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事情水琪不大记得了,那时候双亲健在,总算日子还过得去。有一年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就带着五个兄弟姐妹投奔城里亲戚去了。
到了亲戚那里,有个矮矮胖胖的总管过来左看右挑了半天,把他给挑上了,改叫水琪。在新家可比家乡好多了,吃得饱睡得香,作息规律,每天和很多年纪相仿的男孩练武、学书。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多,水琪一家人以及他自己全都被养得身强体壮的。一天,水琪突然馋起在家乡时哥哥弄过的叫化鸡,就动了心思。那时水琪的武功在府里同龄人中已经算得佼佼了,轻而易举偷了一只娘养的母鸡,然后胡乱宰鸡去毛。施展轻功,在府内的西北角找到一个看起来甚是冷清的院子,折了几根竹子烧起过火来。
水琪忙得那个不亦乐乎啊,想到香到流油的烧鸡,一点儿也不觉得烟味儿呛鼻子了。被黄泥裹得严严实实的烧鸡即使埋在土里,也散出阵阵诱人的香味,口水几乎被勾引下来了。
水琪忽然觉察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看到一个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小男孩站在一丛竹子下,黑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表情很是老成。
不等水琪说话,那个小男孩弯起葡萄似的眼睛,居然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小哥哥,我也想吃。”
没有丝毫经验的水琪被他这么一笑,七魂六魄都飘到空中了,反射性地回答,“嗯,嗯,哦……”
然后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和一个美丽小男孩在院子深处,弄得“烟尘滚滚”,不时传来咳嗽声。
“这个……嗯哪……”水琪难为情地搓搓手,不敢看那满眼期待的小男孩。天啊,千算万算,算漏了要带上盐巴和调料,他难过得脸都红了,他是真的好想做一个最好吃最好吃的烧鸡给这个美丽的人儿尝啊!
“我、我想……”水琪结结巴巴,看着已经烤得焦黄焦黄的叫化鸡,“我们没有盐和调味料,这鸡没有味道……”从来不懂愁滋味的水琪此刻快要哭出来了。
小男孩蹲在那一团黄泥鸡的旁边,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鸡,乌黑的头垂下在颊边,“我们就这样吃吧,管他呢。”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小人蹲在角落里一人分一半,大嚼特嚼,全然不顾沾了一身油。那天虽然缺少油盐酱醋,但是鸡肉分外香甜,咬一口唇齿留香,两个人连烤焦的皮都吞下肚子了,骨头也都啃了又啃才舍得丢掉。那个香哟!现在水琪想起来口水直流。
那是水琪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后来水琪才知道那个天仙似的的男孩是王府的小世子。不久水琪就做了世子的贴身侍卫。
第二次看到世子笑得如此愉悦,已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
天毅元年横县郊外那个晚上,把那个拉里邋遢的女子抱进世子车里的时候,他知道世子生气了。果然世子罚他不准跟去京都,留在落雨行府看守那个女子。他不敢有怨言,每天都恪守尽职地给那女子服迷药,保证在世子回来之前不让她清醒过来。
唉,没办法,谁让他太不小心了,鼎鼎大名的罗烟玉桃花簪就顶在自己咽喉上都没有认出来,亏自己还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如果不是世子恰好往窗外瞟了一眼,真的就要错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他真的好佩服少爷,隔了那么远,居然还能瞧出端倪,心思缜密无人能敌。
其实也不能怪她,谁能想得到京都第一美女居然是这个模样,其貌不扬,从树林里钻出来时一身破烂头散乱——
听了金菊前来报告说乔竹悦居然会自己叠被子,不要人伺候自己漱口洗脸,水琪很惊讶,开始怀疑世子是不是弄错人了。
黄昏前的阳光特别亮,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娇生惯养的乔竹悦却丝毫不注意会被晒伤,没有要金菊撑盖伞就走到芳草亭来了。
水琪主动让开路,她有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水琪大哥。”她穿着金丝线绣小花儿的白裙子,煞是好看。
和世子聊天的时候乔竹悦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亮亮的。学弹琴很努力,无奈没有那种感觉,但是为了不使世子失望,听说她在院子里经常练习,练习得手指都破了。
世子是什么样的水晶人那,当然清楚乔竹悦的心思了。他也只是观察着她而已,并不动声色。水琪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不过那天下午他就知道不对劲了。
乔竹悦进了凉亭,石桌上搁着两杯茶,一只是白瓷雕青竹的杯子,一只是青瓷雕玉兰。弹了一会儿琴,她随手拿起白瓷青竹杯子喝了一口。
水琪倒吸一口凉气,那个……不是因为她的手很好看很白嫩,而是……她喝的是世子的杯子啊!记得在杭舟王府的时候,一个丫环不知道世子的杯子除了宁儿可以拿去清洗,其他人是不许碰的,就自作主张拿去洗了洗茶垢,当场就被世子赶出去了。
更加令水琪大跌眼镜的是,世子看了一眼自己杯子被送到别人嘴里,居然一声不吭。慢慢地,他嘴角竟然还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淡淡的,确是非常真实舒悦。
这就是水琪第二次看到世子笑得那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