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杨过回到了终南后山。他不敢径直去见姑姑,怕一激动之下把几百字的口诀给忘记了。便找了棵松树靠着,集中全部精力用心记忆几遍,确认几日之内绝不会忘记了,才拍拍屁股准备起身。
忽然间,杨过十分敏锐的感觉到有人在很近的地方紧盯着他。其实在他在从胖鹿口中套问口诀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了。只是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个人,却没有理由当时坐观他套问胖鹿的口诀而闷不作声。难道那人也不是重阳宫的人?
直到现在,他感到那个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正盯着自己的背部。杨过的直觉到诉他,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比他原先想象中更厉害的高手。
杨过站住不动,缓缓回头问:“不是是哪位高人,偷偷的跟在我一个小孩子的后面!”说话间已经将四周的环境打量了个遍。心中更是拟定了好几条逃跑的线路。
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道:“小孩子?像你这般的小孩子当真可惧可怕。小小年纪,居然不知不觉间在我全真派逡巡了数个夜晚没人发现。老道跟了你好几天没有揭穿你,就是为了弄清楚你的目的。说,你骗取了全真教的口诀总诀,到底有何目的?”
树林中一个灰须怒目,高大威猛的老道士走了出来,手按在剑柄上。杨过一眼看到了剑柄上隐约露出的一半“长”字。有如此功力,如此威势。这个老道士看来就是长春真人丘处机了。不把那个到处胡闹的老顽童周伯通不计算在内,他现在就是全真的第一高手。
杨过朝他微微笑了笑:“原来是长春真人。”历史上的杨过对丘处机很是不喜欢,但这个有不同见识的杨过却相当的欣赏这个人。丘处机是史上有名的得道全真。他一生文武双全,道名远扬,当年成吉思汗伐金,他随军出征。蒙古铁骑到处,寸草不留。丘处机大力相劝,不知道救活了多少平民百姓的性命。而且他为人潇洒不群,颇有乃师王重阳的气概,可是说是整个全真教甚至整个北方武林的头一号人物。
丘处机道:“你资质非凡,不好好珍惜,长大后报国报民,却为何作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平白为祖辈蒙羞?”
杨过心里一动。他的语气凌厉,但是杨过却感觉不到他的杀气。只觉得那里面更多长辈训斥下辈之意,却不似面对一个小毛贼。杨过联想到自己对鹿清笃说了他的真名。难道丘处机已经知道杨过是当年他的不肖徒弟杨康的儿子了?他紧盯着丘处机的双眼,他的目光凌厉中夹着许多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看来自己的推测是不错的了。杨过自忖着。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杨过根本不愿在乎。毕竟父亲当年做的太错。尤其有感于他给母亲带来的绝境。所以杨过不曾想过为杨康还情或报仇。什么父债子偿之类的东西,杨过不屑一顾。
出于对这个历史风流人物的尊敬,杨过给他行了一礼:“真人所言有误。小子在全真教只为观光。今日见了那个鹿清笃不雅之举,稍微和他开了个玩笑而已。”
丘处机喝道:“小子无礼!你当我老昏了头是么?你骗取了那鹿清笃的全真修道口诀,难道只是为了和他开玩笑?”
杨过也笑了出来:“不错。在下急需贵教的口诀一用。故而不告而取。只是基础口诀,老真人不须在意。再说小子也只听了三遍而已,如何记忆的住?”
丘处机怒气冲天:“你休要欺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杨过能过目不忘么?你与你爹爹一般聪明,却也是一般的心术不正!看老道今日不好好替你祖父管教管教你这不肖儿孙。”也不拔剑,忽的一掌向杨过击来。
杨过毫不动弹。老道人的手掌停在了杨过脑袋上:“你为何不动?”杨过笑道:“你既然不会真的杀我,我为什么要动?”
丘处机宗师风范,便缓缓收了掌势。他开口道:“不错。我不会杀你。即使你偷学了全真教的口诀,我也不会真的对你如何。”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你爹爹是我的徒弟。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徒孙。去年郭靖上过终南山,请求掌教师兄发动全真教在北方武林的力量寻找你。我们也曾经找过,但是完全没有消息。不知道你到的流落到了何方。不想今日在此寻找到了你。看来我和你杨家数代缘分,无法割舍啊。你便随我上山,我从三代弟子中给你找个合适的师父!”
严格算来,他的确是杨过的师祖。他老气横秋的替杨过安排打算,自然觉得没有丝毫不妥——从这时代的规矩上讲,却是如此。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丘处机抛弃杨过的分,杨过作为晚辈,自然没有资格推辞。
杨过笑道:“长春真人对杨过在桃花岛所发生的事情是否清楚。”见他颔首,杨过接着道:“杨过的义父就是当年祸害江湖的西毒欧阳峰,让西毒的义子进入全真派学习,真人难道放心的下?”
