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一直为人运矿当司机和当矿痞,总是很难富有起来的,长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这时有人点拨凸眼辉,说,“你想要有钱,像矿主那样财大气粗,你最少要有自己的一部东风车。有了自己的东风车,你就不是为矿主做工,而是一个小矿贩,你运出的矿石所赚的钱,就归你自己的了。”凸眼辉说,“一部东风车要二十多万,我割肉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钱呀!”点拨他的人是个小矿主,平时就对压在他上头的大矿主心存不满。于是进一步怂恿凸眼辉说,“你可以直接找林曰寸呀!”凸眼辉张着大口说,“我跟林曰寸非亲非故,我找林曰寸,人家哪会给我钱?”小矿主又点拔他,“你可以直接找他借啊!”小矿主所说的林曰寸就是天口铁矿转制后的矿业董事会的董事长,他在天口铁矿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私下有十六个矿井,有上百辆的东风车穿梭在天口铁矿,整日忙不赢,现在的资产有好几个亿,可谓是天口铁矿第一人。在桃阳镇,以至整个青佛县林曰寸的富有也名列前茅。桃阳镇和青佛县城最高的楼房是林曰寸的,而不是桃阳镇政府和青佛县政府的。因其雄厚的资产和资金,这两年还当选为县人大代表和县政协委员,在青佛县也算是个有地位和身份的人物。
经过那个心怀妒忌的小矿主如此这般的一番点拨,凸眼辉决定依计行事。
凸眼辉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找到林曰寸在桃阳街上那幢六层高的洋楼,进到林曰寸的大客厅对着正在打电话的林曰寸跟前一站:“林大老板,你发大财,整日吃香喝辣出门小车美女,你自己有大鱼大肉吃,总也要让别人有口粥吃吧?!”
一时莫名其妙的林曰寸放下打了一半的电话筒,看着站在他面前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凸眼,半露着一双粗壮臂膀的凶神恶煞,神色顿时紧张起来,问:“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矿上的一个矿痞!矿上大家都叫我‘凸眼匪’”——可以说,从凸眼辉绰号转为‘凸眼匪’的一字之差,是凸眼辉为自己起的新绰号,这个‘凸眼匪’的歹名是他自己第一次在林曰寸面前使用的。为了增加自己的匪气,他天才地把“凸眼辉”改为“凸眼匪”,目的是使今晚的“穷吃富”计划成功胜算。
“凸眼匪?”林曰寸惊得目瞪口呆。“我从没听见过你这个名字,也不认识你。”
“我除了当矿痞,平时是为人开矿车,一个小司机,你这个大老板当然不认识我。”“凸眼匪”特意把强悍的噪音提高了八度,说,“我是界内格的,和你都是桃阳人。”
“你找我有啥事?”林曰寸听是本村人,心里稍微返过神来,但眼睛仍看着这个双眼凸鼓的阎罗王。
“我今晚特地登门拜访你。”“凸眼匪”上前一步,一双凸眼继续逼视着林曰寸,说:“你想我一直帮人开矿车、打工、赚工钱,自己连一部东风车都没有。我是找你借钱来的,我想自己买一部东风车自己来开挣钱。”
“你要买东风车,找我借钱,没有这个道理。”林曰寸听出他的来意,把脸别了过去,一脸不屑。
“因为你才有钱,我不找你,我找谁呀?”“凸眼匪”见林曰寸把脸别向一边,怒火腾地升了起来,双目轮转个不停。
“我是有钱。但有钱怎会随便借给一个不相识的人呢?”
“这话是你说的?!”凸眼匪搓起胳膊衬,然后用指头对准林日寸的脸划了过去说,“我已经把话说明了,你今晚不借我钱,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罢,上前拎住只有一米六十左右小个子的林曰寸胸脯的衣服,林曰寸下意识躲闪了一下,但没有躲过去,凸眼匪把林曰寸的衣服像拧麻绳那样拧紧,口里喝道,“我是先礼后兵啦!你今晚识相借我二十万元,让我买部属于我自己的东风车。不识相,我就像拧一只菜篮子把你从窗户扔到楼下,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林曰寸个头矮小,哪是这个凶神恶煞的对手,他像个小孩被凸眼匪拧升地面,然后又被拧着在客厅里打转,林曰寸感到自己的脖子被拧的快窒息了,他把双手护住脖子,屏住全力哇哇惊叫,惊叫声引来了楼上楼下的林家人。其父母、妻子、儿女纷纷赶到三楼大厅,见林曰寸被一个双目凸出的陌生壮汉拧着上衣在客厅里旋转,一时都惊慌失措,赶过来想要制止。然而,“凸眼匪”见状,喝道:“你们谁赶迈前,我就先把他扔到窗外,随之,另一只手挥起,一拳打在林曰寸的脑门上,只听林曰寸哀叫一声“我的妈呀!”一阵晕眩,人像要昏倒,不再挣扎,随着凸眼匪拧近了窗口。情况万分危急,那些围上来的林家人都止住步不敢上前来,站在原地,哭叫声响成一片。
