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灵猛然从床上坐起,浑身被汗浸湿。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但惶恐不安就仿佛毒蛇般纠缠住他。易灵很熟悉这种感觉,在父母初离开自己时,他每天起床都会如此。
“不对劲。”易灵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非常地不对劲,无法形容,但就是不对劲。
房间很大,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
易灵顿时醒悟过来,易雪不在这个房间里。空气里没有她的气味,醒来时没有看见她的笑容,身边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于是,这整个世界就都不对劲了。
虽然有不祥的预感,但易灵不愿承认。“嗯,一定是去做早饭了。对,一定是这样。”
易灵迅起床,以最快的度完成一系列动作。同时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只不过是早上没有看见她,就慌乱成这样。“她知道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想。”易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不是……又不是……”想了一会儿,易灵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补充完整,仿佛某个词一说出来,就会成真。
带着期望在楼下见到易雪的心情,易灵快步走出了房间。
餐厅里,瑞刚把最后一件餐具摆放好。做完这一切后,他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不带任何虚伪,就好像是在为自己心爱的情人做事一样充满幸福。那瞬间,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女人,男人的身体只是上帝所开的一个玩笑。
帝给予他一具男人的身体,但这身体却比女人更像女人,真是一个莫大的玩笑。
瑞轻盈地走到客厅,以一个很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等待某人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易灵匆匆来到客厅。
见这个人,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是只有看见爱人时才会流露出的笑容。
“早安。”瑞说道。尽管早已经知道,但他在看见易灵的那一瞬间还是有些担心,担心少女会跟着易灵一起出现。当然这种情况是不会生的,笑着自己的可笑,瑞心想:“妒嫉还真是一种要不得的东西。”
没有客厅里看见易雪,易灵心中的不安更甚。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早安,你看见易雪……”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墙上出现的第二个洞。平整的切口,娴熟的刀功,只有可能是一个人干的。这个洞已经足够说明昨天晚上生过的事。
“她到哪里去了!”易灵惊慌失措地问道。
尽管心里很高兴,但瑞还是必须装作很难过的样子。这难过倒也不是全然作伪,见易灵为如此着急易雪,瑞也真有几分不快。“我什么都不知道,但看情形……易雪小姐现在应该是和那家伙待在一起吧。”
瑞只有前半句是在撒谎,易雪现在的确和卡加在一起,更确切跟卡加的尸体埋在了一起。
“我要去找她。”说着,易灵便向门外走去。
“别担心。”瑞起身拉住他,“易雪小姐她不是能够再生的?那家伙没有办法拿她怎么样的。”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这些都是她跟我闲聊的时候说的,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能力者。”
“哦。”易灵随口应了一声。即使瑞不去解释,易灵也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细节。瑞说的很有道理,但易灵听不进去,不尽快找到易雪他绝不会安心。尤其让他不能放心的是,易雪明明可以直接跟自己进行心灵上的交流,却没有半点声息传过来。
“唉,真是……”见易灵如此心焦,瑞有些酸溜溜地说:“你这样随便乱找是不行的,你对这里根本不熟。”
易灵马上转身,抓住瑞的肩膀。“那么,拜托你帮我一下。”被抓住之后,瑞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呼吸也有些紊乱。易灵一愣,连忙放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没事。”瑞有些慌乱的回答。刚才被易灵抓住,近得可以感觉到热气喷在自己脸上。他还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易灵,不禁心旌动摇,像个少女般害羞起来。“不,跟你没关系。”
易灵觉得有些奇怪,他总觉得瑞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甚至于可以说有些熟悉,那眼神某些时候很像易雪看着自己。
瑞调整了一下呼吸,平稳心境,说道:“你还什么都没有吃过吧,先来吃早饭吧。吃好之后,我跟你一起去找。我从小就待在这个镇上,对这里非常熟悉。”
在确定过瑞不会改变主意,易灵无奈地答应了。
饭桌上的食物很精致,也很美味,但易灵半点胃口都没有,只是想着尽快吃完它们。
“怎么样,好吃吗?”瑞微笑着问,心里有些紧张,期待能够得到易灵的好评。
“嗯。”易灵用叉子叉起一个东西,然后塞进嘴里,咽下。“很好。”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瑞脸色一变,他又何尝看不出易灵是在敷衍自己。“你……”
“什么?”易灵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瑞。
“不,没什么。”瑞微笑着,伸出手指拭去易灵嘴角上的一点红茶。
着白玉的手向自己伸来时,易灵还一头雾头,完全不知道瑞想干什么。当瑞做了那个动作,易灵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下意识地拿起手边的毛巾仔细地擦了一遍。不知怎么的,虽然害羞,但易灵却觉得自己并不抗拒这个动作,就当手指接触到自己嘴边时也没有想到避开。
瑞接下来又做了一个让易灵心跳加的事,他伸出舌头,轻轻舔去手指上的液体。做那个动作时,瑞的神态自若,平静得好像那是理所应当的事,简直让人无法指责。
易灵猛然站起,说道:“我、我吃饱了!”
