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先登
三辅,京兆尹,霸水
黎明前,天空灰méng一片,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薄雾,东方天际,已经微微1ù出橙黄sè,这正是日出前的征兆。
董越坐在马上,凝神细看,一道道人影在雾中若隐若现,仅仅一夜的时间,便搭建出十数条百余丈长的浮桥,这等能力,他自问办不到,由此对盖军更加忌惮三分。
董越缓缓抬起右手,冲着后面摆了摆,董基心领神会,不一刻就组织起一支高达三千人的弓弩队,横列于霸桥两侧,随着一声令下,矢如雨,密集地**向河中。
雾气四处弥漫,不过因为双方距离极近,没有对董军弓手弩士产生太大影响,颇有准星,无不中,盖军士卒、民夫接连栽倒河中,眨眼间,霸水便被染成红sè。
东岸,盖俊被数十武将环绕于中央,外面,则是数以千计的亲卫铁骑,最外围,则是数万甲士,黑压压一片,无边无际。
“将军……”
“嗯,开始……”盖俊冷静得略显冷淡地道。盖嶷骑着一匹雪白的战马,与父亲紧紧挨着,小脸因为即将爆的大战,jī动得通红……
武猛校尉高顺抿了抿干的嘴netg良的甲士,他们手持长戟,一手握盾,tǐng直身躯,目不斜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jīng锐之士。
高顺做梦也没想到,骠骑将军竟然让他率先打头阵,登桥冲击霸水西岸。无疑,这是一份荣耀,同样的,这份荣耀中伴随的是危险,极其的危险……
危险?高顺怕死吗?当然不,早在当初他选择投身军旅时,就清楚地知道,也许有一天,他会战死沙场,对此,他有着充足心理准备。
去年,他被吕布舍弃,当做you饵,于战场上数度险死还生,被俘时已萌生死志,但盖军陷阵中郎将鲍出以数百士卒之命迫他归降。及后,骠骑将军盖俊不顾孙坚坚持,力保下他,更对他信任有加,让他协助折冲中郎将徐晃整训数万冀州兵,而今又以他为先锋,与吕布相比,盖俊实是天赐良主也。士为知己者死,这就是高顺此刻的心情。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数以百计的牛角号同时吹响,声震四野,绵绵不绝
“传令,登桥……”高顺对身旁的令旗使道。
令旗使闻言称诺,转身向后,拔出背后玄sè棋,连连挥舞,下一刻,一屯百人脱离大队,以伍什为单位快涌上霸桥,接着,另一屯紧随其后,随后又有一屯接上……
与此同时,以建军校尉高览为的诸校尉,指挥着士卒踩浮桥而进。浮桥虽未建好,实际离西岸不过十余步,那里水位已不足没人,届时可入水强冲河岸。当然了,为了尽可能减轻河中阻力,批士卒多是选用身着皮甲者,皮甲防御箭矢的能力远远低于铁甲,可以想象,到时候伤亡必然不小。
高顺部推进度很快,转眼间百余丈的霸桥便跨过大半。
“放箭、放箭……”董基站在弓弩手的后面,高高举起战刀,继而狠狠向下一压。
只听“嗡”的一声,数以千计的长箭,同时脱弦而出,或冲向天空,或笔直穿行,目标无一例外,都是霸桥。
“放、放……”
面对飞蝗一般shè来的箭雨,高顺部将士不慌不忙,沉着应对,前排士卒第一时间排盾成墙,脚步不停,节节向前推进,后面的士卒则举盾过顶,把自己护的严严实实。
“哆、哆、哆……”
狰狞的箭簇密集地钉在牛皮大盾上,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所谓百密尚有一疏,何况是仓促间布起的防线,时有流矢穿过盾墙,扎入人群。盖军将士被甲率约在六成上下,不敢说天下第一,亦可列入前三,高顺部三千人,更是尽被铁铠,头戴兜鍪。然而,盔甲只能护住头部和上身,而脸部、脖颈、手臂、下身皆1uo1ù于外,几乎对箭矢不设防,哀嚎声中,盖军士卒扑地者络绎不绝。
后面的战士不为所动,飞身跨过桥面上的同袍,继续前进,不是他们冷血无情,如果停下来救治伤员,必会打1uan整个队形,这只会引起更大的hún1uan,死伤更多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只希望,他们能够坚持到医吏赶来,或者,自己想办法返回后方
其实,受伤者,只要不死,就是幸运的,他们这些杀往西岸的人,有谁可以保证,一定能安全回返?
