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不乐地回宫,直接去了太后那儿。本来准备跟她倾诉一番,再问问主意的,因为我心里还是很不安。
可才走到院子里,崔总管就迎上来打着千说:“公主您回来了,太后正在芙蓉厅见客呢。”
“谁呀?”我随口问了一句,脚步并没有停下。太后有客,我就先去茗湘阁坐坐,喝口茶,也让自己的烦乱心绪沉淀一下。
崔总管跟在后面垂手回道:“是祁将军,他特地进宫谢恩,带来了几箱子海产,还有一套黑珍珠饰,很稀罕的,奴才活了半辈子,宝贝见多了,就没见过这么大颗的黑珍珠,还泛蓝光呢。”
我站住了,其实这消息不算突兀,今天是我们回宫的第二天,估摸着祁云海也该出场了。只是,“他来谢什么恩那?”
崔总管有些诧异:“公主还不知道吗?太后病愈,皇上今儿早朝的时候已经下诏大赦天下,祁将军也重新恢复了渤阳侯的身份,所以,奴才这会儿应该喊他祁侯爷了。”
“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崔总管带着人走了,我还在原地呆立,有几次都差点掉头回自己的寝殿去,因为真的不想再见他。
可转念一想,躲是躲不掉的,我这会儿避着他回自己的寝殿去,万一他从太后这里告辞后又跑到我那边去了呢?他又不是没去过,都熟门熟路了,顶着我的“未婚夫”的头衔,去探望刚从外地归来的“未婚妻”,他的理由充分得很。
硬着头皮走进芙蓉阁,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崔总管提到的那套黑珍珠,此刻正作为展品在铺着白丝缎缀藕荷边桌布的桌上展示着,是一个三件套:项链,手链和耳环。
太后喊我过去看,仔细一瞧。果然稀罕,因为它不仅仅是黑色的,转动时还会依次出紫蓝、孔雀蓝、海蓝、天蓝等光泽,祁云海告诉我,这套珍珠有个名字,叫“彩虹”。
他没提是多少钱买来地。想也知道价值连城。而且。我有种预感。他送这么贵重地礼物。绝不仅仅只是寻常地送礼讨好太后。而是还有别地用意。
当着我地面。他倒没说什么。只是嘘寒问暖了一番。再说了一些我们走后京城生地奇闻轶事。我现祁云海地口才真地很好。而且特别注意场合。记得以前他拜见太后。基本上都在说军国大事。现在看太后大病初愈。他就尽拣些好玩好笑地说来逗趣。逗得太后合不拢嘴。
如果我心里没别人。如果他地动机没那么复杂。也许。嫁给他。真是个不错地选择。
“皇上驾到!”外面一叠声地通传。我顿时不自在起来。偷偷打量祁云海。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皇上在我陪太后出去养病期间一直睡在我地寝殿。甚至昨夜。在我已经回宫后。还在那儿睡了一夜。我不相信祁云海没听说过。朝廷地权贵们。哪个在宫里没眼线?尤其是太后地春熙宫。更是整座皇宫地中心。最有价值地消息源地。绝对是他们密切关注地地方。
皇上地表现也很自然。对跪在门口再次谢恩地祁云海很亲切地说:“起来吧。朕从益州回京时。你护驾有功。本来就该把你地爵位还给你了。只因太后一直缠绵病榻。朕内心忧闷。才把什么都压下了。现在太后终于大安了。朕想到地第一件事。就是恢复你地爵位。”
“臣肝脑涂地亦不足报皇上隆恩。”
两人客套了一番,才进来分宾主坐下。这回。气氛明显变了,也许是我太敏感吧。总觉得每个人的眼神都不那么自然。
实在是浑身不自在,像爬了虫子一样,我起身对太后说:“听说林太妃病了,儿臣过去看看。”
皇上也跟着起身:“朕跟你一起去。”
太后点了点头:“去吧,她是长辈,你们是小辈,理当去看看的。”
走出宫门的时候,我轻轻吁出了一口气。皇上瞅着我问:“你今天好像很不开心。”
“确实有点。”
“为了祁云海?”
“不是”,我把前婆母来京的事跟他讲了一下,然后问:“皇上您看,我这样处理行吗?”
