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者:古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467

接上章)

李大伯紧跟着说:“没错儿,退一万步说,就算咱们在家里办,谁掌勺呢?还得从外头请厨子。这又得惹出一大摊子闲事儿来,算下来也省不了仨瓜俩枣的。那厨子……”李大伯点上棵烟接着说:“那厨子我见多了,你以为好伺候哇?一个个牛烘烘的,难揍儿着呢!上来就拉拉着脸子像谁欠他八百吊似的,得神仙一样敬着供着,稍有不慎,人家不用甩耙子走人,暗地里给你摆个道儿,下个套儿,就够你喝一壶的。嘁!我还不知道这个!”李大伯说完摇了摇头,很有些见多识广的意思。

“你说的也忒玄了点儿吧?照你这么说,厨子里头就没好人了?说着说着就不着边儿了,我就同意在家办!老莫你说呢?”李婶气哼哼地反驳道。

“咱们商量着来,商量着来。大伙看怎么好就怎么办,我听大伙的。”老莫不好当众表明自己的态度,只好含含糊糊说听大伙的。其实老莫的意思也是想在家里办,怎么说也能省下不少钱。

“我看李婶说的在理,我也主张在家里办。来的不是亲戚就是朋友,谁也不是奔那口儿吃的喝的来的。要说厨子嘛,咱们下来再慢慢商量……”凡子老舅喝了口茶说。

“你这话跟没说一样。在家办实惠是实惠,可厨子呢?下来再说,这都火烧眉毛了,还下到什么时候再说呀?”没等凡子老舅说完,麻杆儿急扯白列抢过话茬儿。

“你让别人说完不行啊?抢包子去呢?”拐哥说麻杆儿。

凡子老舅接着说:“说了归齐,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厨子。有了厨子,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在家办了?”凡子老舅说完,看着几个饭馆派。

“对呀!能找着合适的厨子,在家里办也不是不可以。可眼下它不是没厨子嘛!”常伯伯着急地说。

凡子老舅又说:“这就好办了。厨子的事儿是件大事儿,一点儿不能马虎。你不行,我也不行,不过有人行啊!我给大家推荐个现成儿的怎么样?”说完扫了大伙一眼。见大伙没反对才又接着说:“要我说,二子就行。”

凡子老舅的话音刚落,大伙一下全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二子身上,二子也愣在那里。

谁也没想到凡子老舅会把二子抬出来。

“二子?扯吧!”麻杆儿带头儿喊起来。

“你没烧吧?”李大伯问。

“他要是能当厨子,那秃子全能当和尚了!我看你没喝几口哇?怎么竟说胡话呀?”麻杆儿接的话更损。

听了大伙的话,二子恨不得把脑袋扎到裤裆里去。拐哥李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屋里顿时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闷。

过了一会儿拐哥说:“我同意凡子老舅的意见。就凭二子那几道拿手菜,肯定没问题。”

李婶也跟着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身边儿就有个现成儿的厨子,怎么就没想到呢?”李婶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埋怨自个儿糊涂。

“老娘们儿家家的,别跟着瞎吵吵行不?你当是小孩儿过家家呢?这是结婚!”李大伯不满地瞪了李婶一眼。

“就是在家里办,咱们也得找个差不多的厨子呀,总也不能凑合吧?办砸了谁负责呀?”麻杆儿又大喊大叫起来。

凡子老舅说:“你看你,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不从外面请厨子嘛。”

二子听着大伙吵吵,插不上话,大脸蛋子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索性抬**要上茅房。

常伯伯半天没说话,听了凡子老舅的话,刚想说什么,老莫先开口了。

“你自个儿说呢?二子哥。”老莫眼里充满了期待的神色。大家一下子全明白了,老莫这是同意二子当大厨。主家都说话了,咱攒忙的还说什么呀?闭嘴吧。

“不行,不行,就他那两下子,还能叫手艺?”没等二子说话,二子媳妇先替他说了。

别看二子媳妇表面上推辞,其实心里巴不得让二子当大厨呢,二子当了大厨既风光无限,还能蹭吃蹭喝,好几天不用开火了,省大了。

“我看就这么着吧,秃子当和尚——将就材料呗!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拐哥说。

“行了,二嫂哇!你也别吵吵了,没看你们家二子的尿儿都吓出来了?再吵吵,把屎也得吓出来。”麻杆儿嬉皮笑脸地说。

“呸!还让人吃饭不?”正在吸流吸流喝小米儿粥的李大伯不干了,他满肚子的火正没处撒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谁再有意见也不好说什么了,最后李婶打圆场说:“我看,就这么定了吧,到时候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肯定出不了漏子。”

