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从墙缝偷眼望去,只见茅屋之中点着一根莹白的蜡烛,照耀着里面春光无限。宁可卿浑身上下只有寥寥一点内衣,缩在墙角。那虚雪轩身上却只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丝衣,即使是在这黯淡无光的斗室里,也用一种婷婷袅袅的姿势站着。明明很是风骚露骨,却让人起不了责备的念头。真不知天下男子,会有多少人会为她癫狂。虚雪轩侧耳倾听,微笑着对宁可卿道:“没想到宁可成倒也不是很笨,居然这么快追了过来。我可是派了足足二十个好手去阻拦他,大概都死掉了吧。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死了正好。”
只听宁可成的吼叫声越来越近。杨过纵目观望,只见远处一个汉子在山路上手脚并用狂奔而来。他极力想加快速度,奈何身后远远的坠着七八个形状各异,高矮不均的人影。那些人脚下都是飞快,显然也各有一身不凡的业艺,却偏偏对宁可成似乎极为畏惧,即使是七八个人联手也并不敢靠近于他,只远远的在他身后发射暗器。有人身上暗器用完了,便就地搓上几个雪团,往那汉子身上猛砸。他们功力显然不浅,一个个雪团也砸的呼呼风响,尽力十足。那汉子虽然心急如焚,但又不得不转身挥剑格挡。忽然一个人追的近了,那汉子忽然转身一剑,那人顿时定在当场,头颅已被破成两半。追踪之人四下散开后退,并没有一人胆敢上前救援。
这汉子大概就是这一带颇有名望的华阴大侠了。看他适才那一剑,迅捷有力,干脆利落到了极点。他的那个敌人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生生向左方移开了三寸,眼力脚力都非比寻常,但在他手下却仍然不是一剑之敌。后缀的几人身法迅捷,气脉悠长,放到武林当中,无一不是相当的好手,慑于他的威势,居然没人胆敢靠近。这等威势气魄,让杨过钦服向往不已。
几人追追停停,一直追打到了茅屋前面。宁可成陡然停下,缀后之人远远的对宁可成形成包围之势。宁可成喝道:“我劝你们赶快滚开,否则休怪剑下无情。”那些人之中带头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番僧,手持一双铁钵,说道:“你……你……投降,主人饶….饶……”却是个结巴。宁可成没空跟他们纠缠,长剑一展,往那番僧而去。那番僧并几个同伙一起向后跑,不敢靠近他长剑一丈之内。
忽然屋中传来虚雪轩的低喝声:“雪轩驾下,怎有这么无用之人?你们上前给我杀了这个碍事的家伙。”她声音传出,外面四处躲闪之人顿时各各一凛,中了邪一般,不要命的展开杀招就往宁可成头上招呼而来。这些人似乎明知道是送死,全部使的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丝毫没有防御的心思。七个高手一起拼命,任谁也要辟易以避其锋。宁可成长剑带起一片紫芒,转身错步,身形有如山岳般稳固,毫不躲闪。他转眼间受了七八处轻伤。在此期间,他出剑快如急电,直指诸人要害,走一步,出一剑,杀一人。六剑之下,七人死了六个,只剩那番僧,挥动铁钵,展开小巧功夫挪移不已。杨过看的热血沸腾,差一点便要大声喝彩。易地而处,他或许也能杀了这几人且不受创伤,但那至少是几十上百招之后的事情,哪及得上宁可成的剑招霸气十足。杀人伤己,都痛快无比。
宁可成若非急着营救师妹,也不会用这种以伤换命的打法。毕竟如果对方兵器上有毒的话,他须吃不了兜着走。六剑杀了六个好手,他消耗也是极大,一时之间竟然不能跟上这番僧的步法。他停了片刻,按剑虚引,忽然朝空处刺出。正好那番僧一步踏出,正把自己咽喉凑到了对方长剑之下。他大惊之下,反应快捷,双钵奋力合拢,鑶哐一声,铁钵夹住了长剑,剑身余力不歇,仍然往前滑去,刺入了他颈中,顿时鲜血狂喷。
那番僧居然没有立即断气。宁可成运力拔剑,他用铁钵夹着不放,双目瞪的溜圆,挣扎道:“好……好剑,我死的不……不冤,记得……得……我名字,是以……以一……以……”此僧来自青藏,在当地也是极负盛名的人物。今日死在宁可成神剑之下,心服口服,却念念不忘把自己的名号抱给他听。宁可成适才一剑用了全力,还差一点被他接住,心中很是佩服,不舍打断他的遗言。可惜此人口吃,加上咽喉漏风,越发说不清楚。好不容易他双眼翻白,气息散了。宁可成单手朝他行礼道:“一一二二大师,你也是个难得的高手,我今日杀你也是不得已。”那以一和尚表达了半天,他忧心之下,到底没听出来对方的姓名。他用力一抽长剑,剑尖从以一咽喉中褪出。
宁可成朝屋中大叫道:“师妹!可卿!”他奔到门口,就要破门而入。那房门却吱呀一声自动开了。屋中的春色顿时让他一览无遗。宁可成连忙后退,背转过去,惊惶的道:“妖女,你对我师妹做过甚么了没有?”虚雪轩缓缓走出来,轻纱映雪,风流无限。她轻笑道:“宁大侠,雪轩只是个女儿家,只想和你师妹做那虚凰假凤的游戏,又不会真个吃了她。你何必担心?”那宁可成颤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手段么?这几年以来,你坏了多少姑娘家的清白躯体,多少姑娘受辱之后为之自尽!你这恶妇!”他心中焦虑,便不顾一切的放下了原本的顾虑,转身直面虚雪轩,无视她仿佛赤裸般的娇躯,目光凛然,满是杀意,口中尤自大叫道:“师妹,师妹……”
