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所处之地远离襄阳和樊城不下百余里,这番回赶,费时良久才到达樊城附近。耶律齐深谙蒙古军阵的调动配置,故而居中统帅全局。此时襄阳和蒙古军已经暂且休战,以襄水为线,各峙一方。他定下的路线,是从樊城左侧荒山中绕路,只要从蒙古军守备薄弱之地度过襄水,便安全了。段兴明对着樊城,沉吟不定,忽然叫住众人道:“大家稍等片刻,我到樊城之中取一样要紧的东西,一顿饭功夫就能回转。”宁可成叫道:“怎的就你事情多?”就要不理不睬。杨过道:“段公子这般着紧,那东西肯定非比寻常。宁兄你还是陪他一起去,以备万一才好。”
两人就要走,杨过叫道:“老宁,到了樊城,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此时樊城正在蒙古人控制之中,蒙古人视宋人为猪狗,当街杀人,强暴之事时时都有。宁可成的抱负和脾性他自然最是清楚不过。宁可成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无须你还点醒。”走了没有两步,忽然大叫道:“不去不去。叫我看着那群畜生作威作福却不出手,也忒难了一点。小段你一个人去吧,小心点,被死哪里了。”
段兴明本来就想着自己一人前去,但想到如狼似虎的蒙古军,此时却禁不住踌躇起来。杨过道:“我陪段公子走一趟吧。”众人都是一惊,陆无双叫道:“大哥,你功夫都没有了,此去不是危险之极?”杨过摇头道:“我只是内力无法提聚。功夫却没有丢失,几百斤的臂力也在。对上高手固然危险,寻常兵勇还是不在话下的。”众人知道他的本事,便不再多劝。
杨过带着段兴明,二人拣守备松弛之处,进了樊城。杨过早在进城之前,就裸了上身,稍一用力,顿时身上肌肉凹凸而起。他将衣服系在腰间,带上那老顽童还给他的面具,披散了乱发,立即从一个翩翩少年公子变成了一个丑陋粗鲁的彪形大汉。
段兴明看得目瞪口痴,道:“易……易容术?”杨过抓过一把泥土,给他抹的满脸都是,又将他齐整的袍服扯的乱七八糟,最后摇头道:“形容能变,气质上还是个贵公子。”他指点段兴明如何低头弯腰,口歪鼻斜。段兴明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放下自己苦练了两世的风度,将脑中前世的流氓形象存想在了脑海之中,作无赖状。虽然他学武差劲了一点,但演戏的功夫却是不赖。两人走进樊城的时候,看守的对一个壮汉,一个无赖,并没有丝毫在意。
两人七拐八绕的来到了段兴明当日落足的客栈。这客栈现在虽然还在开张,但伙计跑堂的早散了大半,只剩下掌柜的愁眉苦脸的坐着,偶尔看到蒙古兵勇路过,便赶紧赔上一个笑脸。段兴明带路,和杨过大摇大摆的顺着木梯上了二楼。掌柜的叫道:“两位客官……”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掌柜的低声道:“难道是强盗?”旋即苦笑道:“反正早没有值钱的物件了。随便你们吧。”
段兴明来到自己当日的客房。杨过留在外面,打量着樊城的一派死城的灰败模样,心中大生凄然。只听屋中扑腾直响,却是段兴明捣开了墙壁。半响之后,他抱着一柄黑黝黝的大剑走了出来。
杨过看那铁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圆圆的似是个半球,色泽黝黑,剑身厚重,便似一截没有打造过的顽铁一般。心中道:“这便是玄铁重剑了!”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听了小龙女对段兴明的描述,以及对他一些匪夷所思的话语的转述之后,杨过虽不确知小段乃是投胎转世之人,却也基本上肯定了小段和自己一般,拥有了后世的记忆。知道小段拿了神雕的一柄剑,便也猜到了他拿的重剑。一开始的时候,他何尝不为小段骚扰小龙女而暗怒不已?被段兴明拿走了本属于自己的重剑,杨过心中也不舒服了一段时间。但也不过片刻,他便释然。毕竟易地而处,龙儿如此出众,段兴明没有理由不为之动心。重剑剑法如此威力,凭什么叫他留给自己?小段没有用大理王世子的身份对小龙女用那些仗势欺人的卑鄙手段,也没有将剑冢的宝剑尽数囊获,冲着这两点,杨过对他还颇有几分欣赏。
段兴明看杨过打量他手上的剑,便笑道:“这是我的玄铁剑……”他忽然想到,眼前之人,才是玄铁重剑应有的真正主人,在杨过真人面前,说出“我的玄铁剑”语语,以他的脸皮,也不由从心底里升起来一股羞愧,顿时双脸羞红到了极点。杨过若无所觉,道:“此剑甚是不凡,能借我一观否?”
