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隐情的江哥痴心妹
作者:张永昌:张翔麟      更新:2019-10-11 10:08      字数:3756

江卜拉已经活过来了,可他的死讯还在到处传着,报纸广播都已经变成了铅字和声音飞遍了千里草原,学习他英雄行为、奉献精神的人越来越多了,一种好的精神的永存已成了这个时代的特点,文明之花就是先进思想和奉献精神栽培起来的。

关于悼念,给江卜拉开追悼会的事,老哈达后来才听到的。刚一出事,他只顾和女儿抢救生命,护理买药。收拦马群,根本无暇过山,山前发生的这一切,他和女儿便一无所知。当他后来听到时,已成了一个故事,可他听了暗暗好笑,他摇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回家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女儿,伊琳娜听了有些吃惊:

“阿爸,这都怪咱们没有及时通报指挥部,可您还让我保密,不向外人透露,这倒好,把事情闹了这么大,看你以后怎么向指挥部讲?反正我是没法儿跟人家讲。”

老哈达停止了他的唠叨,深思熟虑之后说,以前的事情咱就不说啦,不是我们不及时通报,是我们没时间通报。当时那种情况,你顾得上还是我走得开。再说,我们谁能知道他们搞了那么多名堂。人活着时,几个月不来一次,只顾他们倒烧酒、打麻将,人死了才折腾个没完。宣传他这种精神应该,可是十冬腊月,调在这个千山头上开得个什么追悼会?这我们不知道,他们也怨不着。致于后来我让你保密,那是出于保护病人采取的。他虽然得救了,但是还没醒过来,就是醒过来也需要静养一段,你来他往,一来给我们增添了接待的繁忙,二来对医治康复不利。等他好了,让江卜拉去解释吧,用不着我们去解释什么。

老哈达考虑是对的,等江卜拉身体恢复了,他一出现,给大家一个惊喜,接着就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和一堆笑话了。让活过来的江卜拉知道他死了是个什么样子,多少人悼念他、怀念他、学习他,这就是高尚精神的闪光和回报,无论谁做了好事,做了对人民有益的事,大家都会悼念他、纪念他、学习他,这是社会之魂,国家之魂,道德情操升华即变为魂。

江卜拉那种精神被人们承认了,宣扬了,可是老哈达和伊琳娜都还在这里默默地奉献着。在明的地方奉献的被人们看到了,承认了,可是在这不被人看见的地方,同样有人奉献着,他们的奉献不是为了让人们看的,而是回避,本能地做着崇高的事业。

江卜拉虽然活过来了,可他四十多天不省人事。嘴唇、舌头和眼角全部溃烂了,浑身上下脱了一层皮,冻疮流着黄水,感染的地方又化了脓,脓血的异味好不呛人。

伊琳娜丢弃了少女的羞怯,多次给江卜拉从头到脚洗伤,多次给他挤脓换药。用她喂羊羔的奶头给他往喉咙里滴奶汁,像护理一个残疾儿一样倾注着心血。她把他从死亡的彼岸救了回来,几十天如一日,日守夜陪,喂饮着、清洗着、治疗着。这又算一种什么精神?不可贵吗?不是魂吗?

江卜拉清醒以后,当他知道了这一切的时候,双手紧紧地抱着老哈达父女俩的手,泪水像小泉一样涌了出来,滚烫的泪水滴打在伊琳娜的手上,炽热在她心里:

“老爹、小妹,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救了我,又不辞劳苦地,几十个日日夜夜服侍我,医治我,我该咋感谢您和伊琳娜……”

“不行,你不能动,你为我救了马群,你已弄成这个样子,哪有见死不救的。没啥,你不必多心,好好养伤,我们都是出门在外人。人常说,人不亲还土亲哩,土不亲还水亲哩。说到辛苦更淡了,救人救到底么,你不能动我们不侍候行吗?人在马高镫短时才用人哩,你要好好的还用我们辛苦?伊琳娜,喂水。”

伊琳娜喂水,江卜拉敬慕地望着她,在他的幻觉中,两次出现了娜日萨的笑容,伊琳娜被他看得莫名奇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经过几十天的昏迷静养,又经过伊琳娜精心护理和治疗,江卜拉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伊琳娜,我的恢复倾注了你滴滴心血,这滴滴心血雨露似的滋润了我生命的芽……”

“我愿意倾洒。”

是的,倾注的心血浇灌着倾心的爱,青春的火焰点燃了爱情的“柴堆”。孤独女子,几十个白天和几十个黑夜守护在一个男子的身边,异性相吸不可能不变化。她疼着他,她爱着他,敖特尔的寂寞生活中泛起了爱的热浪,她感到幸福,少女的心田上吹进了春风,照进了阳光。她常在睡梦中喊着:“哥——”而笑醒,笑泉在心灵深处流淌着。

自从江卜拉复活过来,老达斡尔的生活中也添了新的乐趣。老头曾经当过初级社的干部,以后因为跟不上“一日千里”大跃进的趟子落了伍,他有文化,也有头脑,他对江卜拉的科研项目产生了浓厚兴趣,一老一少,一唠就是一天半夜,有几次一唠唠到天亮。伊琳娜起来熬好了茶,两个人喝着又唠。他给了江卜拉许多有益的启示,比如,达斡尔的养畜和日本北海道的畜牧场经验。有时两个人也争论,甚至还面红耳赤地非常认真。江卜拉除了腿不太痊愈,别处都恢复正常了。他在科研和养病中,更加热爱了这聪明质朴的父女两个。

