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龙脊山,显通寺。雪后初晴,寺院西侧有座别致的小院儿,院落里也种着几株腊梅,此刻也是羞羞答答的绽开了。院子里有一栋木制阁楼,上下两层,一楼入口,悬上一块牌子,取名为养心阁。
此刻,养心阁二楼,两名男人席地而坐,二人中间摆着一张低矮的紫檀木茶几,茶几上面两盏热气腾腾的香茗。
“老头子最近的举动,出人意料。”年长的男人叹道,有些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感觉。
“人事方面搞扁平化管理,国内外所有重量级高管,几乎全被他一手掌握,就比如说,他这次硬是把华明章那几个人划到山南,老四他们几个人都不吭一声的。你说他们几个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班子,还经不住老头子的一招半式,抽走一两个中坚人物,班子也就垮台了。说起班子,我又觉得老三挺可悲的,沈六一走了,他的东亚及南亚业务乱成一气,先是蒙古的稀土项目输给了东洋人,然后又是海运公司丢了几个大客户,至于他在香港跟新加坡的经手的股指期货,完全是送钱给对手。”年纪稍小的年轻男人笑道,不免有些笑看风云的洒脱劲儿在里面。
“不是老三手底下只有一个沈六一,很多人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老三这个人不会驭人,才使得他手下那些个心高气傲,有些恃才傲物的主儿们不愿意听他使唤,阳奉阴违的。沈六一在的时候,这些人都乐意听他使唤,前两年,东亚及南亚业务这一块,可是差点赶超了美洲部分。”年长男人到底是了解的深刻一下,解释道。
年轻男人淡淡笑了,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继续道,“老三心里的火,我们算是给他点燃了,过完年,或者赶不上过年,他跟老四就要针锋相对了,我们适时给他俩下点猛料。至于另外两个,也不能让他们趁机发展。”
年长男人笑了,自然明白对方所说的另外两人是谁,笑道,“眼下有机会,我有些犹豫。”
“什么机会?”
“小六一个人去了川中,昨天出发的。走的水路,眼下也该到了。”
年轻男人来了兴趣,哦了一声,随即又问道,“那什么灵山书院,你去过么?”
年长男人摇了摇头,“这书院坊间有传言,出过多少多少名人,我寻思着,这里面多少有些沽名钓誉的意味。书院这东西,搁在古代是个宝,相当咱们现在的国立大学,到了现今,它还有什么价值。这年头,国学虽然也中兴了,但是那书院,我估计也就是一群封建遗老的最后阵地。”
年轻男人苦笑,摇了摇头,“你这样理解的话,就有些小瞧当年姓秦的女人了。”
“灵山书院好坏的问题我们搁到一边,那地方我也听说了,方圆百里人烟稀少,地方很安静。”男人故意在安静二字上面念了重音,暗示着对方。
很明显,年轻的男人跟年长的男人心有灵犀,立即领悟到他所说安静的潜在含义,敛起笑容问道,“你是说在那里动手?”
年长男人点了点头,不过依旧很犹豫,其实自己刚才那么贬低灵山书院,也是留了一手,小六的武功哪里来的?灵山书院为什么存活了几百年而不倒?包括京城的徐鸣轩,也去那里进修了一阵子。一个人的喜欢,那叫偏执,一群人,而且是一群社会上层精英的喜欢,就属于理智范畴了。“你觉得如何?”
