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家属小区。
秦绶摁响了门铃,过了几十秒,门开了,叶国华惊讶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秦绶。秦绶也是一样打量了一眼岳父大人,穿着睡衣,披着黑呢大衣,鼻梁上依旧驾着那幅金丝眼镜,神清气爽,脸色和悦。
“又拿的什么东西?你这三天两头明目张胆的提着东西上门,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叶国华瞥了一眼秦绶手里拿着的一个圆筒形盒子,忍不住笑道。
“非烟非酒,更非钞票,此乃精神食粮。”秦绶嘿嘿笑道,这东西是自己委托王从戎帮忙弄的,至于价钱,他没说,便宜二字,不占白不占,自己也懒得去问他,反正不是赝品,就已经足够了。
“进来吧。”叶国华率先转身,穿过客厅,径直走向书房。
秦绶嘿嘿笑了一声,进门换了鞋,关上门,也跟着走进书房。
叶国华坐在书桌后的靠椅上,依旧拿起先前搁下的精装本书籍。秦绶走进书房,腋下夹着那个圆筒形盒子,走到老叶的书桌前。
“晓柒还知道留在学校准备考试,你怎么就跑我这儿来了?”叶国华拉开抽屉,拿了一包芙蓉王,扔到了书桌上,目光却一直锁定在书面上,淡淡的问道。
秦绶笑了笑,心里恨不得说,你女儿现在恐怕被人牵着满大街的购物去了呢,不过,面上自然是毫无异常,“固然学业要紧,岳父大人更要紧嘛,抽个功夫,过来看看您,是必须的。”
叶国华冷哼了一声,又是笑道,“少跟我来这一套,对了,山南大酒店你有什么打算?”
“人事方面已经做了微调,其他的事情,等待年后再谋划。”秦绶将圆筒形盒子搁到了书桌上,顺手抄起那包芙蓉王,散开抽出一支,自己点燃。
叶国华又是瞥了一眼那盒子,不过不急着拆开来看,继续问道,“山南大酒店人事方面很特殊,那十几个闲人,你怎么安排的?”
秦绶淡淡笑了,这件事情宁雅晴事先也只是云淡风轻的提及过,没有点明话题,不过,这事儿难不倒自己。“那些个都是大爷,地头蛇的崽,我也没傻到除他们的名,要不然,工商税务、城管环保、旅游局三天两头的找咱的茬儿。”
叶国华倒是放心的笑了,搁下手中的书,也自个儿点燃了一支烟,“华夏人自古以来喜欢流品一说,管他做官的,唱戏的,吟诗做赋,人们喜欢分他个上三教,下九流。古代官场也好,现代官场也罢,为官者有两种,一种清流,一种浊流。古代的浊流,多半是那些胥吏,就是我们所说的事务官,这些人,政治地位虽然较低,但是他们是一股重要的政治势力,因为政策的落实,最终是通过他们之手。现在也一样,公检法、税务、城管、环保、旅游局、交通局,这种职能部门里的人员,大多良莠不齐。现在的国家,从中央到省、到市、到区县、再到乡镇,上下五级,一个人,想上位,难之又难。为什么都说汉朝的吏治最好?很多时候,是因为它的政府组织上下只有三级,中央、郡、县,官员流动性强,而且三公九卿,跟地方的郡守,俸禄也差不多,一年二千石。”
叶国华说的有些累,端起一边的紫砂杯,抿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所以,拿当今跟汉朝比,我们失败的地方,就在于地方政府设置方面。用简单的四个字,这种现状叫做:阶级固化。小官永远是小官,他爬不上去,上不去怎么办?他会想方设法,甚至是冒着法律风险,向上则是寻租,走关系,找靠山,向下,则是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所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地方几级,通常被浊流占据。这些年来,华夏被绳之以法的贪官,都是些握点实权的小官。巨贪不是没有,只是少之又少,一般坐到了省厅一级的位子,多半人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少半人,则是因为我们党所讲的主义、信念,严于律己,兢兢业业。这种人,属于清流。国家的政策再好,清流总是难免被浊流掣肘。”
秦绶笑了,吸了一口烟,“不就是为了那十几号蛀虫么,您有必要跟我讲这么多?对于我这种混日子的小老百姓来说,管他什么清流浊流,只要不抢我的女人,不抢我的钱,得过且过。”
叶国华知道秦绶言语里的调笑意思,也不当真,轻轻笑道,“固然这样,国事政事还是要关心一些,自古官商一家,不管什么主义,这都是实情。”
“我明白,您的意思是,我要想把山南大酒店经营好,就得搞好地方职能部门的关系,是吧?”秦绶笑道。
叶国华点了点头,指了指圆筒形盒子,“这是什么?”
“画。”秦绶的答案很简洁,却让叶国华一下子来了兴致,两眼放光。
“什么画?”叶国华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问道。
“您瞧瞧就是。”秦绶笑了,站到了一边儿。
叶国华像个虔诚的教徒,抽出盒子里的画轴,放到了书桌上,慢慢的展开。
只见一幅江南春天雨后的山村景色:近处坡石高树,茅舍旁柳丝飘拂,小桥边溪水潺潺,远处峰峦高耸,丛树幽深,白云浮动。
叶国华不由得笑了起来,很是满意秦绶的这份大礼,“这宝贝花了你多少钱?”