二子做梦也没想到,自个儿稀里糊涂就成大厨了。

在预测来宾人数时,有的主张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多打出两三桌的富裕来,吃不了怕什么?吃不了咱下来接着。有的说可钉可卯才算本事呢。争论了一会儿,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二子,仿佛是说,既然你是大厨,大主意就得你拿了。

“二哥,说说你的意见,看怎么好?”凡子老舅眼里充满了信任和鼓励。

“行、行,我看刨去干果儿和酒,六块,不,五块钱一桌,就差不多了,我再往细里搂搂,怎么省钱怎么来呗。”二子迷迷糊糊地说。

“行?行个屁呀行你,人这儿说城门楼子,你说**……”麻杆儿瞄了眼李婶,把后半截儿脏话咽了回去。

“黄花那儿顶多来上七八个村干部,一桌足够了。”老莫说。

“定下了?”凡子老舅不放心地问。

“定下了,我和李婶去了两趟,苟会计都是这么说的。”老莫答。

“要我说最起码得富裕上两到三桌,踏实。”二子媳妇抢着说。

“你是踏实咧,老莫哥可就不踏实咧。那是钱呀!”麻杆儿白了二子媳妇一眼说。

“怎么也得富裕点儿,关键是富裕多少的事儿,谁拿锄谁定苗吧,二子回去再好好算计算计。”李婶说。

二子媳妇狠狠地瞪着麻杆儿,麻杆儿呢,摇晃着脑袋望着天花板装看不见,气得二子媳妇干瞪眼没办法。

“咱们这叫白手起家,土法上马,新事新办。就像胡同里写的那样,团结起来去争取更大的胜利!”李婶不愧是街道委员会委员,说起来像讲话一样,大家纷纷鼓掌叫好。李婶又说:“下来,咱们该垒灶垒灶,该搭台搭台,管好自个儿的人,干好自个儿的事儿。得嘞,散散吧,天道也不早喽!”

“这才几点呀,就轰我们走?”麻杆儿喊。

“敢情你们回去蹬腿儿就睡,我还得刷家伙收拾呢,散会!”李婶从马扎上站起来捶了捶腰,又说:“对了,大伙抽空把院里的卫生搞搞,特别是二子,你们家廊檐底下那堆破烂儿,赶紧清清,也不怕给咱们向阳院抹黑!”

“可不呗,我都说他好几次了。”二子媳妇卖乖地说。说完又懂事儿地帮着李婶收拾。

李婶回头看了看炕上睡的香甜的小凡子说:“醒醒吧凡子,家去睡吧!”

7。二子当了大厨一宿没睡着

二子回到屋里,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越想越精神,一会儿吸溜吸溜喝水,一会儿吭吭咔咔咳嗽。

“你要不困,外头待着去,讨厌!”在媳妇的一再催促下,二子才关灯上炕,躺下,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瞧瞧你那小家子百事样儿,刚受这么点儿香火,就烧的睡不着了?”二子媳妇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挖苦他,其实她更烧的睡不着,二子当了大厨,她也觉着脸上有光。

“说什么呢?这么屁大点儿的事儿我还睡不着喽?把我当什么了,真是!我这是尿憋的。”二子说完,仿佛证明似的,翻身下炕冲着地下的尿盆子,响响地撒了一大泡尿。尿完,抖落抖落,又撅着大**爬上炕,二子睡觉从来都是一丝不挂。