“哦?”瑞含笑看着面红耳赤的易灵,“那我们就走吧。”
……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寒风呼呼地吹着,时不时地卷起些什么,吹在易灵身上。虽说易灵知道这里平时就这样冷清,但现在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没有人倒也罢了,但却连活人存在的感觉都一并消失了。目力所及之处,没有昆虫,没有动物,没有人,根本连个活物都没有。吹过来的风中,连半点人的气味都没有。
易灵和瑞走在雪地里,背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雪地上还有别的脚印,有些甚至还很新,说明几分钟之前就有人经过。但是,就是看不见半个人影,好像镇上的人一下子都变成了隐形人。不仅隐去身影,连存在感也隐去了。
根本就是一个鬼镇,活着的仿佛只剩下易灵和瑞。
易灵并没有注意到一件事:镇上的每个角落都或多或少的生长了一些什么植物。有时是一棵树,有时是一片草丛,有时只是一朵花。因为从来没有把植物当成过一种可以和动物相提并论的生命,所以易灵不会注意某些植物跟季节完全不符。
“这里平时不会是这样吧。”易灵警觉地问道。虽然说不清楚,但明显是有什么人控制住了这里。
“这个……怎么说呢,你看这脚印,说明大家都过得好好的。可能是正好错过了。”瑞微笑着说。
“有可能错过所有可能遇上的人吗?”易灵反问道,“这也太巧了吧。”
“嗯……”瑞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也许是命中注定你们无缘吧。”
两个人走在街上,易灵认真地搜寻着每一个可能的线索,瑞则漫无目的地把易灵带有“可能有用”的地方。他很清楚地知道,无论易灵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
不过瑞不会烦恼于这种搜索,能够跟易灵待在一起,他就很高兴了。他只需要等待,等待着易灵渐渐淡忘那个少女。虽然可能会花上很长时间,但他有那个耐心去等。
作为一个千年灵,多等那么一、二十年根本不算什么。
在镇子里转了一圈,他们根本没有遇上一个人,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种事情正常。
“这会不会跟易雪的失踪有关?”易灵像是在自言自语,用的音调却又能让瑞听到。
“这个……应该没关系吧。”瑞微笑着回答。
“是吗……”易灵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飞身一跃,冲进了路边的一间房子里。
从房间的摆设来看,这里一个很普通的家庭,这个家庭的成员在易灵冲进来之前一定是在吃饭。因为餐桌上的食物吃到一半,还冒着热气,甚至于刀叉上还残留着人的体温。但房子里却完全没有人,简直就像档案》一样。那种感觉就是他们前脚刚走,易灵后脚就到了。
易灵想不出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只能怏怏地离开。
为了引人出来,易灵在镇中央放了一把火。他点燃了一座看起来许久没有人住的房子,天空中飘起黑色的烟,在一片雪白中极为显眼。眼神稍微好一点的人,在几里之外就能看见。
易灵找了一个地方坐下,默默地看着噼啪作响的房子。寒风吹着,风借火势,让火烧得更加旺。直到火势快过他的控制范围时,他才把火灭了。在当中的一个小时里,都没见有人出来灭火。
易灵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很累。并不是**上的疲劳,而是精神上的疲惫。他站起身,对瑞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去。”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当路过刚才冲进去过的房子时,易灵突然停住脚步。沉吟了一下,他转身走进那房子。更诡异的事生了。桌上的食物被吃完,桌子的一半已经被整理干净,另一半却还放着吃空的盘子。椅子散乱地放着,门口的鞋子似乎少了几双。就像是主人在收拾桌子时预先知道有人会冲进来,马上就逃离了一样。
易灵心念一动,马上奔向刚才自己放火的地方。
果然不出他所料,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焦黑的脚印。至少有上百人在易灵离开之后来过这里,然后在他回来之前统统离开了。
难道是全镇的人都在和自己捉迷藏?易灵忍不住这样想。他很快就苦笑着摇头,这种事情也太荒谬了。硬要说的话,不如说是命运在和他开玩笑,明明有许多人在自己身边,却总是碰不到。就好像平行线,虽然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却永远没有交点。
如果说有着自己永远都不会碰到的事物,那对自己来说这种事物跟不存在有什么区别。
完全没有。