“一分钱没花。”秦绶故意开玩笑道。
叶国华摇了摇头,自然不太相信,“王茂京也是堂堂清初四王之一,又是王时敏的孙子,祖孙二人同时跻身四王之列,他的作品流传到现在,也非凡品。就算是平淡无奇的一册书,有这么久的年代,恐怕也价值连城了。”
秦绶淡淡笑了,看来老叶并非沽名钓誉之辈,在字画古玩方面,还有有所涉猎。“王原祁的《仿高房山云山图轴》,此画云山采用元人高克恭法,横点皴染,并用焦墨破醒,富有厚重的感觉。构图以高远兼平远,得遥深飘渺之意——”
“打住,少在我前面卖弄,说吧,这幅画你多少钱弄来的。”叶国华笑着打断了秦绶的风骚发挥。
秦绶嘿嘿一笑,“横竖都送给您了,您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叶国华摇了摇头,“眼下风紧,我可不想因为自家未来女婿一幅画,就晚节不保。算了,这画我也不要了,估摸着价,也是百万级别了,我也买不起。”说完不由得叹了口气,但是目光却是依依不舍,继续搁在画上。
秦绶笑的有些奸诈,其实自己事先也想到过这份大礼会被拒绝,不过,字画不比豪宅名车,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真不要?我觉得,平时藏在家里,有空拿出来瞧几眼,也不错哦。”
叶国华一咬牙,卷起了画轴,“没收了。”
秦绶嘿嘿的笑了,叶国华收起画,也是讪讪的解释道,“换做别人,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收。至于你这个冤大头送上门来的货,我不拿白不拿。”
“那我下次带个女人来。”秦绶笑道。
叶国华瞪了一眼秦绶,自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心里也因为这句玩笑话,多少有些芥蒂。
“晓柒她薛姨回云州了。”秦绶坐到了一边儿的红木座椅上,抽了口烟,淡淡说道。心里却是想霸气的来一句,青梅回云州了,而且成了俺媳妇,但是没有这个胆量。晓柒那边刚刚哄好,让薛青梅拉着她聊聊天,再带出去逛逛街。
叶国华脸上表情一滞,惊讶道,“真的?”心中自然也疑虑为什么是秦绶先知道这消息,按道理,青梅她回云州,应该先跟自己或者晓柒联络啊。可惜,无论老叶同志怎么想,也想不到秦绶跟青梅之间的关系会到那种地步,而且他的宝贝女儿,也将一起掺和进去,隐瞒着他。
“晓柒洛城住院期间,薛姨跟我五嫂齐依依相识。至于她为什么离开您跟晓柒,我也不知情。只知道,她从洛城回国到了云州,头上就多了一个职衔,山南分公司的总经理。”秦绶撒着谎,脸色平静如昔,丝毫破绽都没有。
叶国华更加吃惊了,“郑益民呢?”说实话,这个消息有些让自己紧张,青梅跟自己关系匪浅,因为她,自己没少遭人议论过,这次她竟然坐上苏家山南分公司老总的位置,恐怕更加要引爆云州地界上的话题了。
很明显,秦绶了解自己岳父心中的想法,也自然明白,他提及郑益民,不是因为他们关系又多密切,而是他潜意识里,不希望青梅坐上那位置罢了。轻轻一笑,秦绶答道,“被我家老头子撤掉了,去向不明。薛姨她考虑到您这层关系,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所以您可以放心。山南分公司马上更名为云州实业集团,另外我家老头子,增资了二十亿,我想这一手,很符合您的口味吧。”
叶国华讪讪的笑了,“好消息太突然。”
秦绶心里微微不爽,这个人是自己的岳父,换做其他身份,自己真的会为青梅老婆的事情,拐着弯的整他一次。不过,岳父大人也蛮可悲的。
又在岳父大人家里坐了一会儿,秦绶才告辞。
驾车回学校的路上,秦绶接到了沈雪菲的电话。
“啥事儿?”秦绶问道,反正这些天已经摸透了女人的脾气,所以很简洁的问道。
“上次陈老师不是跟你提过年饭跟联谊活动的事情么?”沈雪菲反问道,有些腹诽这个秦绶甩手掌柜做的真好,什么事都是长传下达,讨论不参加,挑选活动地点,编排预算,他都不参加,这也罢了,现在这样子,他敢情都忘记了呢。
秦绶拍了一下脑门,还真的差点忘记了,“在哪儿见,我现在就过去。”
“就东门外的红豆水吧,我约了他们几个一起,半小时后集合。”沈雪菲答道。
秦绶说了声好,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或者辛苦了,电话就被挂掉了。害的秦绶摇了摇头,又是苦笑了一声,其实很多时候,沈雪菲这个女孩儿,还是很不错的。
雪。秦绶一直以来比较喜欢的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