“少往里凑合啊,臭烘烘的!”二子媳妇推了他一把,掩掩被角又说:“还真让麻杆儿那小兔崽子说着了,吓的连尿儿都夹不住了。”说完重重地翻了个身,把后脊梁给了他。

“行了,行了。甭那么多废话,睡觉!”二子不耐烦地说。

二子再躺下,还是一点儿困劲儿没有。就闭紧双眼强迫自己不再想事儿,刚有了点儿困劲儿,媳妇哼哼唧唧让挠挠脊梁。二子只好遵命,挠着挠着又精神了,手就挠到了前边。媳妇不但没反对,还往自己这边靠了靠,二子更来劲儿了,爬起来就要骑大马。

媳妇却**了双膝说:“下去!老实儿睡觉。”

二子不甘心,心说你把老子的火儿逗引上来了,想不管就不管呀,没门儿!想着又往前凑。

二子媳妇说:“来了。”

“来了?谁来了?”二子愣了一下问道。

媳妇踹他一脚:“谁来了?你姑奶奶来了,想沾糖葫芦,就上来。”媳妇说完摆好姿势。

二子想了想才明白,媳妇这是来例假了,可看着四仰八叉的媳妇,还是不死心,妈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老子想的时候它来了。就问:“头吃饭还好好的,怎么说来就来了?”

媳妇嘻嘻笑着说:“它要来,我有什么法儿呀?你有本事别让它来呀。”

听完媳妇的话,二子心中那股子燥热就消了,浑身上下一下子软成了一摊烂泥。

“来了不早说,白让老子瞎耽误工夫儿。”二子咽了口吐沫自言自语。

媳妇答:“你也没问我呀。”说完又“哧哧”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二子一翻身,把脊梁背儿给了媳妇。

第八章

。热烈欢迎工宣队进驻我校

这学期的课更轻松了,连期中考试都变成了开卷了,老师把卷子给同学们拿回家答,第二天再交给老师。凡子数学考了一百分,语文考了九十五分,连英语也考了七十八分。凡子拿着卷子回家谝摆,李婶说:“呸,别不嫌丢人了!把你姥姥家的人都丢光了,都是抄的!凡子嘿嘿一乐说:“**说抄一遍也是学习。”“滚!”李婶说。

李老师回了趟老家。回来时,笼罩在脸上的那层红疙瘩更加鲜艳明亮了,家乡味儿也浓了许多。同学们知道,李老师这种状态大概要持续一个礼拜左右。

星期五下午第二节自习课,李老师急急忙忙来到教室,说有重要通知向大家宣布。李老师喘了口气说,明天上午第二节课后,在操场召开全校师生大会,热烈欢迎工宣队进驻我校。李老师的嗓音有些嘶哑,可还是一再嘱咐大家,说学校领导非常重视这次大会,明天要穿白褂子蓝裤子,别忘了带小板凳。最后又说,特别是陈兵、王建军几个记性不大忘性不小的同学,这次再忘了带板凳,就以旷课论处。陈兵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李老师停下来,狠狠瞪了陈兵一眼继续说,大家要遵守会场纪律,不准交头接耳说小话儿,不准吃零食。上厕所要跟老师请假,最好提前上好厕所,免得到时影响会场秩序。

下课铃响过了好长时间,李老师才罗嗦完。

工宣队的到来引起同学们纷纷猜测,工宣队是什么样的?怎么非得住在学校呀?工宣队给我们上课吗?同学们把李老师说的进驻我校理解成住到学校了。

第二天,凡子早早来到学校。一进门,便看见迎门影壁上挂着一副醒目的大标语:“热烈欢迎工宣传队进驻我校”,把影壁上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挡住了大半拉。往里走,墙上树上到处贴着花花绿绿的标语,“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向工人阶级学习”、“向工人阶级致敬”。看着满眼花花绿绿的标语,小凡子也跟着兴奋起来。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给同学们抄了几道自习题就走了。第二节课是语文课,李老师根本没露面。刘丽丽站在讲台上领着同学们朗读课文,刚开始课堂秩序还不错,没过一会刘丽丽就压不住场了。同学们先是在底下嘀嘀咕咕说小话儿,一会儿小话儿就变成了大话,教室里乱哄哄的。讲台上的刘丽丽点名批评了几个同学,可刚安静一会儿又乱套了。

