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觉得衣服前襟凉凉的,低头一看,却发现小兽流了那么多泪,握着缰绳的手一紧,面色依旧夜凉如水,“那明年我替你庆生。”
额?小兽抬头,她听错了吗?
云焕苦恼的揉揉额头,“本是想不浪费时间的。但是现在看来,丢你一个人似乎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倒不如让你跟着,不让你惹事。”
小兽欢欣,“那药呢?这礼物喜欢吗?”
云焕苦笑,“哪有人生辰送药当礼物的。”
小兽的目光却不知所以,“师傅,这药可以外敷祛疤的。”
“哦?”所以呢。
“师傅肩膀上的伤——”小兽欲言又止,上次她一不小心偷看到了,那伤疤,就像一个黑洞一样的,吸附在师傅好看精瘦的背上。那一刹那,她内疚的要死。
听完了她的解释,云焕只觉得自己心里微微颤了一下,接过药瓶,低低耳语,“应该把刚才的那些人全部杀掉的。”
小兽摇摇头,“我没事的,不过是小伤而已。”
云焕的眼眸一黯,“小伤,也是你身上的小伤。”
小兽抓紧了云焕的衣服,把脸靠在云焕的胸前,目光似乎有些涣散,“我不在乎,他们打我骂我都无所谓。人都有生气为难的时候,只要他们不生气就好了。除非——”小兽抬眼看了一眼云焕,眼睛晶晶亮,“除非有谁伤害我师傅,要是谁伤害我师傅,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已是半夜了,周围万籁俱寂,小兽伏在云焕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的沉着有力,渐渐变快。
“乖。”云焕身在耳边,可是声音却像是从天上而来,忽的点亮了归家的路。
“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这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
“那以后我保护师傅,师傅来保护我,是吗?”小兽为自己的职责感到激动。抱着云焕的脖子,开心的补上一记香吻。
云焕浑身僵硬住了,有些尴尬的望着小兽,故作正经,“颜颜,以后不能这样——”
“为什么?”小兽天真的扎下眼,“我以前生病,我母亲都是这样对我,说亲亲就不疼了。师傅也要不要亲下我?”
什么鬼东西?云焕皱着眉头,决定不做理睬,只是轻叹一声,放慢了马儿的脚步,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在路上。
回去之后,小兽激动的一夜没睡着觉,半夜披着衣服潜到了师傅的院中。
师傅也没睡,手指细细的描画着神创大陆的版图,从云浮到泠州,到沙国,再到南疆,细细的摩挲着。一遍又一遍,似乎还有低沉的叹气声。桌子的不远处,摆着那个药瓶。每当云焕的目光落在那个药瓶时,就变的异常柔和。
小兽看着师傅,将这点点暖意映入眼底。
自那一天之后,泠州侯大人突然发觉小侯爷变得勤快了许多,课业大有长进,以往晚上要在云焕那里磨蹭一个时辰才能搞定的功课,现在不出一刻钟就完成了。也不像以前那样缠着师傅了。宋擎苍那跟摸着下巴,估摸着,这孩子不是长大了生分了吧。不行,他大侄子就那么个闷骚的性格,要是连他侄媳妇都不主动了,这以后怎么生娃娃啊。只是,怎么撮合呢?