易灵起先是迷惑,而后变得恐慌起来。这跟他和易雪之间的情况不是有些相像吗?明知易雪一定不会死,一定还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但就是找不到、遇不上,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如果说真的一辈子都找不到易雪,那自己该怎么办?
瑞在一旁看着易灵的表情变化,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一副很有趣的样子。
“你笑什么?”注意到这个,易灵有些奇怪。
“不,没什么。”瑞稍微收敛了一下笑容,“只是很高兴能和你独处。”
易灵一愣,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夕阳西下,易灵一无所获。无奈地回到旅馆后,他马上躺到床上。没有易雪的陪伴,无论做什么事,易灵都觉得少了些什么。吃饭没有滋味,走路没有精神,就连空气也因少了易雪的气味而显得有些让他透不过气。
“你究竟在哪里……”想着想着,易灵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得,一行泪水沾湿了枕头。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易灵有很久没有哭过了,他几乎已经忘记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等易灵睡熟之后,瑞悄悄推门进屋。
瑞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下,拭去易灵脸上的泪痕。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总有一天,你会忘记她,一定会的。我保证。”
着易灵的脸,瑞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虽然只是吻脸颊,但瑞的脸就已经红了。即使面对着一个睡着的人,瑞也非常的害羞,坐立不安地待了一会儿之后,他便离开了房间。
躲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瑞还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袋突然开始痛,脑海中出现了某种杂音。
瑞满脸的幸福迅变成杀意,他努力想驱赶掉这股杂音,但对方是不弱于他的灵体。因为一时的疏忽而让如此强大的灵体抓住了空隙,现在瑞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被这个力量控制住。
经过精神层面上的一番交战,尽管实力上有一定差距,但毕竟是瑞的主场。那个灵体只够时间在瑞的脑海里留下一段讯息。
“对于背叛者,我是绝对不会留情的。”
瑞叹了一口气,原先他还希望能和易灵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但现在看来他要改变计划了。
“灵,快点起来。”
被摇晃着,易灵睁开朦胧的睡眼。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瑞,瑞的眼睛里透出一点慌乱,即使用笑容也无法掩盖。
“生……了什么事……”易灵脑袋还昏沉沉的,虽然能对瑞的话有所反应,但却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瑞严肃地说。
见瑞严肃的神情,易灵感到似乎是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他一骨碌爬起,打开窗户让寒风灌进房间。被刺骨的寒风一吹,易灵顿时清醒。“为什么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私奔。”说着,瑞就拉着易灵离开。易灵一开始是和衣而睡的,所以不用再浪费时间穿衣了。
“斯贲?这个双音节词是一个人名吗?”因为刚刚睡醒,所以听东西有些不清楚,易灵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听到的那个词。
“不,就是私奔的意思。”瑞的度越来越快,由一开始的快步走提升到跑。
沉默,足有三分钟。
在这三分钟里,易灵再三打量瑞。对方的表情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易灵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私奔”这个词的意思,不过更有可能是瑞用错了词。“你知道那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就是相爱的两人在未得到某个直属势力许可的情况下叛逃。”虽然有点别扭,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你还用这个词?”易灵话音刚落,便猛然醒悟到瑞的意思。“你、你喜……我?”当中的那个词,易灵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瑞断然否定。