“放箭、放箭……”董基手舞长刀,纵声狂呼:“放……箭……”
“咻咻咻……咻咻咻……”
长箭如云似雨,呼啸飞往霸桥
被压制了许久的高顺部也展开了反击,移动中,“严丝合缝”的盾墙突然裂开一道裂痕,1ù出密密麻麻的弓箭,箭簇幽幽,泛着青芒,高顺部时间有限,快shè出长箭后,重新排成盾墙。他们动作虽快,却快不过飞箭,瞬间数十人中箭,为开战以来最大伤亡,不过刚刚那一下反击,他们至少也shè翻数十人,双方伤亡相差无几。
眼见高顺部突至五十步内,董基长刀向前一指,大吼道:“顶上去……”
董军将士闻令纷纷冲上霸桥,前突二十步远,与高顺部短兵相接。董军多出自西凉,边地尚矛,而高顺部士兵则是原冀州大戟士,从名字上就能看得出,他们用的是戟。
当今之世,汉军长兵主要便是以矛和戟为主,矛与戟,谁才是真正的长兵之王,这个问题,大汉国官方、民间争论了几百年,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只能说,以手法娴熟判输赢。实际却不然,矛法惟刺而已,可成,掌握起来自然极快,而戟法千变万化,施用复杂,也许数年都未必有所成,不过一旦练成,堪称天下无敌。
盖俊入冀州时俘获的两万大戟士,都是经历过黄巾之战、张纯之战后的jīng锐士卒,若非当时的冀州牧韩馥不知兵,盖俊又有马镫这等逆天利器,岂能胜得如此轻松?高顺部三千人,是这两万jīng锐大戟士中的jīng锐,又经练兵达人高顺调教一年,放眼整个大汉国,相同人数的情况下,能与之步战者,肯定不满一双手,甚至不满一只手。
大戟士极其锐猛,树戟如林,层层推进,面对无数飞来的长矛,大戟士动作整齐划一,戟枝勾住矛锋,继而向前一推,便是一排人头落地,足有十数颗。这等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段,使得后方的董军士卒明显一愣,不过随着屯、队催促,士卒们硬着头皮涌来,下一瞬间,又有十余颗脑袋斜斜飞离身体。
杀百战董军,如割稻草,天下能出其右者,寥寥矣。
大戟士越战越猛,气势冲天,最后直如摧枯拉朽般,将董军打得狼狈后退,几不成阵。然而战争,并不是两者之间的事情,在大戟士猛攻桥上董军之际,后方的同袍,正承受着敌方无休无止的箭雨侵袭,伤亡之惨重,可能还要在董军之上。
“盖军素来以骑士闻名遐迩,什么时候,连步卒也变得这般jīng锐难当?而且,用的还是戟?”看到己方抵挡不住盖军攻势,节节败退,董越脸sèyīn沉,低声说道。
刚刚到达战场不久的麴胜说道:“并州不同凉、幽,弃矛就戟,盖俊霸占晋阳数载,拉出一支大戟士并不让人意外。只是这战力……盖俊素来会练jīng兵,也算能说得通……”
“……”董越听了暗地里摇摇头,不是他瞧不起麴胜,后者从未离开过凉州,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有着一州眼光的武夫,见识短浅,不足与论。
董越少时追随董卓左右,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甚至西出阳关,远赴西域,自然也到过并州。北疆步兵的战力,他自问还算有一些了解,和眼前这支大戟士一比,简直就是一群手持长戟的民壮,最多属于郡兵层次,与jīng锐二字根本不沾半点边……