年轻男人端起茶杯,若有所思,似乎也在做最后的挣扎,过了十几秒,搁下茶杯,“养虎为患,不如除之而后快。但是有一个原则,要做就干脆点,不然跟上次东洋人一样,杀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先前在这里,咱俩可是一致认为不能动他的。”年长男人笑道,反而不急于表态了。
“形势不一样了,老头子往山南一口气砸了二十亿,眼都不眨一下的。我们再等下去,只怕那小子羽翼更加丰满,苏家在国内搞南北分治了。”年轻男人冷冷说道。
“好一个南北分治,我也有这个忧虑。那就动手吧。”
“我建议用枪,而且最好是狙。至于人选,我想你手里有很多人。”年轻男人笑道,感觉心中放下的重重的包袱一样。
“咱们再玩次借刀杀人怎么样?”年长男人笑的有些邪恶,跟他素来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让对面而坐的年轻男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说,用那边的人?”年轻的男人很快平息了心中的波澜,轻声问道。
年长男人点了点头。
“最好不过。”
……
羌州县城,川西偏僻的一座小城,春节临近,依山傍水的美丽县城拥挤不堪,汉、羌、藏三族人民,衣着各异,赋予这座县城一半时尚一半民族风情的别致趣味。
秦绶背着一个背包,一个人忽走忽停,徘徊于县城仅有的一条商业街,或是进去饰品店里去逛逛,也或者去西饼屋看看,东挑西选的,总算把刚买的背包塞满,又另外提了两个大袋子。
他明白,对于习惯了书院生活的那群人来说,爱马仕、、LV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比不上任何一件这座小县城里的实用东西。
当他准备离开时,一家不大不小的国画馆出现在眼前。秦绶不禁来了兴趣,想不到这么偏远的县城,会有国画馆,要知道,在这座小县城,除了政府里那群附庸风雅的人民公仆会偶尔来光顾一下,平民百姓,几乎是连店门都不进的。
微微一下,秦绶背着包,提着两大袋子买给书院那群人的礼物,走进了国画馆。
国画馆里的生意,无疑很冷清,因为秦绶是里面唯一一位顾客,除了店里唯一一位美女店员外。说是美女,一点都不夸张,该店员一身羌族民族服饰,身材纤瘦,肌肤似雪,样貌清纯,一双眼睛,更是迷人,从秦绶一进门,它们就带着笑容迎接着他。
“您好。”店员MM冲着秦绶笑道。
秦绶点了点头,目光离开美女店员,开始在店内搜寻。
“画好卖么?”秦绶一边踱着步,一边问跟在自己身后默默无语的美女店员。
“一个月卖出去两三幅。”美女店员诚实的答道,在这种县城,自己固然吹得天花乱坠,相信这位年轻的顾客也不相信,权衡之下,美女选择了坦白。
秦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对这家店的主人产生了一些兴趣,“你们老板做什么的?”
女店员摇了摇头,“我从来就没见过所谓的老板。”
“没见过?那你怎么到这店里来的?”秦绶疑惑的问道,走向西侧,那里的墙壁上,悬挂着两幅水墨画。
女店员笑了,“我当初也是这家店的顾客,那时候这家店是一位老伯打理,他见我经常光顾,就跟我聊了许多,后来他说要回家养老,就把这家店面交给了我打理。”
秦绶笑着摇了摇头,自然有些不信,“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打理的话,你工资谁发?”
“我叫美思子,你可以叫我何美思,美思在我们民族是指太阳的意思。”叫美思子的美女店员笑道,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至于工资,每个月自然有人转账给我。”
秦绶点了点头,目光被那两幅画所吸引,一幅画,名为《淮南仕女图》,画工稍稍差一些,似乎是仿品。
“雨夕独影梦犹碎,待阁冷闺燕南飞。川上桃李绕亭榭,中有伊人望君回。”秦绶轻轻的念了一遍,心中突然一阵颤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幅画怎么来的?”秦绶转过身问道,目光里满是炙热,出乎美思子的意料。
美思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当年就是想买下这幅画,虽然它是仿品。”
“你的意思是说,这幅画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秦绶问道,心中的升起了谜团。
美思子点了点头。
“我能买下它么?”秦绶怅然若失,看着那幅画不胜唏嘘。
美思子摇了摇头,“这幅画,还有它右边的那幅,都只供人观摩。”
“为什么?”秦绶目光移向了右边的那幅,心中的波澜,已经变成了惊涛。只见这一幅画,是一叶扁舟,朔江而上,一名女子,伫立舟头,怀中还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峡江两岸,山岭耸立,危石嶙峋。
“听以前的老伯说,这两幅画是镇店之宝,老板放过话,别人就算出再多的钱,也不许卖。”美思子也盯着那两幅画,虽然都是仿品,但是那份淡淡的清愁,让人为之沉陷。
秦绶突然之间都明白了,苦笑起来,自言自语,“老头子,你真是无处不在啊。”
“你说什么?”美思子疑惑了。
“哦,没事。美思子,我能不能借用你这两幅画?”秦绶放弃了买下来的心思,改口说借。
“这个,这个恐怕不行。”美思子犹豫道,也拿不准这个年轻的男人借画有什么用。
秦绶神情变得黯淡,“今天你借也好,不借也罢,这两幅画,我必须拿走。”
“抱歉,我做不了主。”美思子无奈说道,也察觉到了秦绶情绪的变化,虽然不是乖戾,但是比乖戾更可怕。
“美思子,我可以把身份证押给你,还有,你要多少押金都可以,我只借用三天。”秦绶商量道,其实自己也想打个电话给老头子,让他现身给美思子打个电话,但是又不想把他牵扯进来,自己此番进川的目的,相信他不知道。
“听你的口音,也是外地人,我更加不能借给你。”美思子坚持道。
秦绶留恋的看了那两幅画几眼,突然心思一动,掏出了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美思子苦笑不已,自己不允许别人借,总不至于连他拍照也不许吧。
秦绶出乎美思子的意料,收起手机,冲着她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离开。
美思子愣在原地。
走出国画馆的秦绶,则是黯然的笑了。
其实,守着那两幅画的人,应该是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