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好像渐渐的漂浮到了战场之上，她模模糊糊的看见了师傅的身影。

寒冷的朔风中，红色的暴烈骏马，黑色的铠甲，黑色的飘扬长发，一柄四尺长剑斜指下地，在夜色中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可一世，孤高绝傲！

世上什么样的剑法最可怕？

当然是握在云焕手上的剑！

剑光如惊虹掣电，带起森寒的死亡气息。

他如同仿佛战神降世般，冲入敌营，不时有人头冲天而飞，纷纷洒洒，如雨落下。但是周围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潮水般涌来，他困在中央，继续厮杀着。点点鲜血，不知道是谁的，溅落在他的脸上，带起小兽满心的惊慌。

“云焕！——”墨为浓惊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心跳飞快，简直要晕厥过去。

从未做过如此鲜明的梦境，从未有过。那战场上的种种，仿佛身临其境，好像真的似的。小兽撑着身子坐在桌子上，喝了口水，却还是压抑不住的心惊。想了想，唤来影卫，问道，“右丞大人回来了吗？”

影卫摇摇头，“尚未有大人的消息。”

不会真的是出事了吧？小兽头上汗津津的，咬牙道，“给我换衣服，我要出去！”

影卫慌忙拦住，“大人说您不能出去的。”

小兽厉声的看着她，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决绝，“你让开，我一定要去找他。你若是想要阻抗我，就休怪我无情。”

影卫从未见过如此坚决的小兽，未免有些感慨，但是想到少傅大人的嘱咐说不能让小侯爷踏出大帐一步，更不能让她上战场，不禁有些犹豫。踌躇良久，才道，“请让属下与主人一起去战场！”

两个人，两匹马，疾驰着离开阵地，朝战场上奔去。

已经快是第二天早晨了，可视天还没有全亮，深蓝色的天空里一轮冷月当空，凌厉的西风动吹，偶尔从头顶掠过的几只乌鸦也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连绵起伏的山岭上满是硝烟和零碎的人体。

小兽逮到一个士兵就问，“右丞大人呢？”

士兵摇摇头。小兽心里更加着急，顾不上别的什么，驾着马就朝着最危险的地方跑过去。一路上，满是交战的人，各个眼里都充满着戾气。看见小兽，不少的人都冲上来想要杀了她，都被她轻轻一一躲过，用尚未出鞘的剑打落马下。她从未伤过人，更何况是杀人了，这也是云焕不让她上战场的最大理由。他说，“颜颜，你不适合杀人。”

他说不适合，她就不做。一次次的将那些人打落马下，小兽继续向前飞驰着，搜寻那个人的身影。

连躲带闪的越过大刀乱砍，再左右闪避铜锤、长矛、长枪、长斧、钢鞭乱挥舞，四处是血液的喷洒和武器的挥舞摆动，小兽的心越发的焦躁。

正在这时，一个不识好歹的人挥舞着长枪冲了上来，直直对着小兽的胸腔。小兽无意与他争夺，只是轻轻的隔开他。可是他仿佛杀红了眼似的，不依不饶的继续冲上来，招招对要害攻击。小兽无奈之下只好一剑削断了他的长枪。他微微的一愣神，就被后面涌上来的云浮兵士砍下了头颅。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倒下来。

诶？他死了么？是她害死的么？小兽也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她听见了一声大喊，“颜颜小心！”然后就被一道长鞭卷起，落在了另外一匹马上，被骑在马上的人紧紧抱住。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脑后，声音又惊又怒，“你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看着她单薄的身子，云焕的眸子更暗沉了，“连盔甲都没有穿，到底在想什么？”

小兽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后，鼻子一酸，也顾不上是在生或死的战场上，眼泪在刹那间就流了出来。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眼泪鼻涕都落在他的身上。

知道她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又是担心自己才来的。云焕不由的也有些心疼，摸摸她的头发，安慰道，“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云浮的主帅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嗯？”

她伏在他的怀里，抽抽噎噎，良久，才缓缓的说出三个字，“我爱你。”