段兴明心中乱跳,连忙道:“好。好。你尽管看。”双手将玄铁剑塞到了杨过手上。开口提醒道:“小心了,这剑很重。”却见杨过早握住了剑柄,稳稳的横在了胸前,左手双指从剑柄开始,顺着剑身轻轻往剑尖抚去。厚重的玄铁剑随着他两只手指,不停的轻轻震颤鸣响。杨过转身朝外,将玄铁剑陡然高举过顶。横竖几次劈击,玄铁剑整个颤动欢鸣了起来。它沉寂多年,直到今日才重新被一个配的上它的剑法高手握在了手中。剑若有觉,亦当欣然。杨过将剑身横在头顶,双手托起,抬头眯眼,细细打量。
段兴明在后面羡慕之极。他现在的见识不比刚出道之时,虽然不懂,却也看得出杨过几次挥剑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度。玄铁剑在他手上,便有如长在了身体上一般,横竖圆转,无不如意。他只在宁可成执剑的时候,感觉过这种人剑合一的境界。对着杨过背影,他不由的生出一股高山仰止的仰慕之情。心想道:“这玄铁重剑,只有在杨过手上才……”一念至此,禁不住道:“这到不是我的剑……是雕前辈暂时借给我用的。我……我还要还他,你……”他说了半截,心乱如麻,想到:“我是在做什么?想把玄铁剑拱手送他么?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过霍然转身,盯着他看了半响。他将玄铁剑丢回到他手中,道:“神雕既然将重剑借了给你,想来是对你寄予厚望。这重剑之法,你要好好体悟了。”不再多言,领头往楼下而去。
便如段兴明所觉,杨过一把握住玄铁剑,便觉得与此剑血肉相连。几下劈刺,已经让他对设想过无数次的玄铁重剑剑法有了些许切实的体悟。在段兴明开口之前,他甚至已经准备想办法从小段手上要来玄铁剑了。他的想法,如果用武功交换不成,便强行抢来就是。
这个念头也是一闪即逝。段兴明隐约的相送之意,他也知晓。杨过旋即警觉:若自己执着下作至此,便是重剑在手,也无法领悟其中的奥妙。即使没有重剑,难道我杨过就体悟不了当年独孤求败的绝顶剑意?思虑至此,他敞开胸怀,将重剑还到了段兴明手上。
段兴明面色变换,狐疑不定,一个劲的想到:“重剑之法……他怎的知道有个重剑剑法?大雕告诉他的么?大雕会开口?”他设想了一个灵异的场面,大雕以爪为指,在沙地上书写汉字,告诉了杨过一应的因果……段兴明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默默的跟在杨过身后,想到:“否则杨过怎地似乎对这重剑熟悉之极?又或者他去过了剑冢,练过了重剑剑法?”……“他知道我是偷的玄铁剑?若真是如此,为何不揭穿我?”