丘处机朗声道:“你当我丘处机也是那种顽固不化之人么?全真教号为天下正宗,如何便不敢容你杨过了?我当年没有教导好你父亲杨康,让他——逝去之人,不说他吧。如今我正好将你教导成为一个如你郭伯伯一般的顶天立地的世间大侠,也好给你祖父杨铁心一个交代。”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平时习惯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在他心中自然当自己是杨过的师祖,满是弥补当年教导杨康不力的过失的心思。却见杨过非但没有立即向他下拜,叩见他这个师祖,却忽的放声大笑了起来:“丘真人,杨过素来对你甚是尊敬,却并不是因为我早就知到你是我父亲的师父。我原来以为你卓尔不群,是当世一流的风流人物,不想到也是如此想不开,这么多年了,还执着与当年的恩怨。”
他朗声道“我杨过为人,绝不为旁人左右。宁愿乞丐般三餐不饱,也只图个潇洒自由。当年娘亲死去,我虽然随郭伯伯回桃花岛,但是事先说好了只是做客,却不愿领他养育之恩。世上之人,除了我姑姑,杨过再不愿任何人能干扰我的意愿。”
丘处机一生之中何尝见识过杨过这种乖僻之人。若杨过是他平辈中人,甚至如果杨过和他没有那么深的渊源,他只会觉得杨过个性古怪。但是他既然认定了自己是杨过的师祖,见杨过大言旦旦,毫无礼数,不由得又是担心,又是愤怒。一时间道心失守,大怒道:“你……你如何敢这般说话!你,你竟然胆敢不认我这个师祖……好,你不认我,我先不管。你偷盗本门口诀,我现在拿下你,你也无话可说吧!”
杨过冷笑道:“丘真人用词不当。杨过不是偷,是骗。其实原本杨过是准备强抢的。不过那样一来,怕碰上耿直的,枉自伤了他的性命,却是不美。”
丘处机惨笑道:“好。好。照你说,我全真教还得谢谢你了!杨门不幸,杨铁心兄弟啊,你忠义一生,儿子却勾结金人,孙子也存心不良。丘处机少不得要为你清理门户了!”一怒之下,居然拔出了长剑,向杨过刺来。杨过知道他这是真刺,展开古墓的身法,轻轻躲了开。他显然没有想到杨过的身法居然如此灵活,竟然能躲开他火候极为老练的一剑,直如一个练过了十几年轻功的人一般。其实是古墓的武功处处针对全真教,杨过能躲开,主要还是承了当年林朝英的情。
杨过武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撒开了腿向西山跑去。丘处机提剑缀在后面,心中越来越是惊讶,如果不是他接近一个甲子的深厚内力,保不住就会追杨过不上。他原本以为杨过单纯的就是想偷学全真武功,现在见杨过本身造诣已经如此惊人,显然背景奇特,显然没有理由贪图全真教的基本口诀。什么人会贪图全真教武功?他想起蒙古四王爷忽必烈曾经派人来求取全真基本拳法,想用来训练麾下兵士——难道这个孩子和蒙古有关?他越想越害怕,一时间恨不能立马追上杨过,逼问清楚。
眼看就要追上了,杨过停了下来,回身对他到:“丘真人,这里已经是古墓的禁地了,尊师遗训,你是不能过来的。”丘处机才看见那个“活人止步”的石碑,不由踌躇。
杨过一路狂奔下来,居然没有被追上,虽然占了能夜视和地形熟悉的便宜,但是进步之大也是足以自慰了。他对丘处机实话实说道:“既然你已经追到了这里,我也不愿瞒你。我如今已经拜了古墓中的小龙女龙姑姑为师了。真人入教之邀,小子实不能从命。你我两派渊源颇深,杨过偷学贵教口诀,实在是为了练习本派至高武功‘玉女素心剑法’。这套剑法是杨过师祖林朝英女侠因为想念贵祖师王重阳真人,综合两派武功之长所创的功夫。当年王林二人亲密无间,一度已经谈婚论嫁。与武学上,更是无话不谈。全真武功,也多有借鉴我古墓武功之处。我重学全真基础口诀,不算过分。不过此事总是我的不对。我也没有想过隐瞒,所以对鹿清笃说的是自己的真名。从贵派弟子口中骗来口诀,也是无奈之举,尚请原谅。”
丘处机想不到杨过居然在一瞬间给他透露了这么多的隐秘,一时间惊的呆了。良久道:“如你所说,你们古墓来索取全真入门总诀,的确不算过分。全真七子不是小气之人,古墓派如果派人来索求,我们不会不予——原不需用此不光明的手段的。而且你如果早点告诉我实情,我也不会和你动手。”
杨过傲然道:“错了。不是我们古墓派偷盗你们的口诀。我姑姑岂会贪图你全真教的基本武功?所有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贵教如有不满,大可以在以后找杨过麻烦就是了。还有,杨过岂是凭师门庇护之人?现在学艺不精,不能和真人对敌,下次再见,杨过或可以堂堂正正的求教高招。”说罢向他一拱手,便要入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