刘丽丽正在前边瞪着眼睛生气,忽然现陈兵和军子不见了,走下讲台一看,原来他们正坐在小板凳上掰腕子。刘丽丽大声吆喝他们,再回到讲台刘丽丽就学着历史老师的样子一边大声嚷嚷,一边用教鞭抽打讲台。

“咔喳”一声,教鞭抽断了,刘丽丽和大家都是一愣。正在这时下课铃响了,同学们嗷嗷叫着往外跑,刘丽丽在后面喊着什么。

操场上的高音喇叭呜里哇啦响了一通以后,传来军体老师宏亮的声音:“同学们注意了!同学们注意了!今天召开全校大会,课间操暂停!课间操暂停!请同学们带着小板凳迅到操场集合。各位班主任老师,请抓紧时间整队!”

听了军体老师的通知,跑在前面的同学又嗷嗷叫着往回跑。结果和后边的同学撞到一起,教室门口顿时挤成了一团。

在刘丽丽的指挥下同学们来到操场站队,李老师前前后后巡视了一番就到教导处去了。中八班的位置正好面对主席台,此时主席台上只有军体老师一个人在摆弄扩音器。那个绑着块红绸子的麦克风,在同学们眼里神秘莫测,不明白它是怎样把声音放大的,每次开会时都要认真讨论一番。

主席台上方的会标在风中哗哗作响,“热烈欢迎工宣队进驻我校誓师大会”几个胖乎乎的大字,一看就出自瓦西土之手。这时瓦西土老师急匆匆来到主席台上和军体老师耳语了几句,又急匆匆跑下台,一副重任在肩日理万机的样子。楼顶大喇叭里响起了嘹亮的《大海航行靠舵手》乐曲。

凡子坐在下面出神地看着主席台。看了一会儿,又看到前面的小四眼儿,小四眼儿坐在一个折叠式军用小椅子上。这种椅子折叠起来像个书包,可以背在肩上,很令同学们羡慕。这时小四眼儿正翘起椅子的两条前腿,跟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节奏一摇一晃,非常陶醉的样子。凡子酸溜溜地想,这小子竟新鲜玩意,连板凳儿都他妈各味儿1。

旁边的军子看着小四眼儿也愤愤的。小四眼儿后边是李萌,凡子后边是陈兵。军子冲陈兵挤挤眼,指指小四眼儿儿,陈兵捅捅凡子又指指小四眼儿。凡子看了一会儿,趁小四眼儿正晃的带劲儿时,顺势往后一拉椅子背儿。小四眼儿“哎哟”一声,一个仰巴跤躺在李萌怀里,李萌吓得往后一躲,又躺进凡子怀里,凡子慌忙扶住李萌。这一连串儿的后仰翻,引起周围同学一阵哄笑。远处的同学不知生了什么,纷纷站起来向这边张望。

刘丽丽闻声瞪着两只小眼睛跑过来。陈兵假装关心地问小四眼儿:“没摔着吧?也怨你,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你就老实坐着吧,穷晃荡什么呀?这下好,自个儿摔了个仰巴跤,还把人家李萌砸的不清,顾凡也让你捎上了。唉!”军子也假惺惺地说:“李萌、顾凡,站起来溜达溜达,看摔坏了没有。”又埋怨小四眼儿:“就是,坐也坐不住,看看人家邱少云,大火烧身都纹丝不动。再看看你!”陈兵和军子你一句我一句,连挖苦带损。小四眼儿不好意思地拍拍身上的土,爬起来,脸红红的。他根本不知道是凡子在后面捣鬼,还以为自己晃的劲大了呢。陈兵又没话找话地说:“班长,我批评的对吧?”刘丽丽“哼”了一声走了。她知道肯定是陈兵他们一伙捣的鬼,可又没证据。

李萌脸红红的,偷偷瞪了凡子一眼。目光里含着抱怨和羞色,但更多的是支持和赞赏。凡子更得意了,抬起头对小四眼说:“下回注意,把我俩砸坏了都上你们家养着去。”

陈兵趴在凡子耳边小声说:“今儿你小子可得。坑了小四眼儿不算,还抱了抱小地主婆儿。”说完坏笑着。凡子不好意思,狠狠地说:“滚!”

