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扶桑公主,一个叫落花,一个叫落叶,跟她们的人真的完全不符。明明是古灵精怪的女孩,却叫这种又诗意又颓废的名字,不过也真的很好听就是了。
据说这名字是她们的母妃给取的,取名者的心情昭跃然纸上。宫中岁月寂寞漫长,若本人不巧又是那种敏感忧郁的才情女子,很容易对落花垂泪,观落叶伤怀,所以,生女名落花、落叶,以寄寂寥悲怨之慨。
这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开始根本分不清楚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不过只要她们一开口就很好认了,因为两个人的声音不同。姐姐的嗓子老成些,妹妹的则显得比较娇憨,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出生后对自身角色的认同感导致的这种变化——自认是姐姐的人,会觉得自己应该成熟稳重些,要照顾妹妹。
跟她们在一起时,虽然总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但言辞之间其实都在互相打探。她们并非如外表显示的那样天真无邪,其实挺有心机的,想通过我了解天朝的局势,太后、皇上、琰亲王等人的权力博弈,当然还有宫廷秘辛。我呢,也认为她们身上有诸多疑点。
从古到今,中土都没有和扶桑和亲的先例,中国公主没有去过扶桑,扶桑公主的到来也是史无前例的。所以朝廷才会那么重视,把她们安排在皇家离宫,听说还在城中紧急施工,要为她们建一座扶桑风格的府邸。而她们的婚礼,也将在府邸竣工后举行。这样,不仅扶桑使团有了固定住所,扶桑公主也可以从自己府中出嫁。朝廷为她们设想的,可谓周到了。
在一派祥和友好的气氛中,我却现了一丝不和谐音。先,不知是不是消息有误,我觉得这对姐妹花并没有多想嫁给琰亲王,至少其中的妹妹,也就是落叶公主不是,她一直在向我打听皇上的种种。
其次,从她们的言谈中得知,她们的母妃只生了她们两个。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我,仅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却被逼着送她们远嫁到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我怎么样也会留下一个吧。和亲一个就够了,何必两个?两个一模一样的的女孩,一个足以代表两个了。
再次,这两位公主,表面上乐观开朗,开心果一样,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笑。可一转背,在她们以为我没注意到的瞬间,她们的表情是凄苦的,似乎有着难言的隐痛。
她们笑闹的时候固然可爱,无人处的哀戚更叫人心疼。虽然只相处了一天,我对她们的怜惜却远过了对兰妃的。
相比较起来,兰妃更像真正的王室公主,刁蛮任性,骄矜自私。在我养伤的那一个月里,她倒是时常以探视之名造访,但到了之后,一双眼睛却老在皇上身上打转,十足花痴像。皇上忍无可忍,禁止门上放入,每次她到,就说我睡了。兰妃居然在门口吵了几回,如此不识趣,真不明白他父亲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既然娇养这个女儿,就别让她和亲,和亲公主岂是好当的。
闲话休提,且说我在漪澜别苑,有两只小黄鹂鸟吱吱喳喳地相陪,日子倒也好混,不知不觉就是一天,眼看着又是夕阳西沉时。
正跟两个公主玩着解连环,一个侍卫突然神情紧张地跑过来,附耳跟刘嬷嬷说了几句,刘嬷嬷顿时脸色大变。
不过面向扶桑公主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两位落公主,太后派御医来给我们公主检查身体了,明天再一起玩吧。”
服侍落花和落叶的嬷嬷点头道:“我们公主也该回去沐浴了。”
我心里知道肯定不是御医,我随身就带了两个,还要什么御医?
随刘嬷嬷急急地往房间走,老远就现走廊里多了许多人,虽然作便装打扮,还是看得出都是练家子,其中有几张面孔更给了我一种熟悉感。我马上就联想到:难道太后驾临了?
果然是她来了,我进房的时候,就见崔总管满脸焦虑地劝着:“您是万金之躯,身系一国安危,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太后笑道:“本宫身系一国安危?你这张嘴呀,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而我只注意到了后面的四个字,快步走上前问:“母后,您要以身犯险?做什么呀?”
太后拉着我道:“你别听他瞎说,什么险啊,我女儿能住的房间,我为什么不能住。”
崔总管忙说:“公主,您快劝劝太后,太后要去你昨晚住过的房间住一夜,说要亲自会会那个鬼,问他到底跟你有什么过节,要那样吓你。”
我听了,先朝崔总管了一通火:“你就不从自身找原因吗?这事你不派人向太后禀报,太后在宫里怎么会知道?”
太后倒替他说起情来:“这个你别怪他,是我要他详细汇报的,何况那是件大事,他瞒着不说,我才要治他的罪呢。”
我还是瞪着崔总管,太后朝他一摆手说:“你下去准备晚膳吧,既然公主吃素,我也跟她一样。”
“母后……”吃素倒是小事,真正让我头痛的是,“您真的要住进我昨晚住过的房间吗?”
“嗯”,太后重重的点头:“我历来不信鬼神,有鬼也是人鬼,我倒要看看他够不够胆子来会会我。”
“可是那样很危险,母后就算要捉鬼,也不用亲自去啊,多的是手下。”
太后朝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嗓音说:“母后怕的是内鬼,如果是,那么所有的手下都有嫌疑,包括崔总管在内。”
“您不是最信任他吗?”
“跟其他人比较起来,是最信任他,但即使最信任,也不是全信,我从不认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样的鬼话。如果疑人就不用,那没人用了;如果用人就不疑,迟早要被人卖掉。”
见我沉凝不语,她轻轻叹道:“你别以为我坐到了如此高位,就有多少死忠的追随者,其实,我从来只有一个人,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那些男人,哪怕是像崔总管这种不是男人的男人,都不会誓死效忠一个起自寒微的女人。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靠美色上位,又靠阴谋诡计谋夺了皇后宝座,如今在挟幼帝弄权的人。”
“母后”,我抱住她,她也揽紧我,“在这世上,只有你才是母后唯一的牵系,你遇到了那样可怕的事,母后一定要亲自查探。如果是真鬼,我要他魂飞魄散;如果是人鬼,我要他现出原型。怕就怕,他根本不敢面对我,只敢躲在暗处,伺机欺负你。”
“我跟母后一起去。也许啥事都没有,我们正好泡泡温泉。”
我要学习母后的勇敢坚强,学着积极地面对人生,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即使只为了让母后少操一点心,也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