据传闻,盖俊去年杀入冀州,俘数万戟、弩,不知眼前之敌,是不是有着“天下jīng兵”、“国家瞻仗”之称的冀州大戟士。关于大戟士的勇武善战,可谓整个大汉国津津乐道的话题,传闻太多了,最近处,去年秋,丧家之犬袁本初,正是靠着冀州大戟士,将“白马将军”公孙瓒打得全军覆没,其逃回老家后,远走幽东,不敢南顾。
“看样子,盖俊是把去年在冀州取得的成果完全消化了……”想到这里,董越心情略显沉重,心道:“盖俊本就用兵如神,为国朝第一名将,今麾下汇聚凉、并、冀三州jīng锐,己方真的能够挡住他吗?……”董越今日的地位与权势,和他当初所想颇有差距,若非受制于董卓族子的身份,他都想投奔盖俊了。
“这么打下去,不是让对方冲上岸了吗……”背后突然响起一把粗豪的声音,董越回头看去,一道身高达八尺余的雄伟身躯进入眼帘,其虎背熊腰,豹头猿臂,目若铜铃,须密而硬,犹如铁针,威风凛凛,正是他手下第一猛将华雄。
华雄抱拳说道:“将军,让末将上桥,不出半个时辰,末将就能把对方赶回对岸。”
董越想了想,正要开口,麴胜突然说道:“对方大戟士甚是jīng锐,于桥上作战,对我们不利,不如放对方过来,正好可挥我方人数上的优势,重围攻之,必可尽歼其众……”
你算老几?就凭你也想对我指手画脚?什么东西华雄丝毫未将麴胜放在眼里,只当他刚才是在放屁,看也不看他一眼,铜铃般的双眼直视着董越,等待回复。
“……”见自己的意见遭到华雄无视,麴胜脸sè登时一沉。
董越对华雄的臭脾气也是无可奈何,对麴胜抱歉一笑,口中说道:“对方士卒jīng猛,远胜我军,实不宜轻易放对方过来。”
麴胜失笑,脸上带着嘲讽道:“董将军胆子也未免太小了点,我方有数万之众,莫非还怕他区区数千步卒不成?”
董越微微皱起眉头,说道:“麴将军,这不是胆量的问题……”
麴胜似笑非笑道:“哦?那是什么……”
就在两人对话扯皮间,高顺部起最后的猛攻,成功击破董军防线,当即举盾扬戟,大步流星,飞冲下霸桥,跳上西岸。批登岸者,不过区区百余人,面对数以千计涌来的董军,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退到稍后面的董军弓弩手进弩张弓,一时间箭如雨下,大戟士转眼便倒下半数,剩下之人不仅未见惧sè,反而因为同袍的死,更添三分凶狠,一头扎入董军人墙。
大戟士方才在桥上的勇猛,西岸董军都看在眼里,又见对方不惧死亡,一往无前,心神立被震慑,十成战力,充其量也就挥出七八成。
仅仅几个呼吸间,大戟士便击杀几乎与己方人数相等的级,并压制十倍于己的董军。当然了,这种状态肯定不会维持太久,甚至下一刻就有可能崩溃,毕竟,他们的人数太少了。不过,他们并非孤军奋战,桥上的同袍冒着漫天的箭雨赶来相助,当西岸的大戟士过两百,竟然从正面击破两倍于自己的董军。
大戟士紧紧跟在董军溃兵之后,躲避1uan矢,随之杀进弓弩手的队伍。弓弩手属于远程兵种,机动力和活动轻便十分重要,是以多穿皮甲,甚至有些人干脆就是布衣罩身,三四百杀至的盖军,往往一挥大戟,就能轻易格杀数人,所谓虎入羊群,不外如此。
几乎眨眼的工夫,弓弩手伏尸数百,余者惊惧万分,这时谁还能专注于放箭却敌,急忙向后方撤退,大戟士故技重施,尾随其后,规避箭矢,直奔董军中军。而没有了弓弩手的牵制,越来越多的大戟士涌上西岸,身为主将的高顺,也踏上了西岸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