“行,朕觉得姐姐比刚来京城的时候更懂得跟人打交道了。”
“哦?你倒评议起姐姐来了,那皇上说说看,姐姐以前怎么不会跟人打交道了。”
他还真的煞有介事地说了起来:“就比如说以前的兰妃吧,她明摆着利用你,一天到晚缠着,目的无非是想借机见朕。你心里明明也嫌她烦,可是不懂拒绝,任由她纠缠,弄得朕有苦说不出,每次去想跟你说说话,她就不断地打岔,最受不了地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朕看,像要一口吞下去似的,为什么朕容不下她,非要她死了才干休?就是受不了她的眼神,现在想起来还恶心。”
“皇上……”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原来我以为的善良宽厚,在给自己惹来麻烦的同时,还给身边人带来了这么多苦恼。
“不懂拒绝”,也许吧,一直以为我好像都是如此。子孝那次纳妾,如果我坚决拒绝,就算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起码我表明了态度,子孝不会全无愧疚,起码不会说出“你都亲自帮我布置新房了,我不纳妾反而对不起你的殷勤”之类叫人吐血的话。后来他的一直纠缠,也可以是我不懂拒绝造成地,不干脆跟他划清界限,口里说不要见面,手里却给人家大笔的钱,也许在他人眼里,这就是“分明还念着旧情”的表示,因为“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若不是以为还有复合的希望,子孝不会一直追到京城。
子孝是自作孽,我又何尝不是?包括对祁云海,也是不懂拒绝,才一步步演变成了今天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祁云海以我的“未婚夫”自居,又送了那么贵重的礼,我却跟皇上一起走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我呐呐地说:“皇上刚才不该跟我一起走的。”
“为什么,你怕祁云海有想法?”
“确实是!”我不怕承认这一点,“他现在可是皇上跟琰亲王角逐地最大筹码。”
“那又如何?”
我皱起了眉头,“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皇上现阶段要忍耐。”
“姐姐”,皇上也换上了严肃地语调,“如果朕连跟你一起看个病人都要顾忌他的想法,看他地脸色行事,即使彻底肃清了琰亲王的势力又如何?只不过换了一个人来辖制朕。朕就是要让他明白,对姐姐,朕是决不会放手的,国政归国政,感情归感情,他如果连这都分不清,也只是个蠢才,不值得倚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助朕清除谋逆之臣,同时也是成就自己的功业。姐姐只想着我们受了人家的恩,却不想想他从中得到的。比如,今天朕就恢复了他的爵位,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封赏。做臣子的,有机会为主上效力,那是他的荣幸。”
我朝他竖起大拇指:“果然是皇上,一开口就气势非凡,相比之下,姐姐真是太小家子气了。”我本来就是小家子出身的么。
他一开始听我夸他,得意地笑开了,再听到我自责,又安慰道:“姐姐就是心太善,所以只想着人家的好。”
我苦笑:“不要再说我心善了,这个词对我,现在都变成讽刺意义了。”
“怎么会?姐姐进宫的时间还不长,以后适应了就好了。有些很美好的品德,在民间人人称颂,到了朝中和宫中,不是说就不好了,只是容易被人利用。”
“我明白的”,我叹息着点了点头,以前逃荒的时候,我们曾在街上被恶霸欺负,还记得当时父亲愤怒地说了一句:“这个世界,恶人吃香喝辣,好人穷得要饭。”
皇上突然问我:“祁云海是单纯来谢恩的吗?”
就知道!他不打探才奇怪呢。
我若无其事地答:“也许有别的用意吧,但皇上来之前我也刚回宫,所以不知道。”
“听说他送了几大箱子礼物,还有一套很稀罕的珍珠?”
“嗯,黑珍珠,皇上没看到吗?就摆在桌上的。”
“黑珍珠宫里的银库就有啊。”
“他送的那套,会依次变出各种蓝色,所以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彩虹。”
皇上盯着我问:“你很喜欢?”
“呃,只是就事论事,那种颜色的黑珍珠确实罕见,谁看了都喜欢的。”
话说出口我就知道要糟糕,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实话实说。
这不,立刻杠上了,“比我送给姐姐的紫檀木浴盆和火焰夜明珠还好?”
“啊?当然不是,那怎么能比呢,别说皇上送的本就是天下难寻的稀罕物,就是皇上送根马尾巴草,那也是最好的,因为是皇上送的啊。”
又说了一大堆肉麻讨好的话,那张俊美的脸还由阴转晴,慢慢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唉,说起为君之道,气势如虹,即使危机重重,也不肯看臣下的脸色行事。争风吃醋的时候,怎么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像小孩子一样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