宋侯爷早也想,晚也想,愁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最爱吃的肉都没了胃口。终于有那么一天,逮着机会了。——机会果真是属于那些准备好的人,泠州侯大人泪流满面。
俗话说春旱饿死人,夏秋收获,冬天有储备,春天正是最青黄不接的时候,也许是宋擎苍的诚心感动了老天,这一年的春天泠州发生了不小的旱情。本来泠州是天下粮仓,储量丰沛,但是恰好这个时候,被称之为“泠州粮仓”的青州城的城主去世了,只剩下一个不足十五的幼子,幼子性格懦弱,导致青州政权摇摇欲坠,收粮的任务,更是难上加难。
宋擎苍琢磨着,这个时候,应该派上他的干儿子兼儿媳妇上场了吧,墨为浓要是去青州,他大侄子还能不跟着去吗?再说墨为浓再过两个月就十三了,豆蔻年华一枝花,青春貌美,正是把云焕一举拿下的好时候。
想到这里,宋擎苍大笔一挥,把泠州小侯爷和少傅指使出了城。
小兽在泠州住了快两年,还是第一次出泠州城,开心的很。云焕看着兴致勃勃的小兽,嘴角轻扬,但是想起此行任务的艰巨,又不由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这岂止是青州城的问题,权力的分配,无论是哪个皇朝,都是重中之重的心腹问题。俗话说,“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惟自治。”
泠州一共三大城七小城,一百三十七个县。泠州侯的命令能够贯彻到小城,就已经是城主治下有功了,何况还有那么些县和地方豪强的势力。这次他们去的是青州,青州是泠州最重要的城邦,偏生城主死的早,剩下个小儿,小儿无能,偏好摆弄些那些木工奇巧活儿,治下一片混乱,要不是亲信扶持,这青州城早就改姓了。
真是,甚为头疼,云焕捏捏自己的眉头,觉得有些疲倦。自己临行前很是仔细的起早贪黑的规划了一番,所以休息的不好。
正想着,只觉得额头一阵清凉,小兽正坐在自己面前,小手仔细的帮他捏着眉头。小手骨节纤细,盈盈不可一握,带着少女特有的清凉和芳香,让人觉得舒服了许多,不过,她靠的离他这样近——不用低头就能看见她纤细的腰肢,还有在外衫下隐约可见的笔直长腿。云焕不禁有些微微的浑身僵硬。
这孩子,好像是长大了呢。难怪最近不常常能够看见她的人影,她也不怎么粘着他了。
这小白眼狼,长大了就不要师傅了。
心里一阵翻腾,云焕在马车里面坐直,习惯性的想要揽她入怀,但是快一年没这样亲昵了,她又不是如当初所见的十岁小娃了,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太好。想了又想,云焕还是靠在了车厢上,望着她开了口,“最近在忙些什么?”
“功课啊,我已经将十二史纲背完了。”小兽很欢快的回答。
“什么时候那么勤勉了?”云焕心中微微一愣,怎么那么快?他怎么都不知道。
心里越发的有些不舒服起来,仿佛自己栽了一株花,天天浇水施肥,结果出门了两天,回来一看,花居然开了。
“我生辰那天啊,我不是说好要保护师傅的么?不好好学习武功,不好好读书,怎么能做得到呢?再说了,我也很想替师傅分担一些啊。”小兽说的理直气壮,一种冲天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云焕心里一紧,有些心疼,“不必了,有师傅在就够了,你安安静静的陪在师傅身边不添乱就行了。”
“乌鸦尚且有反哺之恩,更何况我是个人呢。”小兽现在说话很会引经据典。
返哺之恩?明明是很顺理成章的话,怎么越听越不是滋味呢。云焕心里有些烦闷,老子虽说四十一,但是实际不过二十一,怎么突然被当成了爹了呢?难道是老了?
前太子陛下不安,很不安,看着小兽光洁的皮肤,嫣红的嘴唇,心里满满都是大江东去浪淘尽,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沧桑之感。
正想着,只听见小兽一声叫唤,“诶呀,糟了,我临走前忘记和紫菀姐说了,她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
“紫菀?”那不是去年那个害的小兽差点受伤的那个——某行业工作者么?
云焕眉头一紧,“你常常和她在一起?”
“也不是常常啦,两三天见一次面而已。”
两三天,比我还频繁,这还了得。“不行,你堂堂泠州小侯爷,和一个风尘女子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云焕有些烦躁。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小兽怒发冲冠,“风尘女子怎么了?”
“脏。”云焕轻启薄唇,恼火更甚,他的小徒弟,现在都敢直称他为“你”了?
“有什么脏的?这样说来,皇宫还是天底下最大的青楼,皇帝还是天底下最大的嫖客呢,你说谁脏,臭男人。”小兽恶狠狠,想到紫菀平日在那里受的那些委屈和伤痕,眼泪都快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