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这里之前，杜可唯曾非常认真地问过，程绯语到底是谁。

徐子默微笑，将旁边的女孩子送走，才对她道，“你可以说是前女友，青梅竹马，佳浩最喜欢的人，伤害佳浩最深的人，佳浩最放不下的人……均可。”

然而实际上是，程绯语有着上帝赐予她的一张脸，和黎佳浩母亲如此相似的五官和面容，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黎佳浩从来都没有过一句抱怨。

所以他才有如此强大的包容力，在对杜可唯的时候也是如此，从来不曾要求过什么，除了等待，他没有采取过任何激进的举措。

据在沉闷的哭声中，屋内的两人呈现出一种石膏像一般的姿势，彼此相对沉默着。

“为什么不告诉我……”良久，杜可唯才喃喃道，将双手放下，怔怔地望向前方。

她的目光停留在床单上的某本书旁，那里停放着黎佳浩裹着纱布的手，像个粽子一样，摆在那里，毫无生气。

扒他的声音也是如此，死气沉沉近乎于低哑，“徐子默告诉你了？”

她扯开嘴角，笑得比哭时还要难看。

“我没有想过要瞒你。”黎佳浩诚实地道，“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所以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她不是怪他，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自己耿耿于怀的到底是什么。

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红肿的双眼，又将那些乱扔的书籍一本一本地摞到书桌上去。她做的很仔细，也很安静，是在从这些机械重复的动作里，来获得一些心灵上的平和。窗帘拉开，终于有明媚的夏日阳光透进来，洒在她的身上。

“对不起，我不该用书砸你。”她开口道，再不避讳，直直地望过去。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有冷掉的饭菜。看模样，像是一口都没有动过。黎佳浩靠墙坐着，没有说话。

“听说你病了，不接电话也不去上课。徐子默他们都很担心你，你不要这样孩子气。”杜可唯静静地道，虽然声音里还有颤音，表情却已镇定，伸手将盛饭的托盘拿起，询问道，“为什么不吃饭，不合你口味？”

她也顾不得冷暖，夹起来就放进嘴里，嚼了嚼，又道，“好像是太咸了，我记得你不太喜欢这种味道。”

黎佳浩的脸庞隐在暗影中，放在床单上的粽子手动了动，轻而低地应了一声。

她淡淡地笑出来，转身出门。拖鞋踩在木制的楼梯上，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很有节奏感。先前见到的阿姨正在清扫厨房，见到她端来的剩菜剩饭，叹了口气，二话不说就倒进垃圾箱。

“他一直这样？”杜可唯惊讶地问道。

“其实我刚来没几天，做了几顿饭，他一顿比一顿吃得少，我又不知道原因。”阿姨无奈地道，“试过很多做法他都不喜欢。”

杜可唯表示理解，虽然当初她还算幸运，没做几顿就摸清了黎佳浩的喜好。后来她试过几次变换，效果都很不理想。这家伙的挑食水准真不是盖的。

但——这样的人，若没有长期固定的厨师，岂不是会过得很辛苦？看起来，这些阿姨大多都不会做得长久，而且黎佳浩那种性格，也不像是会喋喋不休强调自己喜欢什么味道的人。这种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东西，也难怪阿姨会这么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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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她也不需要再犹豫。直接问了食材和调料在什么地方，黎佳浩家的厨房面积比她家的两倍都大，各种烹饪工具一应俱全，光是刀具就分门别类了好几十个。她哑然失笑，暗叹浪费浪费。

阿姨在旁边给她打下手，两个人自然而然地闲聊起来。一开始是关于蔬菜的新鲜程度和调料味道的讨论，渐渐地相熟起来，也就聊到了彼此的身份和工作。杜可唯这才知道，平时这个家是没有人的，因为黎佳浩住宿舍，只有假期才偶尔回来，请的阿姨也大多是几个月或者几个礼拜的临时工，工资优厚，按小时计算。

“那黎佳浩他爸呢？”杜可唯忍不住问，听阿姨的意思，这里就只有黎佳浩一人在住。

听了她的问题，阿姨也是叹息，目光不经意地向二楼一飘，压低声音道，“可不是，我一开始也奇怪啊。后来听上一个阿姨说，那个黎先生外面有很多套房子，女人也很多，每天忙着工作和享乐，每月只打钱过来。”

她陷入沉默，炒菜的手臂也不禁一停，现实和记忆交叠，终于是确认了事实。

阿姨也安静了一阵，末了才自言自语般地感叹道，“你说，再有钱有什么用，家都不像个家了……”

只是徒有外貌的虚表而已。

杜可唯抿了抿嘴唇，将热腾腾的地三鲜倒入盘中，耳边仿佛回想起当初她第一次做饭时，黎佳浩有如请求一般的话，“我以后能每天都来吃吗？”

那时她觉得甜蜜，如今却觉得压抑。

如果能早一些知道这一切，或许她当时会更加爽快地答应，或许不会为了节省时间，而做一些式样重复工艺简单的菜；如果能早一些知道，她大概会每天早早地跑回家里，把不相关的事都抛开，只为陪在他身边。

但如今，心态已然不同。置身于美轮美奂的高档别墅中，她仿佛是第一次进入了他的世界，像童话一般的，如此不真实的世界。

饭菜端上桌，她在楼下叫黎佳浩的名字，等了好一阵，房门才打开。黎佳浩穿一件纯白色的短袖T恤和烟灰色长裤，蹙着眉，缓缓地走下来，坐到餐桌边。

熟悉的菜香侵入鼻息，他愣愣地望着，唇角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然而下一秒，手臂已伸上去，开始动筷。阿姨望着这一幕，欢喜地看了杜可唯一眼，又急忙去厨房里倒了一杯果汁。正要拿过去，就被杜可唯拦住。

“他不喜欢喝酸的，倒杯白开水就可以。”

阿姨恍然大悟般地应了一声，把水杯置在桌面上时，黎佳浩低低地道了句，“谢谢。”

他没有抬头，可杜可唯的心一下子就揪紧。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

与此同时，门铃声忽然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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