大喇叭里又响起《运动员进行曲》。葛书记陪着两位工人师傅来到主席台,坐下,然后点头示意军体老师开会。大喇叭安静下来,这时瓦西土又颠儿颠儿跑到台上,对着葛书记面前的话筒吹了吹,没声,敲了敲,还是没声。军体老师见状急忙到后面查看,瓦西土也紧跟着跑过去。操场上一时冷了场,葛书记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大喇叭突然尖叫了一声。瓦西土又急匆匆地跑上台,吹了吹,敲了敲,扩音器修好了。

葛书记热情洋溢地致欢迎词,代表全校师生对工宣队进驻学校表示热烈欢迎,然后又念了几段**关于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语录。最后说:“老师们、同学们: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罐头厂**思想工人阶级宣传队队长贾大奎同志讲话!鼓掌!”

罐头厂?不就是我们学工的罐头厂吗?凡子他们激动地伸长了脖子往主席台上张望。

“嗨!我说谁呀?那不老肥吗?咱们的老段长,当队长了!”陈兵眼尖。

“没错儿,是老肥!”军子也小声喊。

凡子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老肥嘛。几个人看见老熟人儿分外激动,争着抢着把这一喜讯告诉前后左右的同学,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认识工宣队贾队长。

贾队长接过葛书记递过来的话筒,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叠着的纸,打开,又拿出眼镜戴上,低下头一字一句地念起了重要讲话。贾队长今天穿戴的整整齐齐,一身洗的白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戴一顶鸭舌帽,再戴上眼镜,显得文绉绉的。

贾队长的重要讲话不长,一会儿就念完了。接下来是李老师代表全体教职员工言。最后是刘丽丽代表全体红卫兵红小兵战友致欢迎词并宣誓。刘丽丽背着双手挺着胸脯直溜溜站在主席台上,用她那惯用的尖嗓门儿背诵欢迎词,脸上的表情真挚而热烈。当背到“我们育新学校的全体红卫兵红小兵战友早就盼着这一天”时,刘丽丽激动的声音颤抖着,把坐在主席台上的老肥师傅感动的热泪盈眶。刘丽丽干什么像什么,在那次忆苦思甜大会上的出色表现至今让凡子念念不忘。

2。刘丽丽领哭

那是个秋深的下午,操场上秋风瑟瑟,落叶飘飘。主席台上方的会标用黄纸黑字写着“育新学校忆苦思甜大会”左右两边分别写着“翻身不忘**”,“幸福不忘**”两条竖联。大喇叭里一遍又一遍播放“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的歌曲。那悲惨凄凉的曲调弄得同学们万分沉重,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

学校请来的农村小脚老太太在李老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上主席台,站稳,先伸出胳膊领着同学们喊了几句“翻身不忘**”,“幸福不忘**”,“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完了才坐下。然后告诉同学们,在万恶的旧社会,她家三代都给地主当长工扛长活。她十一上就被爹娘卖到大地主刘老黑家当佣人,吃不饱穿不暖,过着猪狗不如的苦日子。老太太说着从小篮儿里拿出一块黑糊糊的饽饽举着说,那时我们全家吃的就是这个呀,同学们!

这时,刘丽丽恰到好处走上台接过篮子,下来给同学们一块一块分吃那黑糊糊的忆苦饭。凡子坐在前面,也分到了一小块儿。那玩意儿除了麸子就是野菜,吃到嘴里就散了,实在难以下咽,凡子在嘴里捣鼓了半天才硬咽下去。

当老太太说到,万恶的旧社会逼的他们全家家破人亡,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时,同学们被深深地感动了,操场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正在这时刘丽丽“嗷”的一嗓子号啕大哭起来。其他同学全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张开大嘴跟着刘丽丽哭。一会儿工夫,操场上便哭声一片,哭声夹杂着秋风传出去很远,学校大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凡子也想哭,可怎么使劲也没眼泪,就低下头,使劲揉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了妈妈,想起了上次和妈妈离别时的情景,凡子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当老太太讲到****来了,打土豪分田地,她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和妹妹。这时又是刘丽丽恰到好处地带头喊起了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万岁,**万岁!”把全场的悲愤之情再次推向**。

