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元年(公元178年)二月,初一,有日食。
初九,地震。
同日盖俊收到一封家书,他几番给阿妹写信,这丫头至今一次不回,让他苦恼不已。信的内容很短,却给他带来惊喜,无他,父亲盖勋升官了,守汉阳太守。所谓守,为试署性质,一般是试守一岁,即试用期一年,称职者满岁为真。前汉阳太守张昭转任南郡太守,作为大汉南都,南郡之富裕汉阳拍马难及,这也是他去年在蝗灾中立功的奖励。
盖俊平日回信都是写些问候的话和自己周遭发生的小事,如今又加了一则,便是请父亲派人回乡取一匹好马来,他前些日收了袁绍赠刀,所谓礼尚往来,他打算以骏马回敬之。现下京师马价比他初来时高多了,一匹西域好马堪称无价,足以抵宝刀的价值。
紧接着太学再起喧嚣,起因是皇帝在中常侍的协助下设立了太学外另一所学校——专门研究诗词歌赋的鸿都门学。
去年皇帝招善于尺牍及工书鸟篆、诗词歌赋者待制鸿都门便引起士人极大不满,这次皇帝变本加厉更是直接设立学校……
这还了得?
太学生当即火了。
诗词歌赋是什么?术之小者也,对匡国理政何益?
“不修五经,何以为官?”
看着周遭一些太学生怒气冲冲地大吼,盖俊心道:“不就是古代专科大学吗。”他当然不会以为事情会是这么简单,但此事对他影响有限,他也懒得操心。话说回来,便是操心他又岂能影响到皇帝。袁绍则不然,不过十余日,便遣人找他去袁府商议。
袁府门前。
盖俊如约到来,跳下马背,把缰绳付与苍头,向门里行去。
许攸迎出,笑道:“子英来得正好,今日群贤毕集,定要让你开开眼界。”
盖俊和许攸并肩同行,好奇地问道:“许兄称贤者,必是名声斐然之辈,都有谁人?”
许攸一脸神秘,不肯透露,只说见过就知道了。
二人数绕回廊,来到一座隐蔽小院,院中立有二十余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轻谈。
这些人中盖俊认识者有六,袁绍、何颙、许攸、伍琼、时常见面,自是不提。
王匡年过三旬,方面大耳,形相威武,他是兖州泰山人,轻财好施,以任侠闻名,由于他少与蔡邕相友善,常访蔡府,盖俊对他也不陌生。
最后一人便是后世袁绍之谋士逢纪,他二十多岁,容貌无奇,一双亮眸顾盼间不时流露出自负神色,却不惹人反感,他智计过人,有骄傲的资格,作为太学风云人物之一,盖俊想要不认识也难。
何颙瞥见他,抬手相招。
盖俊步履从容的走上前施礼,“见过大兄。”
“一别数月,子英风采依旧。”何颙为他介绍左手之人,“此已故太尉陈公子。”
“已故太尉陈公?“不畏强御陈仲举?””盖俊反应极快,陈仲举讳蕃,党人领袖之一。陈蕃唯有一子陈逸,传闻其死于党锢之祸,看来传言不实。三十余岁本是朝气蓬勃,大显身手的年纪,然而陈逸已两鬓灰白,满面风霜,疲态尽显,十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使他受尽人间苦楚,尤其内心之摧残,使他未老先衰。
何颙又道:“山阳刘景升。”
“乱世中的好好先生,骑墙看风景长达十余载的荆州之主刘表?”盖俊细细打量刘表,他身高八尺余,容貌温伟,气质高雅,和袁绍同属顶级帅哥行列。时下刘表就已经有了非常高的声望,他不仅是汉室宗亲,还是著名党人“八及”之一。及者,有引导人们追随圣贤之意。
盖俊想和刘表攀谈几句,何颙自不知他的心理,继续为他引介东平寿张人张邈。
“又一个历史人物,可惜和蔡瑁一般同属龙套角色。”盖俊面上一副恭谨之色,张邈也是著名党人,“八厨”之一,厨者,能以财救人也。他年四十左右,中等身材,紫面短须,一双浓眉紧紧蹙着。
何颙说道:“大兄乃是我辈中最年长者,我等平日皆以兄事之,子英亦当如是。”
盖俊应声承诺。
何颙遥指远处与袁绍谈话之人道:“那是已故太尉李公子李子玉,本初妻兄。”李子玉名瓒,他父亲自然是鼎鼎大名的“天下楷模李元礼。”其父和陈逸父同为党锢领袖,两人遭遇相同,年龄相近,由于生性豁达,面上显得年轻不少。
盖俊哑然。何颙一连介绍四人,连何颙本人都算上,尽为朝廷通缉犯,还是声震环宇、士人倾慕的通缉犯,毫不夸张的说,随便拎出一人就能令太学生发出“凄厉”尖叫。
余下十余人,皆名著京师、闻名天下之辈,只是听了不像方才那般受到触动。
此后半个时辰里又有二三人赶来。
袁绍看到邀请之人尽至,摆起酒宴,可惜诸人心中有事,没有半分酒兴。
凝重犹若实质的气氛仿佛能够把胸口压碎,逢纪放下酒杯,率先开口道:“前日杨公上书,为外朝打响首战,其后人言纷纷颇成气象,只差最后一把火,二公此时不出更待何时?”杨公乃帝师杨赐,二公无他,袁逢、袁隗耳。
“元图你这不是在本初伤口上洒盐吗。”许攸暧昧地笑道,见逢纪一脸茫然,马上意识到他刚刚进入圈子可能对情况不甚了解,提醒道:“元图可知袁常侍?”
“中常侍袁赦……难道……”逢纪眯起眼睛,他本就是智计之士,一句提醒,豁然开朗。
“然,乃袁氏同族也。二公引内朝为援,所为但求一个“稳”字,怎会跳出来声援。”
盖俊很佩服袁绍,真的很佩服,独自打拼能有今日之气象,真非常之人。
“陛下真狠呐。”张邈摇摇头。
陈逸狠狠一拍几案,心中气苦,“除非天下有变,不然我等无期矣!”
何颙、李瓒面面相觑,尽皆无言。
刘表一脸悲痛道:“陛下这一步行错了,大错特错,其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
皇帝刘宏不认为有什么后果,他现在就愁一件事——钱。
鸿都门学需要钱,宫殿花苑需要钱,另外他小时候过怕了苦日子,打算弄点私房钱,每笔都不是小数目。
那钱从何来呢?
他认为卖官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朝野非议?他觉得自己满肚委屈无人理解,先帝一生荒唐无度,耗费金银不计其实,这且不提,西羌叛乱十余载,足足打空了国库,他因此常常叹息桓帝不能作家居,没有私房钱。再说,他又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大汉皇帝,遂一拍脑袋决定二千石官卖二千万钱;四百石官卖四百万钱。三公九卿都是有名望的人才能胜任,不能死要钱,但一个公怎么也要卖千万,卿就五百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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