楚风会听从他的劝告,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皇帝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倒把他弄得哑口无言。
半晌,阿凡提才悻悻问道:“为什么?”
楚风笑容可掬:“因为我害的鼠瘦。”
满朝文武登时哄堂大笑,就是陈宜中也不由自主的按紧了肚子,否则会把肚子笑疼的。
楚风分明就是胡搅蛮缠,然而对阿凡提这种舌辩之士又何必与他废话呢?说什么君臣纲常,讲什么宗主藩属。到头来我就一句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斯睡!
大汉是亚欧大6上新崛起的霸主。楚风是大汉皇帝、天可汗强有力的世界征服者。他有资格不讲道理。因为他说出来的话就是道理,一言可以兴灭国继绝世,亦能伏尸百万、流血漂椿!
“穆圣曾说过“弱者想要说服强者,总是分外的艰难”果然如此啊,”阿凡提慨叹一声,他从楚风戏髅的眼神中已经看出,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动摇这位帝王征服小小亚细亚的决心。
觉得自己应该换一个方向,另外阿凡提也想探探大汉将来进军小亚细亚之后会如何作为,他又略略欠了欠身,大声道:
“既然皇帝不愿意施舍恰悯。那么塞尔柱突厥人就只能祈求安拉的保佑了不过,海法城已是大汉的藩属地区,城中穆斯林尽是大汉的子民,为何皇帝罔顾穆斯林的群起抗议,执意在城中修建那两尊偶像?如果微再没有记错的话,皇帝西征前曾经颁布圣旨,说华夷一体、天下混同,那么就应该尊重我们穆斯林的传统,不在城中建立偶像崇拜。”
哦?楚风眉头微微一皱,左右看了看,问阶下侍立的哈辛:“城中穆斯林都在抗议吗?方才你怎么没提?”
哈辛愣怔半晌,心说我怎么敢把城中穆斯林抗议的实情告诉陛下您呢,那岂不是显得咱这个新鲜出炉的苏丹无能吗?
不过,事到如今哈辛也两面为难。屈了城中穆斯林居民闹不好有民变的风险,违抗圣意又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阿凡提把此事揭破反而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哈辛感激的看了看阿凡提,又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才对楚风实话实说:
“启禀大皇帝晓得,着实有不少人抗议。
只因本地城中百姓多是穆斯林,自打穆圣传下可兰经就严厉静止偶像崇拜、以物配主,您下圣旨在广场上建设圣像,恰犯了、犯了穆斯林的大忌,所以这些人拼着不要命也得前来抗议的。”
楚风似笑非笑的瞧着哈辛和他手下那群阿拉伯贵族,“那么,你们有什么看法?”
这些埃米尔、伊玛目们见楚风神色还好,再说天塌下来有哈辛在前面挡着,也就胆子大了,纷纷说道:“照说建圣像是不太好,陛下如实在要建,在城外空地上也就是了。”
“是啊,城中居民都是穆斯林,他们脾气执拗,咱们做伊玛目、埃米尔的也是两面为难呀!”
作为皇后,陈淑祯、雪瑶和塞里木淖尔有资格列席朝会,陈淑祯瞧了瞧兀自蒙在鼓里的哈辛,暗叹一声:可惜努尔馒妹妹不在朝会之上,否则我和她分说分说,让她使个眼色,也省得老哈辛等会儿丢大脸呢。
果然,楚风脸色已经晴转多云,待这些人说完眼睁睁等着皇帝帷幄独断,他却掉过头去问陈淑祯:“皇后。你可记得泉州城中有没有清真寺?”
陈淑祯笑道:“臣妾自幼长在泉州。城中阿拉伯人、波斯人数也数不清,那清真寺嘛,没有一百座也有五十座,白的墙、绿的瓦、圆的顶。海面上老远就看得见。”
泉州号称光明之城,又号刺桐港,乃是宋末元初全世界一等一的大海港,名声连威尼斯、热那亚人也如雷贯耳,阿拉伯人就更加耳熟能详了。而关于蒲寿原、关于泉州港的事情,哈辛和埃米尔们都听说过的。
哈辛等人还蒙在鼓里,阿凡提听的楚风问泉州港的清真寺,就知道要糟,一张滑稽的面孔登时拉成了苦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