。你说,贾队长还认识咱不

“敬爱的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今天工宣队……”刘丽丽尖细的声音把凡子从忆苦思甜大会上拉回来。

“军子,你说贾队长还认识咱们不?”陈兵根本没听刘丽丽言,还想他的老熟人呢。

“我看够戗!别忘了人家现在是队长了。”军子摇摇头说。

“那也不一定。”陈兵说。

“老肥那个人不错,有一次在车间里见我抽烟,不但没说我,还跟我要了一棵呢!”军子小声说,有些自豪。

“你那算什么!上回老肥那还给过我半棵烟呢,肯定认识我。”陈兵更加自豪地说。

“你以为你是谁呀,人家认识你是兔儿黑呀?拣了人家的烟屁,还说人家给了你半棵烟,吹吧!”军子说。

“谁拣烟屁呀?明明是贾队长正抽着给我的,还有这么长呢。”陈兵比划着反驳道。

陈兵说是给的,军子说是拣的,俩人争论不休。凡子一会儿站在陈兵一边,一会儿又站在军子一边。他们越说越激动,越说嗓门儿越大,一会儿,旁边的同学也搀和进来参加辩论。终于,他们的吵吵声惊动了主席台上的葛书记。

“前边是哪个班呀?中八班吧?中八班的同学注意了,不要说话。李老师,李老师哪里去了?”葛书记严厉的声音在大喇叭里回响着。

中八班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被葛书记点名批评,这下可闯大祸了。看着匆匆跑来的李老师,凡子陈兵军子几个人搭拉下脑袋再也不敢吱声了。

4。全是老熟人嘛,哈哈

散会后,李老师把凡子陈兵军子三个捣乱分子叫到办公室。

“说,说,说什么说!你们难道还有比欢迎工宣队更重要的事情非得在开会时说吗?啊?咱们班每次出问题准少不了你们,你们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李老师坐在办公桌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陈兵低声细气地把他们上午开会时辩论的内容向李老师做了简要汇报。但只汇报了贾队长还认识不认识自己的问题,把抽烟的事儿省略了。

“你们说认识贾队长,认识就认识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昨天我怎么嘱咐你们来着?就是听不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儿脑子也没有。顾凡,你就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总跟在别人**后头跑。还有王建军,一点主见也没有,挺大的脑袋里装的全是浆子呀?”

李老师说累了说渴了,端起杯子要喝水,杯子却是空的。她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陈兵赶紧拎来暖壶给李老师倒上水。

李老师接着说:“你们回去一人写一份检查,要深挖思想根源,说清楚你们几个人为什么总是犯错误,总是屡教不改,总是明知故犯……”李老师的话还没说完,贾队长推门进来了。

“小李,哦。这个……还没下班呀?咱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当时你们去厂里学工,哈哈哈!”贾队长说着笑着。

李老师急忙站起来,先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贾队长,然后笑了笑说:“中八班今天让您见笑了。这不,我正在狠狠批评他们呢。”

“哈哈,全是老熟人儿嘛,没关系!小孩子家,哪有不捣蛋的,说说下回改了就行了呗。不早了,快回家吃饭去吧!”贾队长没理会李老师的检讨,挨个儿拍着凡子他们的脑袋和蔼地说。

贾队长充满深情的一句“老熟人”让陈兵他们着实激动了半天。李老师觉着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了,就打他们回家反省去了。

“怎么样?我说老肥师傅没忘了咱们吧?你们还不信。”从办公室出来陈兵洋洋得意地说。

“这下可好了,连检查也不用写喽!”军子也完全放松了。

“那当然喽,别忘了人家老肥师傅现在是工宣队队长,管着李老师呢。”陈兵说。

“那是!贾队长没准儿比葛书记官儿还大呢。”军子也跟着得意起来。

“不对,葛书记是书记,比贾队长官儿大。”陈兵又和军子抬起杠来。

“**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现在葛书记连工宣队队员都不如,没见开会时工宣队的都坐中间吗?”军子不服气。

“那是客气,人家工宣队是客人,知道呗?”陈兵说。

“不对,工宣队是进驻,不走了。”军子说。

“凡子,你说贾队长和葛书记谁官儿大?”陈兵说不过军子,把矛盾交给凡子。

凡子也不知道他俩到底谁管着谁,想了想就说:“甭管他俩谁官儿大,反正都管着李老师呢。”