易灵刚刚松口气,瑞却一把抱住他,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易灵能很清楚闻到瑞身上有一股不同于易雪的香味,有点像是红茶的芳香。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额头上布满细小的汗珠,透着一股芬芳,缓缓地说道:“不是喜欢,是爱啊。”
那一瞬间,易灵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刚刚受到易雪失踪这个打击,现在又突然碰到一个男人跟自己表白。易灵总觉得同性恋的那个世界离自己极度遥远,从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因此当这事降临到自己身上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易灵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就是,看着美貌不亚于易雪的瑞,他竟有一点心动。
初的空白期过去之后,第一个出现在易灵脑海中的影响就是易雪的微笑。仿佛有魔力一般的微笑,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易灵推开瑞,深呼吸,然后大声叫道:“你开什么玩笑!你可是一个男人啊!”
瑞无视易灵的呵斥,像是终于完全一件大事一样松了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一千五百年来第一次对男生的表白。”
易灵愣住了,瑞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再怎么说错也不会说到一千五百年这个数字。哪怕是易灵所知最长命的家伙,也只不过活了一百几十年。
瑞笑笑,说道:“男人不行的话,那女人就行了吧。”
伴随着这句话,瑞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呆板起来,原本鲜活灵动的眼睛顿时失神,变得跟一具死人一样。这样的情况,易灵曾经见过一次,他可以预料出接下来会生什么事。
个白色的灵体从瑞的身体里钻出来,上半身露在外,下半身依然在**之中。虽然走廊里没有风,但灵体头部类似长的银丝依然在随风似地飘扬,光从身材上就可以看出,这个灵体是属于一个女性的。
灵体散出一种圣洁的气息,让人感到温暖和亲切,即使看不清相貌,但却也能让人感觉到它生前一定是一个美女。一般人在见到灵体都会觉得害怕,但如果是见到这个灵体,那不会有人把它当成是鬼,而是当成天使。
“现在明白了吧,虽然有着男人的身体,但我的内心却是属于女人的。如果不满意这具身体的话,那我就去另找一具身体,不过长得这么漂亮的身体,很少见的。”灵体说着,回倒**之下。失去灵魂的身体一下子鲜活起来,瑞微笑着拉住易灵的手。“走吧,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镇。”
这种能够随意进出身体的灵体,易灵曾经见过几次,见过了便不会再忘记。只有那群喜欢在名字里加“者”的灵体才能够做到这种事。
“你跟那些家伙是一伙的吗!”易灵用力一甩手,厉声道,“易雪是不是在你手上!快点把她还给我!”
“我跟那群家伙已经完全无关了。”瑞妩媚地一笑,“为了你,我背叛了那些家伙。至于那种虚幻的女人,就把她忘记吧,记着她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
“可恶!”易灵开始凝聚炎之气,“快占把她还给我,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唉……为什么一定要战斗呢?我不是说了,我真的已经背叛他们了。我一直都没有对你出手,你还不明白吗?”瑞无奈地说道,“难道我们两个真的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那些几千年前的烂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易灵说道,“我只在乎雪,我终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才是唯一对我重要的。”
瑞脸色一变,心痛地说:“现在时间紧迫,已经没时间让我们来辩论了。原来不希望这样,但果然还是只能用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