宁可卿在屋中回答道:“我还好,师兄。你小心这个女人,她掌法很厉害,步法更是出人意料。”宁可成听她语气虽微微颤抖,却也还算平静,放下了大半的心。
宁可成功力深厚,剑法无伦,实力强上虚雪轩一筹。但虚雪轩一身功夫也是高明之极,步法尤其巧妙。以她举手投足的媚惑,一个心志不坚的人只怕握住长剑都困难无比。杨过眼看两人即将正面抗衡,不知孰胜孰负,大是振奋。
虚雪轩说道:“没有想到宁大侠对我的误会竟如此之深。”她自顾自的顺着额头整了整额间一丝乱发,娇躯微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的一连串动作自然舒展,媚到了无以复加。杨过在一边赞叹不已:这女人当真是天生的尤物。举动之间的韵致和吸引力,却绝对不全是装模作样。杨过更留意到她这看似简单的将身子的重心从左腿移到右腿,并顺便将修长雪白的大腿上原本单薄的丝片更向上移了些许。其实她在不经意之间已经展开了她那妙绝天下的步法,避开了宁可成有如实质的杀气锋芒的直指。
虚雪轩继续道:“那些女人会自尽,真正的原因你们哪里知晓。她们和我一夕之欢之后,自觉已经领略了世间最美妙的滋味儿,得不到我继续垂青,当真生不如死。于是便都自尽了了事。不过她们都是些庸脂俗粉,那里及得上宁家妹子国色无双?适才虽然尚未得手,但是宁家妹子的感觉……”说着她意犹未尽的微笑着伸出灵蛇般的香舌,舔了舔双唇。娇憨慵懒的声音继续挑拨着宁可成的心田:“今日如果能和宁家妹子一度春宵,我当真死而无悔!”
宁可成面色铁青,说道:“宁可成但有一口气在,你休想动我师妹一根毫毛!”
虚雪轩笑道:“何止一根毫毛?她的身子我都是看了的。”她美目流转,眼波停留在宁可成脸上,道:“你剑法真好,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不舍得跟你敌对的。若是杀了你,岂不是大大的损失?不如我们化敌为友如何?漫漫长夜,最适合春宵帐暖,却为何要刀剑相向,大煞风景呢。”
宁可成不知道是愤怒,或者在竭力抵抗魔女的诱惑,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他忽然长剑刺击而出,道:“不要多言。今日我便让你尸横此地!”他这一剑蓄势已久,剑上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杨过却摇了摇头,他看得出宁可成这一剑势虽足,杀意却颇有动摇。显然魔女刚才一番上下其功,挫败了华山大侠的锐气。他能看得出来,首当其冲的虚雪轩会更加清楚。就看她如何施为了。
其实宁可成这一剑虽然颇有动摇,但劲力丝毫不减。正对着虚雪轩的娇媚,他能这般辣手摧花,心意可谓决绝。杨过自忖也为必能做到更好。虚雪轩看到那一剑破空而来,连忙避开,将媚态尽敛,顿时属于那面孔原本的清纯娇憨全数显露了出来。她脸上布满了惊惶,仿佛一个迷途女孩儿般失措。杨过大是佩服。他今天不但见识了天下最顶尖的剑法,还看到了天下最顶尖的脸皮。这个女人的变脸水平之高,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杨过心中想道:“换成旁人,这一剑八成刺不下去。”
虚雪轩身形一连几次闪动,始终脱不了宁可成剑势范围。她脸上悲凄惊惶的神色越重,乃至于泫然欲泣,连杨过的铁石心肠都不由的跟着悲伤了起来。杨过一边随着她脸色伤感,一边在心中道:“好家伙。如此哀婉的神情,值得一哭。对对,便是如此,眼泪降落未落,在眼眶中打滚最好,千万莫要滴了出来。”
果然虚雪轩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滚,却没有落下来,尤其显得娇艳欲滴。她换了数十次身法,始终不能脱身出来。但是宁可成的剑势却越来越迟疑起来。说起来虚雪轩似乎很是轻松,尚有余裕向宁可成施展这等媚惑手段。其实她一面施展媚功,一面要竭力躲闪的潇洒漂亮,完全抽不出手还击,长此以往,只能败北。宁可成受她所惑,出剑无复适才那般决绝,但他意志坚决无比,虚雪轩使尽了手段,也不能摧毁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让他缴械投降。他的剑杀意虽然不盛,但杀招绝伦,攻势铺天盖地。虚雪轩若不是身法巧妙,只怕早死去多时了。
杨过竭力将眼神从虚雪轩身上转移到宁可成的剑法之上。他不由再次感叹:果然是绝世的剑法!杨过之前看宁可卿出招,已经隐约猜测出这套剑法的奥秘。这时候见到这男子使剑,才真正领略到这套剑法的威力。容天地之奥意于一剑,挟无尽的威势于一击,长驱直入,全力以赴,竟不留丝毫退路。
其中那种化繁为简,全力一博的意味,尤其对的上杨过的胃口。事实上杨过所学的玉女素心剑法和九阴真经上不少上乘剑法,精妙微深比之这套剑法未必便差。但是相对而言,那些剑法过于求全责备,无论是进攻或者防守都达到了接近完美的境界,讲究剑意连绵,环环相扣。相比之下这套剑法的那种容剑道极至于一剑,一往无前的犀利,在威力上可谓天下第一。估计这个男子一剑刺出,只要内力足够,即使是五绝层次的高手,大概也只有暂避锋芒。不知是哪位高人,居然能创出这般完美无缺的只功不守的剑法。宁可成此时杀意不盛,剑意不能尽显,让杨过颇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