仨人越说越热闹,一会儿就把刚才的烦恼全忘了。

5。军子偷偷加入了宣传队

自从军子参加了学校宣传队以后,就再也没时间和凡子陈兵他们一起混了。少了军子,凡子他们的小团伙就像塌了半边天。

贾队长带领的工宣队进驻学校以后,学校的文艺活动空前活跃。因为跟贾队长来的范师傅二胡拉的特棒,范师傅从学校的库房里搜罗出各种各样的乐器,修修补补废物利用,宣传队一下子扩大到二十多人。

短短的时间里,宣传队就排演了不少节目。有器乐合奏《没有**就没有新中国》,配乐诗朗诵《我爱北京**》,《太阳最红**最亲》等。由范师傅改编的样板戏《红灯记》片段李玉和斗鸠山还获得了区文教系统调演一等奖,为学校赢得了荣誉,也为贾队长脸上增添了不少光彩。

宣传队获奖以后,葛书记就把学校东头和莲花池一墙之隔的那个小院给了范师傅,作为宣传队的排练场所。宣传队在学校里的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那些日子,加入宣传队成了每个同学最大的追求和向往。刘丽丽、李萌、小四眼儿都是第一批加入宣传队的,这些同学平时拎着各式各样的牛皮箱子出来进去,放学后一头扎进那个小院,吹拉弹唱可劲儿折腾。一有演出任务宣传队的同学就名正言顺地不上课了,坐着大卡车满世界转悠,每天还有一毛钱补助,真把同学们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范师傅还没结婚,索性连家都搬到了小院里,在紧张的排演间隙,范师傅还接长不短儿地从罐头厂鼓捣来各式各样的处理罐头。什么糖水梨、清蒸猪肉、午餐肉等等,贴着花花绿绿的外文商标,全是出口转内销的。宣传队的那帮同学吃了出口转内销的便宜货以后,更是到处谝摆,生怕别人不知道。

最让凡子和陈兵可气的是,军子也不言不语地混入了宣传队弹三弦子,虽然只背了条帆布口袋,可也美得不行,整天人模狗样的,说话办事透着一股子宣传味儿。

“军子,一会儿咱们上莲池玩儿去呗?”下午放学后陈兵和凡子问军子。

“哎呀!没空儿,一会儿还得排练呢!”军子说完急匆匆地走了,头也没回。陈兵和凡子气的是干瞪眼也没辙。没了军子,莲花池还真不好进去。

“快点儿,王建军,今天排练厅该你值日啦!”正说着刘丽丽拎着小提琴大声喊军子,军子点头哈腰地跟在刘丽丽**后头跑了。

“狗颠**蒜儿的,像个狗腿子,不就拨拉个破三弦子吗?还知道吃几碗干饭不?”陈兵看着军子的背影生气地嘟囔着。

“牛逼烘烘的,还盛不下他了?”凡子说。俩人碰了钉子,气哼哼走出教室。

“妈的,明儿找几个人修理修理他。”陈兵没别的办法,碰上不顺心的事儿,看见不顺眼的人,不是修理修理就是收拾收拾,再不就是开了他。

“决不能让王建军同学一边儿待着去。咱们要千方百计把王建军同学争取回来。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团结战斗的集体,我们要用实际行动真心实意地帮助犯了错误的同学,绝不能让一个同学掉队呀!同学们呢!我们要伸出友谊之手拉军子一把呀!啊?”陈兵说着说着变成李老师的腔调了。

他们绕到莲池后门,正好看门的阿姨不在,就悄悄地溜了进去。

两人站在山顶,忽然现宣传队的一帮男男女女在范师傅的带领下正向假山的方向走来。凡子慌忙扔了手里的大半截儿烟屁,用脚死死踩在地上。陈兵不满地邪了军子一眼说:“至于呗?看你那草鸡样儿,真是!连贾队长还给我烟抽呢!他范师傅算个屁呀!”陈兵总是念念不忘贾队长给他烟的事儿,一有机会就谝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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