江卜拉最初醒来时,伊琳娜给他洗伤换药,他觉得怪不好意思,后来才知道,伊琳娜用她那鲜蘑似的美唇与他“同呼吸”过。甚至连冻了的阳具也用药水洗过了,他的内疚受到了伊琳娜的批评:

“你是病人,我是医生,就这么简单。我不给你洗脓换药它不烂掉吗?你需要,我愿意,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大我小,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应该侍候你早日恢复健康。”

从此以后,在一度的共同生活中,他确实把她当成了亲妹妹。后来,他发现她老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甜甜地看着,有时发痴,透过那双含情的眼睛,窥测到了她心灵深处的秘密,爱在她心灵深处开放了……

每天日头爬山露笑时,伊琳娜就扶着江卜拉到户外锻炼:

“伊琳娜,领我上山看看马群吧。几个月没有看到马群了。”

伊琳娜说好吧,假如明天天气好,我就扶你上山,晚上睡好,做个好梦。

晚上,她把她爸的新皮袍子拿出来,把他的风帽梳理好,给他烫了脚安顿睡好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熬好了奶茶,用黄油烤了馒头片,把冷肉削在热茶里泡上,让他喝好吃好。她阿爸问她要出门吗?她说,不是我要出门,是我哥想上山看看马群。她阿爸说,快扶他上山看看吧,黑夜说梦话还喊:马群,马群……太恋马群了。

早茶之后,伊琳娜先给江卜拉穿上新紫色挂面的皮袍子,扎上柿黄色腰带,给他戴上双剑带风雪帽,像一个英雄出征。她自己也打扮了一番。梳洗毕,换上玫瑰红袍子,扎上了雪白的软绸腰带,蹬上了油亮的黑马靴,就像要去参加“那达慕”盛会一样。江卜拉说,我是去望马群,不是去参加祭敖包,给我穿这么好干啥?她笑了,你几个月不出山了,今天要去拜会山神们,穿得好一点体面吧。江卜拉也高兴地笑了。

走上高山,眼底就是几群马,江卜拉高兴极啦。远处有骆驼和牛羊。天蓝地白,牛羊如星,鹰飞戈壁,塞马惊风……一幅雄宏的画卷。江卜拉像望到了亲人一样望着马群,啊,我又看到马群了。伊琳娜看到他那么深情:

“哥,我发现马也有人一样的感情。”

江卜拉眼不离马群的说:

“马和狗,当然还有许多动物,都有很深的感情。”

“马跟人相处久了会产生感情,人与人相处久了……”

“人与人?”他吃惊地望着她,他弄清了她说话的用意,他盯着看她,她羞怯地低下了头。

“哥,回吧,在山上呆久了怕你感冒,你身子还虚着哩,腿也不能站久了。”

“不要紧,让我多呆一会儿,外边空气好,登高望得远。”伊琳娜靠过去说:

“哥,你托着我站着吧,你不能站太久了,慢慢锻炼,站太久会落下毛病的。”江卜拉不愿意托着她,可她硬要坚持,要不就拉他走,无奈也就托着站下了。伊琳娜紧紧地贴在江卜拉胸前,面部和头额的轻香味直冲他的鼻峰。他心想,这要是个娜日萨多好。那样,他会伸开双臂把她搂在怀里亲吻起来,可惜不是,当她紧j!占他胸前时,他还要收缩一下腹部,但又不敢使她有明显得脱离感,他怕她感觉到又害羞。伊琳娜觉得他是一堵当风墙,背贴着他,面朝着十点钟的太阳,尽管是冬天,远离的太阳还给送一点暖意,心里觉得暖烘烘的。

江卜拉本心还想多呆一会儿,可是托着伊琳娜的肩,贴着她的背,呆久了他有点不忍心,让人家当柱子、当拐棍,自己欣赏大自然的美景觉得心里不平衡,于是他撒谎说:

“小妹,回家吧,看好了,身体累了。”

“好,走吧。”伊琳娜搀扶着他慢慢下山,坡陡雪滑,她怕他腿不加力摔倒,江卜拉托着掺着往下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当他一想起娜日萨,鼻子一酸,眼里溢出了泪水。伊琳娜正仰面看他,泪滴恰好滴在了他脸上:

“哥,你咋哭啦?”她有点纳闷儿。

“不是,风吹得眼里流泪。”

伊琳娜不是三六十七八,她知道他是说慌话。她想,总是多时没看见马群,看到马群有些激动了,别得她想不出来,对于他心底的秘密,她更不知了。

这一夜,不知他想了些什么,他第一次失眠了。他想到了他的马群,尽管他最要好的朋友给放着,他是有些不放心。巴雅尔会放马,他也放过马,可他不懂得怀驹母马的不同变化。因为是一群良种马,发育期老有变化,个别马身体需要经常给它调配点饲料喂它们,这一点巴雅尔干不了。他想得更多的是娜日萨,他至今不知道娜日萨对他的事是否了解。第一是死讯的事,第二是复活的事。他想写信告诉她,可他觉得两难,一是几个月不通邮了,雪小的时候指挥部一个月出一趟车送一次信和报纸,雪厚了车也停开了。二是暂时还不想叫这父女俩知道,他早想对个机会给他们讲一下家里的情况,可一直没有机会。再说以前对伊琳娜只当小妹看待,可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已经萌生了爱情的新芽,他感到心里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