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再说一遍。”我掏掏耳朵,不敢置信,几乎怀疑是我听错了。这是那个为了西门纳雪可以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西门岑?
“我的职责是守护西门家族。”他镇定从容地再次复述,一字不差。
他的话让我眼前一晕,直到回到自己房间脑子里依然嗡嗡作响。如果西门岑最在乎的只是西门家族的光环,那么我之前所设想的一切便全部落空。我一直是基于西门纳雪的利益为出发点揣摩西门岑的用意,自然是风马牛不相及。
此刻的我尤如置身于RPG中的迷宫,怪物一头头扑过来,去路纷杂,找不到哪条才是正确的。越打越厌烦,满心焦躁。就看是我先坚持不住还是NPC最终被我当点心了。
我在房内来回踱步。深吸口气,好在现在发现得不算晚,改弦易帜还来得及。
想起张之栋来,刚想叫,突然想起这边没有安排丫环。真是TNND,有钱有什么用,一点也不方便,紧急时候,就是想找个人听句遗言都没有机会。
气呼呼地往床上一躺,用力猛了些,带动了锦帐。清脆的铃铛声滴铃铃地响起来,我一怔,不由骂自己猪头,自己以前住的屋子小根本用不着这些麻烦东西,可这里是大得和古墓一样的西门氏地盘,怎么可能没有唤人铃呢?
伸手扯扯拉绳,唤来丫环去传张之栋。
再等张之栋过来的这段时间,我静下心消化今天得到的消息。
以前我一直纳闷西门岑为什么要这么做,整件事他出头最多,但根本对他没什么好处。我还一度怀疑西门岑对西门纳雪有非分之念,否则怎么会为了他轻言牺牲呢?不由摇头苦笑,真是错得离谱。
今天听了西门岑的故事后,很多事都解释得通了。西门纳雪身体不佳,又无子嗣,西门岑身为代家主,有责任和义务为西门家族留下后嗣。只要我有了儿子,就算我再恨这个家族,再恨丈夫,也不可能恨自己十月怀胎掉下的血肉。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为了儿子的利益,我便会继续为西门家族卖命。至于到时我会不会报复西门纳雪,甚至害死他,那就已经不是重要的问题了。西门岑手里掌握着我的儿子,他就稳操胜券了。
张之栋来得不算晚,但一来一回也有些时候了。我一见到他,劈头就说:“回去收拾下行李,这儿空屋子多得很,你自己去挑一间住下。”
“那西门纳雪这儿……?”他犹豫下问道。
“这么大的屋子,碍不着他什么。你又不是那些不知道分寸的家伙,他也没必要驳我面子。”我一挥手,这事就这么定了。说心里话,自从来到祁风堡后,没有张之栋做事还真的挺不方便。
“小姐急着找我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我源源本本地把故事讲给张之栋听。他听完后反应倒比我好,并没有显得很惊诧。想了想,他开口问我:“小姐是捉摸不定西门岑的态度吧?”
“我左思右想,觉得今儿他说的话更像真的,但还是不太有把握,找你来商量下。”
“我倒觉得小姐想得甚有道理。西门岑舍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碌,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小姐一人。按理说即使是因为不想和丁家的势力起正面冲突,以他的官方身份毕竟更有威慑力,丁家反而应该更加忌惮。”
我摆摆手不同意他的看法,“这你就想错了。以他和当今圣上的相知,他想复官便是随时随刻的事,更何况他做出辞官一事更是基于他兄弟是威武将军掌管军权的事实上。”是个官便不能不买威武将军的面子,他辞了也等于没有辞。我能想到这点,丁家老夫人不会想不到。
“那么小姐的意思是——?”
我皱眉,西门岑这家伙太狡猾,把自己藏得太好,让人看不到他的尾巴。“他辞官必然还有更深层的缘故,我觉得那才是足以动摇西门家族根本的原因。我们不要把他辞官一事强套到我这件事上来,这会是个误区。”
张之栋手抚下巴沉思了一会,说:“如果真有这个原因,我们可以暂且不去考虑。西门岑再能掩饰,也架不住时间和有心人。我们不妨先推测下西门岑在这件事上会得到什么实际利益?”