云焕握住缰绳的手，也有一丝的发颤，她在说，我爱你？

顿时，苦涩蒸发，独留一丝一丝的温润，如同轻烟，如同甘泉，在心底涌动。

周围的南疆人越来越多，还不要命的放入了毒瘴，越来越多的云浮士兵受不了这剧烈的毒，纷纷的倒下。云焕望着四周的紧急情况，皱了皱眉头，从怀里拿出一粒药，捏着小兽的下巴就塞了进去，一点穴位，小兽就把药给咽了下去。

小兽瞪大了眼睛，感觉有些不妙的望着他，“你不会只有一粒药吧？”

云焕无谓的一笑，“我又不是你，不会做这么没准备的事情。这儿不安全，我送你回去。”说完，抱着小兽冲出了重围，策马来到了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这儿远离两军交战的地界，但是依稀还能看见一波的云浮士兵倒下去了，又一波的涌了上来。望着狼烟弥漫的站长，小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摸索着云焕的身子，焦急的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刚才做梦了，梦的好可怕，我梦见了你受伤了。”

云焕按住小兽的手，不让她到处乱碰，但是小兽还是摸到他肩胛骨下面的一条深深的伤疤。伤疤不大，但是深的能看见骨头，伤口已经凝固了，血变成固体般的黏在哪里，沾在她的手心上。

“你受伤了？怎么样，我就说，我就说做了那么可怕的梦，肯定是出事了，我就说的。”小兽望着他的伤，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酸痛，眼眶也酸酸的。

“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有没有伤到要害。”云焕略微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的，“倒是对不起你，要是不受伤，你就不会做恶梦了，让你晚上都没睡好。瞧，这眼睛下面还有黑黑的了。”云焕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小兽光滑的面颊上微微打转，最后落在嘴角。

“你别这样——”小兽嘴唇微微嗡动着，牙齿咬着嘴唇望着他，“你这样我心疼——”

云焕笑的快意，“吆，果然是长大了，都会心疼人了，真好。不过你还是不应该来这儿找我的，战场上有多凶险你不知道？再说，你从未杀过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小兽摇摇头，把头埋在师傅的怀里，语气闷闷的。“师傅，你不知道。我已经杀过人了——”那个人一阵，把下巴放在她的发间，含糊的问了一声，“嗯？”

小兽深吸一口气，笑的暖暖的，“自从我来到云浮之后，我每天睡觉之前都要杀一个人，每天醒来的时候都要杀一个人，每次看见你的时候，还要再杀一个人，我都快成万人斩了。”

云焕的声音闷闷的，“你杀的是谁？”

小兽笑的眼泪缓缓流下来，“是我自己，是爱你的我自己。我每天都要杀她很多字，不然她会占据我的心，会让我失去理智，会让我情不自禁的跟着你，不让你走，不让你离开，不让你那样冷冷的对我。真的。”

云焕的身子微微僵住，“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小兽抬起头，擦干泪水，摇摇头，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才不会呢，其实前面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庸人自扰，我一个人乱想，但是又生闷气发脾气，不相信你。师傅，你是最好的，一直都是。小时候，我曾经问过碧色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是你喜欢的好男人？碧色说，等我长大了，能进到你梦里的，就是好男人。我梦见年轻时候的师傅，是三十年前的你，你还是孤高的皇太子，一个人站在寂静的东宫里面，然后我就在想，要是我早生二十七年就好了，那样你就不用遇见我母帝和我姨娘，你遇见我，就好了。”

云焕的眸子里也渐渐浮现出动情的笑意，“现在也不迟。只要你不嫌我是个老男人就好了。”

小兽“扑哧”一声的笑出来，望着云焕的脸，挺起腰，笑着说，“不嫌弃。”然后，凑上去轻轻亲了一口，离开唇，眨着眼睛笑了笑，在云焕皱眉，又凑上去亲了一下。然后一次，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接触，最后一次，凑了上去，然后久久的停留在那里。云焕抚摸着她的头发，久久的叹息了一声，深深的吻了下去，唇舌缠绕，春色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