既然想不通,他便不想。毕竟杨过仅仅一句“重剑之法”,完全不可能让他猜想到杨过身后那匪夷所思的和自己相类似的秘密。
两人正要出去,忽然听得外面重重响动,客栈被蒙古军围住。正当两人大惊,以为行踪透漏,只听客栈老板巅巅的上前奉承道:“原来是巡城的将军们来用饭了。都请上座,请上座!”几人用蒙古语大声说笑,不久听见蒙古人据坐喝酒的声音。两人无奈,只有退回院中,等这几个蒙古将军和蒙古大军离开。
段兴明想起玄铁剑在杨过手上微微剑鸣的潇洒,很是羡慕。他隐约记得玄铁重剑剑法的精要就是将内力运到剑身,才能无坚不摧,于是暗暗的将浑身内力拼命往重剑之中挤去。若非玄铁重剑的质地坚硬,换成寻常长剑,早给他内力给激碎。偏偏饶是他使尽解数,玄铁剑却纹丝不动。
杨过忽然回头道:“你运劲之法不对。剑,乃是百兵之君,承运之间,须暗合其道才成。”他用手指在空中稍微比划一下,道:“你依样一试。”段兴明挥剑一划,丝毫没有异样。他嘟囔道:“又是什么‘道’。天道么?我哪里理会得?”杨过笑道:“说的玄乎,其实也就是让内力的运行,挥剑的轨迹契合一定的道理罢了。我看看你内息的运转。”他拉住段兴明脉门,自己那刚刚凝聚起来了些许的内力探入他体内。
段兴明只觉得他内力就像一枚尖锐的绣花针一般,在自己江河一般的内息经脉之中游走了遍,只觉得他内力所到之处,自己经脉既是酥麻,又是快意,忍不住咯咯乱笑。他浑不知杨过真力之巧妙。换成旁人,别说内力如此浅薄,便是和他一般深厚,也休想透入他九阳神功之中。
这次死而复生,失而复得,杨过的内力已经被锤炼的精纯到了极至,对内力的操控更是独步天下,世间无双。只要他愿意,世上便没有他探不出的真气运行法门。段兴明内息运行的路径,顿时被他窥得了七七八八。虽然其中最微妙的地方他无法探察,但对九阳神功的运功法门,却已经了然于胸。
他并没有借机偷学九阳神功的想法。九阳神功固然精妙,但未毕强过九阴真经。何况他现在的内力,连九阴真经的范畴都脱去了。虽未必是高过易经断骨篇的境界,但却是最适合他杨过的功法。九阳神功虽然于他颇有借鉴之处,但以杨过的骄傲,也不至于为之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探察段兴明的内息,只为了教他一些和他内力相合的技巧。当日宁可成对这个不肖弟子头疼不一,曾说只有杨过能传授适合段兴明的武功,便是冲着杨过的一身几乎无所不能的内力而言。
杨过皱眉考虑了片刻,道:“你照我说的运功,然后挥剑。”说罢口述手划,教了段兴明一式剑法。段兴明依照杨过所授,运功挥剑,只听噗的一声,重剑上陡然升起一股气劲,将地下的石板都给划开了一条窟窿。段兴明惊喜的呆了,道:“原来内力可以这般运用。现在我几乎丝毫感觉不到重剑的重量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内力的威力,激动不已,手舞足蹈,将原本就残败的院子划的更是乱七八糟。若非敌人在侧,只怕他早就大叫出声了。
杨过心中摇头。段兴明的内力虽然引发了出来,却不纯到了极点。自己传他的剑式,其中的诸多变化,他也丝毫无所觉。段兴明武学的悟性如此之低,如果不能像当年郭靖那般勤勉,就注定了只能以蛮力压人了。这般虽威势十足,却难登武学门径。
他坦然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段兴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武功一道,过于复杂。我只要能有如程咬金的三板斧那般的几招绝学,也就够了。”他便缠着杨过,指点他的劈空掌力。杨过细问了他宁可成所授的劈空掌法,然后道:“你师父传你的掌法却是华山派极为高明的掌法。只是你师父不知你真气运行的窍门,无法为你量身指点运劲诀窍,你自己悟性又差了点。”他将其中关窍稍一指点,顿时段兴明的劈空掌变的霍霍有声,当真将掌上的气劲劈了出来。本来他如宁可成所授的奔办法苦练几个月,也能有这般的效果,且气劲的纯净会不可同日耳语。不过小段显然更喜欢这般速成之法,喜的杨师叔杨师叔不停于口。
(注:重剑小段不久会交出来的。因为不适合他,他也知道。这是后来的情节,本来我作为作者,不必说出来。但实在是怕被骂。小弟最近压力重重,心力交瘁,实在挡不住过多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