利益嘛,除了我刚刚猜想的那些,应该也会涉及到权势之争。西门家族的产业庞大到即使皇帝也要动心的地步,西门岑也只是一介凡人,凭什么他会不动心?我才不信世上有无私自我奉献的人,如果这个人是西门岑,我更是一百个一千个不相信。
“可是小姐,他是高官,在朝廷中一言九鼎,富贵荣华全都有了,又何苦恋栈西门家族一介小局?”张之栋不解。
张之栋不理解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区别,一位之差就是天差地远。“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站到了金殿庙堂之上,依然是觉得委屈的,他天生就是当家作主的气质。”我起身取出西门岑送我的字幅,给张之栋看。
字如其人,观字便如观人。西门岑的得意之作便是他个性的最好体现。
“如何?”
“我不太懂字。只是觉得这字写得苍浑雄劲,力透纸背,确实是好字。”张之栋上上下下仔细地观看揣摩。
我伸指点于字上,笑着说:“你不觉得这字写得太有棱角,与字意大不匹配?”
张之栋一点就通,闻言立即说:“他忍得太辛苦,以至于笔力过了?”
“不错。”我赞许地点头,“这字写得凌云乘风,大有‘满腔凌云志,一把青风起’之势。但那刀上一点有些涩意,可见他忍得并不心甘情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不知道我在他的计算中占了多重的份量。
如果能撇开当事人的身份,西门岑这个人的处事计谋我还是很欣赏的。这个人不能投生于皇家,身登九五,可惜了。
“现在我猜不透的反而是西门纳雪,不知我有什么魅力竟能获他一番垂青?”听西门岑说是他亲自指定我的,而且他们是用不光采的手段,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强抢的。我既非绝色美人,也不是出身权贵,娶我犹如娶根野草,并不能得到多大实惠。我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急需的呢?
西门纳雪比之西门岑更难懂,一个残疾冷漠的少年,一个清俊无俦的男人,一个可以一眼洞烛人心的灵异人,一个也许是祖先转世的历劫者。他会想些什么,他需要的是什么?
还没有等我想明白,门突然被敲响,我和张之栋互视一眼,异口同声轻叫:“西门笑!”
我扬声叫:“进来!”
进来的果然是西门笑。他居然又是一脸死人相,木木地说:“丁丁,纳雪请你过去。”
我无力地叹息,一看到他这种表情,我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起身掸掸衣裳,跟着西门笑过去。
“大少爷,有何吩咐?”拢拢发髻,我笑得风情。
他皱皱眉,冷冷地说:“老八要回来了。你这个新上任的主母要为他接风洗尘。”
西门老八?这个人一直没有见过,不晓得何方神圣,竟然劳动了西门纳雪出面要我为他办洗尘酒。
“听说他善酿酒,所出的都是皇上指定的贡酒。”“笑春风”之名名动八乡,只可惜是皇家专供,等闲人根本无缘一尝。我也是上次淑妃赐酒才能品尝了一杯。
“不错。他是专为拜见你而来,你要替我招呼好。”西门纳雪冷冰冰的语调没有一丝温度,一点听不出西门觞是他重视的兄弟。
“好。定不负所托。”我弯腰一福,嘴角漾起标准的微笑。
西门家族的办事效率果真不是盖的。一声吩咐下去,到近晚时分,酒宴早已备得妥妥贴贴。酒宴开在天心阁,天心阁是堡内的主建筑。当日我的婚礼便是在天心阁那个巨大得可以称为辽阔的大厅中办的。不过今次是家宴,在那个地方实在太夸张了,彼此说话只怕也是用用喊的。所以开在了偏厅,只请了家族内的兄弟姐妹们。
西门家族众人全员到齐,只有三个人没有到:西门纳雪、西门苍、西门笑。我奇怪地四处望了下,确实没有那个笑面虎仔的影子。
而今晚的主客西门觞也大牌得到现在为止没有现身。我冷笑,这算什么意思?是给我来个下马威吗?
挥手叫过总管,让他去请西门觞。总管恭敬地回禀:“夫人,八爷在大爷那请安,一会儿便会过来。”
好啊,他分明是故意让我等。我淡淡笑道:“既然是在纳雪那儿,那我们便不等了。”
“夫人?”总管愕然抬头。
我清清嗓子,对着满座的宾客说:“八爷在外面辛苦多日,和纳雪有些话要交待。大家也都饿了吧,都是一家人,也不用尊什么虚礼了。这就先开席吧!”
大家皆愕然。总管愣愣地不知道该要怎么做。我斜眼望向他:“不可以吗?”
西门岑叱道:“没听到夫人的吩咐?还傻愣着做什么?”
总管如梦初醒,连忙飞也似奔去忙了。
想给我下马威,我便反将一军,趁此机会立威。透过满厅摇曳不定的烛火,我的视线与西门岑相撞。
他朝我举杯,我向他回礼,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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