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人四十多岁,身高八尺,体壮如山。一张国字脸,络腮胡子又浓又稠,密密麻麻爬满半张脸,鼻翼略宽,再配上那张两边微微下垂的嘴角,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如此威势,想来非无名之辈。盖勋心中有几个人选,这人十有**是其中之一。
“怎么没下文了?”盖俊目光望向父亲。
盖勋刚要开口,就见张奂冲他招手。
当今士人社交‘笃交谊’,除非两人皆慕对方,否则欲交友必通过旁人介绍,如若随便上去与人言是极为失礼的行为。张奂唤来盖勋正是想为他介绍几名新到士人,当然,值得张奂亲自介绍的人必然有不凡之处,其中最出名者无疑是一个叫阎忠的人。他近似不惑之年,长相并不英俊,惟有双目闪闪有神,给人一种能够看透世间一切事物的感觉。他确实很出名,连盖俊这个半大小子都知道他有‘人伦识鉴’之能,被他一语而登上仕途者不在少数。
父亲、阎忠两人似乎特别投缘,聊起便停不下来,盖俊站在一旁颇感无趣,便和父亲说一声,找上盖胤,入山狩猎,一者打发时间,二者填饱肚囊,要知道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只吃了些干粮,早饿得前心贴后背。
二人射术高超,不出半个时辰已猎得数只野雉,就要生火烧烤,一股浓香顺风飘荡入鼻,二人相视一眼,顺着香味寻去,绕过一片丛林,就见两个青年坐在篝火边,其中年长之人不时用树枝拨动着架上烤得皮焦肉嫩的大肥鸡。
年长之人已带冠,年少之人束发,明显还未成年,二人身怀异相,皆身体洪大,面鼻雄异,尤其年长之人即使坐着也无法掩盖他那惊人的身高,盖俊仅目测便知他更在罗侯之上。
盖俊笑道:“两位朋友请了,我二人欲借篝火一用,可否?”
“相遇即是有缘,请。”两位青年站起身邀二人一同就餐。
“多谢。”
盖胤看了二人一眼,就开始专心对付野雉,开膛刨肚,去脏拔毛不提。
年长青年问道:“你二人也是来凭吊皇甫君的?”
“正是。余姓盖名俊,敦煌人。”又一指盖胤:“他是我的族侄盖胤。”
“敦煌,那你们可是赶了不少路。某姓马名腾,字寿成,祖籍扶风,现居陇西,他是我弟,名举。”
盖俊听得目瞪口呆,今天这是怎么了,先见韩遂,再遇马腾。
看到盖俊面色有异,马腾问道:“有何不妥?”
盖俊道:“马兄祖籍扶风,可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作为后世人他当然知道马腾是马援的后人,不过是借此掩盖他的失态而已。
“正是。”马举一脸骄傲,抢着答。东汉初中期有所谓五大家族,分别是南阳的阴、邓门阀与关西三辅一带的马、窦、梁门阀。东汉立国直到桓帝时期,六位大将军有五人出自这五大家族,而十一位皇后中,他们输送了九人。目下固已有所衰落,依然不失为天下第一流门阀。
盖胤听了一怔,继续埋头处理食物。
盖俊笑道:“可也巧了,家母亦出身扶风马氏。”
马腾惊讶道:“令堂也是马氏族人?”
盖俊含笑点头,两人一番交流,弄清了关系,按辈分算马腾该管盖母马昭叫族姑。母亲出自大族,命却苦,自幼便丧双亲,也无兄弟姐妹,如非以才名显,而被马融看重,亦不免落得和马腾一脉一样。马腾、马举父亲一生仅做到县尉,以致失官后家贫无妻,只好娶羌女。
有了这一层特殊关系,几人更显亲热,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这次皇甫君病卒,我二人随家父前来。说来家父和马氏也有渊源,师从的是马君季长。”
马腾、马举听罢一脸肃穆,马融通古博今,学问精深,自马援后马氏族人再无人可与之比肩。
等盖胤烤熟了野雉,盖俊取下腰间皮袋,递给马腾兄弟。
马腾打开塞子闻闻,惊喜道:“酒?”
“在路上结识的胡人朋友赠与的,甘美爽口,别有一番滋味,大兄且尝尝。”盖俊笑着点头,接过盖胤递来的另一个酒袋,仰脖直灌。
“好酒量。”马腾暴喝一声,不甘示弱的豪饮,急得马举连道“给我留些”。
四人风卷残云般扫荡光食物,盖俊抬头看看天色,发觉已出来一个时辰,起身对马腾兄弟道:“外出已久,该回去了,大兄愿随我去见家父否?”
马腾摇头道:“此亦我愿,然家中还有要事,这便要返回。下次若有机会,定当拜见。”
盖俊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便不勉强了,大兄,今日与你相识甚为欣喜。”
“某亦是。”
“告辞。”
“珍重。”
盖俊、盖胤二人身影早已消失于深丛,马腾仍旧直视着前方。
马举迟疑地道:“阿兄,盖家是敦煌望族,世代高官,若能搭上线……”
马腾收回目光,摇头道:“我们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人……要靠自己。”
盖俊回去时父亲和阎忠还在交谈,二人见他回来,止住话语,当阎忠听说他们还未去寻下榻之地,便邀请他们到自己所住馆舍。
由于奔丧者甚多,城内几处馆舍早已爆满,因此宿于马车者有之、宿于民居者有之、宿于驿站者有之,如非遇到阎忠,他们也得如此。更妙的是阎忠来得颇早,那时馆舍空房颇多,竟让他租下一处带有院落的客房,却是免去了吵杂繁闹。
一夜无话。
盖俊第二天清早起来,发觉房中四下无人,洗了一把脸出门。
盖胤正于院子内闪转腾挪,刀势如电,疾若如风。
瞧见小族叔走出门,盖胤似有停下之意。
盖俊摇摇头示意他不必理会自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舞刀。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的声音传入耳中,回头望去,父亲和阎忠从隔壁房间并肩走出,盖俊上前见礼,阎忠颔首,转而对盖勋道:“你我二人一见如故,难道元固非要愚三请不成?”
盖勋苦笑道:“既然大兄盛情邀请,勋应了就是。”
阎忠大喜道:“如此最好。”
盖勋反送阎忠回房,看到儿子一头雾水,解释道:“阎兄邀为父去他家做客,我推辞了,只是出了门他又提出,这次却不好再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那伯父怎办?”盖俊问道。
“昨日张君身侧有几位渊泉张氏族人,他们需回敦煌,正好顺路代我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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