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来的比以往的时候都要早,也都要冷。才是初冬就下了两场大雪。树梢上,屋檐上,还有残存的雪花,可街道上的雪,早在真正的马蹄声中碾成了灰黑色,冻结成了冰。
马上全副武装的兵士们虽然顾忌着这湿滑的地,但是因为身上的重任,不得不狠下心,驱使着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些。一时间,云浮城静寂的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就只有这些沉沉的马蹄声,一下一下的击打着地面。
一个老人打开了自己沿街的窗户,看着阴沉的天色,低声叹道,“要变天了。”
云浮帝国的都城与国同名,曰云浮城,连建在云浮城东侧赤霄山上的皇宫,都叫做云浮宫。据说这是云浮开国皇帝为了纪念妻子浮氏而命名的。
云浮二位帝后开创了至今四百年来的太平盛世啊!难道今晚就——
老人的眼光落在山腰绝壁上的云浮宫,淡淡的叹了口气,阖上了窗。
宫墙之下,是万丈绝壁。
绝壁被雪染成了连天的白色,映衬着她大红的婚服,宛若雪白面颊上的一颗血痣。
凤冠下绝美的容颜被风雪所侵蚀,不剩下一滴血色,只剩下惨白的脸儿上面两颗深黑深黑的眼珠子。
惊恐,疑惑,悲伤,还有那无边无际的绝望。
她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宫墙下黑压压的兵马,再看看身边同样是穿着喜服的英俊男子,嘴唇微微蠕动,轻轻的唤道,“焕哥哥——”
她身边的男子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许久之后,才轻轻的出了口气,嘴角微微的上扬,看着身边的女子,轻轻开口。“娘子。”
那目光,还是她看了许多年的宠溺目光。
只是,在这里,这个地方,这个时间,面对着下面的这些人,他不变的温柔目光却让她深感不安。
“焕哥哥,焕哥哥——”女子拉住男子的袖子,不安的呼唤着。
男子温柔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的裂缝,那一道幽暗的光线,落在女子的脸上,“今天不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么?你怎么在这里?”
女子微微一颤,似乎不能忍受男子幽暗的目光,低下头回避男子的目光,说不出话来,“我——”
男子的手捏着宫墙上的砖石,手下已是碎屑点点。
“在合卺酒里下了毒,偷了孤的令牌,带着孤的哥哥,把孤逼到了这样的境地上。是么?孤的太子妃娘娘?”
女子踉踉跄跄的向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绝望。“不,不是这样的!焕哥哥你相信我!”
“相信?”男子眸子的光幽深,“孤可是相信了莞莞许多年。”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姐姐对她说,她要和皓王私奔离开云浮城,可是又怕太子发现,所以求她在大婚那天,在太子的酒里放下这无色无味,却让人昏睡几个小时的药。拿了太子的令牌,也是为了好出城而已。
可是,怎么会成了现在这样?
那药变成了让人武功尽失的毒药,而那可以号令御林军的令牌,却成了今晚逼宫的工具?
平日那么温和的皓王哥哥,那么疼爱她的姐姐,为什么要害她和焕哥哥?
难道,那个位子的魔力就那么大?
“焕哥哥,快走!”女子急急的推着男子,面容一片焦急。
“走?”男子笑的诡异,“孤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里逃得了孤的太子妃娘娘布置的这天罗地网呢?”
什么意思?焕哥哥不相信她了?焕哥哥以为是她害的他?她怎么可能?她是那么的爱他,爱她的焕哥哥的啊。
可是,他却不再爱她了么?甚至连小小的信任都不愿舍与?
“啪”的一声,心里似乎有根弦断了。
被男子眼里的绝望和背叛惊到,女子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幽黑眸子里面的生气,一点一点的散去。望着下面的御林军,还有军前马上的一男一女。
“对不起——”女子凄凉的一笑,深深地望了男子一眼,似乎要把他的容颜刻到心里去。
“焕哥哥——”女子伸出手来,洁白的指尖还差一点点就触到男子的手掌。
可是男子一动不动,只是在那里站着。
“焕哥哥——”女子咽下眼泪,对他做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绽放的一朵牡丹花,美艳的有些凄凉。
短暂的绽放之后,女子足尖轻点,竟从那深可万仞的悬崖上跳了下去。宛若一只红色的大鸟,流星般的映照在雪白的崖壁上。
那样心碎的美丽。
男子仿佛是愣住了,一刹那的呆滞之后,无法掩饰的惊痛划过了心口,扑出去,想要拉住那只在夜色中翩飞的鸟儿。却只握住了她被风吹起的红盖头。
那本是在洞房花烛夜由新郎揭开的盖头,却这样的飘到了他的手中。
那一抹鲜红似乎刺痛了他的眼睛,云焕怔怔的看着万丈虚空,再也寻不到那个身影。身子踉跄了一下,一口鲜血涌上心尖,溅在了那火红的盖头上。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宫墙下的女人,看着墙上的人一死一伤。嘴角浮现出了莫名的笑意。喜悦,满足,还有若有似无的悲伤。
良久,她抬起手来,冷冷的喊道,“天佑云浮!”
身后的三千御林军也跟随着喊道,“天佑云浮!国运祚长!”
屋子里面的红烛高高的燃烧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慢慢盘旋着,带着丝丝腻腻的香甜味道,分外的旖旎。
三两凌乱的绮罗中,一个容貌绝美的男子躺在软榻上,衣襟大开着,露出些晶莹剔透的肌肤来,忒的吸引人。若是宫外的那些花痴女看到了,估计得血管暴亡而死。
可是,眼前的小人儿却对这样的美景毫无兴趣,只是懒懒的打着瞌睡,真是不解风情的紧。
碧色望着眼前这个衣着华贵,面容精致宛若人偶的娃娃,不由的“啧啧”两声。不过帝姬才十岁,要是这么小就看的目不转睛,以后长大了成了女帝,那还得多么耽于美色啊。
二十年前,戾太子云焕叛乱被杀之后,皓王云昊登基为天授帝,王妃墨止为后。可惜天授帝身体孱弱,国家大事倒是有一半多出自墨后的手笔。虽说有些不合礼制,但是墨后处事果敢英明,杀伐果决。再加上朝中大臣有一半是其父墨容的门生。倒也压下了不少反对之声。十年后,天授帝驾崩,后宫却一无所出,正当朝臣们乱成一团的时候,后宫却传来消息,墨后有孕了,这个遗腹子就是八月后出生的神授帝姬。
次年,墨后力压争议,踏着许多老臣们的尸首,登基为墨帝,封自己的独女墨为浓为皇太女,神授帝姬。改年号为神授元年。
虽然之后各地的王侯们陆陆续续的送了许多的男宠,包括自己来。但是女帝都不怎么上心,至今还是只有帝姬一个孩子。
这位帝姬,自然就是以后的女帝无疑了。
只是这位帝姬么?
碧色打量着眼前人虽是稚嫩却艳色无双的脸,啧啧感叹道,长得美,倒不是坏事。只是,长得美又脑子里少了根弦的。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幸亏女帝高瞻远瞩,将不满十岁的帝姬,许给了年少却有威名的镇远小侯爷,期待二人互相扶持,共襄江山。
啧啧,可怜的镇远小侯爷。
“啧啧君,你在干什么?”小人儿睁开了眼睛,有些朦胧的望着碧色。
什么啧啧君,我有这么喜好啧啧么?这名号,一点也不好听,啧啧。碧色啧啧的摇着头,叹着气。一副长辈的架势,望着小人儿,“帝姬,以后和夫家在一起的时候,莫要那般顽皮,不然,会不得宠爱的。”
又是这句话,还好有先见之明。墨为浓抬头,极力回忆起今天早上向太傅请教的问题的答案。尽力背出,“需要邀宠的,应该是啧啧君这样的吧。本宫应该会像母后那样,在一群人中选出七窍玲珑心的来好好疼爱,比如赤色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