这时,还是林曰寸的老父头脑灵泛,对凸眼匪说道:“你有什么事,好好说,只要不伤到我儿子的性命,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儿子借给我二十万元,买一部东风车在天口运矿石,谋条生路。可你儿子死活不答应,我只能来这硬的了。”
被拧至窗口的林曰寸没有说话,他已说不出话。刚被拧紧旋转得头晕目眩,又被在脑门击了一拳,要不是被凸眼匪拧在手上,林曰寸早就昏倒下地了。此时,他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一家人哭叫声震天动地,屋里气氛像凝固了,看着这个腰粗背圆的凶神,都怕他会下狠手,把林曰寸拧下窗去。
“就这点小事呀!”林父上来阻住凸眼匪拧住儿子胸脯的手,说,“你先松开他,你还没把他拧丢楼下摔死,这就先拧死他了。我这就答应你,叫他亲自把钱送到你家里,送到你手上。”
“你这话是真是假?你做得主吗?”凸眼匪把林曰寸像拧一只瘦猴那样拧到林父面前,说:“要是说假话骗我,我也不怕。反正是同一个桃阳村,我三时五刻,深更半夜都会再来。”
“我说话绝对算话,你放开他,我答应你,不要说二十万,就是三十万,我都借给你。”
林父紧紧扳住凸眼匪那拧紧的手,凸眼匪松了松手,说,“那好!一言为定,我相信你。”把林曰寸推到林父身上。口味白沫的林曰寸就倒在了林父的怀里,一家大小十几口人这才围了过来,扶住已昏迷不醒的林曰寸。林妻扶过林曰寸的头,在林曰寸青紫的脖子上揉搓个不停,但一双惊恐的眼睛还是瞅住凸眼匪,怕他还会有别的凶残举动。林父见儿子只是昏迷,并无大碍,这才进屋拿钱。出来后,拿着五叠钱对站在大厅的凸眼匪说:“这是五万元,你先拿去。家里现在没有那么多的现金,赶明早去银行再取十五万元送到你家去。”
凸眼匪二话不说,接了过来,把钱在手上拍了拍说,“我明天上午在界内格口公路那棵大枫树下等你们。去与不去,随你们自己选择。”
说完,拍着那五万元,头也没回,脚“嘣、嘣、嘣”下楼而去。
第二天,凸眼辉自然没能等到林家把钱送到枫树下,他等来的是桃阳镇派出所一辆警车。人当即被扭进派出所,警察又到他家缴获了那被敲诈得来的五万元。人赃俱获,遂以“敲诈罪”被送往青佛县看守所。
林家以为自己胜了。然而林家打错了算盘。
当界内格许姓人家获知案情之后并不惧怕,他们也不上派出所和林家。他们全体许姓宗亲一齐出动,上到界内格的公路,一些人挑出大粪,一些人手里握着浇肥大勺,拦在柏油马路上,见是林曰寸的天口铁矿运矿车,不管是熟人还是生人,就用喷臭的大肥泼上车去,车窗、车头、车身,包括司机到处都是大肥,一时臭气重天,让人掩口不及,司机弃车逃离,派出所来人,连警车和警察都被七勺八瓢的村人泼得一车一身的大肥,躲都躲不及。想抓人吗?乌压压一片的界内格一千多男女老幼,你抓谁呀?众怒难犯呀!什么叫法不敌众,这就是!林曰寸是县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又怎样?警察又如何?一连八天,界内格的村民都守在这个铁矿咽喉要塞,没有一辆矿车和一个司机愿意冒这种被泼大肥的风险,因此,林曰寸的天口铁矿车就停运了。那不是要林曰寸的命?林曰寸赶紧求桃阳镇政府派人去界内格与村人协商,村人众口同声一句话:把许力辉放回来,否则,你林曰寸的矿车休想从界内格经过,运走一粒矿石,也休想在天口铁矿上继续采挖矿石。天口铁矿的矿山地界本就有一部分是属于界内格的!路走不得,矿也挖不得,矿业就得瘫痪。那才真要林曰寸的命!惊魂初定的林曰寸措手无策。最后只能找派出所协调。派出所的警员对他说,要想平息这场风波,想求日后矿业平安生产,唯一的办法只有答应界内格人提出的要求,先把许力辉放了。又劝他,你委屈一下,许力辉放回来就按你父亲原先答应的把二十万元借给许力辉。人家是开口借的,又是借买运矿车,也是为了你们矿山好嘛!以后人家赚了钱,再还你,你何乐而不为呢?林曰寸点点头说,“只要日后这条道路能平安行走,这事就这样办。”然后和镇政府,派出所的人一起,去青佛县看守所,把许力辉保了出来,又亲自送到界内格许家。还在许力辉家门口放了十匝的千响大鞭炮,在界内格口向村人赔礼道歉。之后,把二十万元送到许力辉手上,许力辉要打借条,林曰寸双手乱摇,说,“不必了!如果二十万元买车不够,你打个电话给我,我再把钱送来!”
接着,是在桃阳镇最大的新日大酒店摆了六十桌的酒宴,请界内格的许姓人家上席就餐,以示与界内格人从此和平相处。
这事在桃阳镇轰动一时,始作俑者的凸眼辉过后津津乐道说:我可是个惹不起的凸眼匪呀!
罗冬勤那时已经开始在天口铁矿谋求自己采挖矿石。罗冬勤是个聪明过顶的人,他思忖道:只要把匪气匪出了名的凸眼辉收罗到自己的门下,采挖矿石的事没有办不成的。所以他就找凸眼辉,让他来为自己运矿石,收益以****开的方式分成,不要凸眼辉出一分钱,凸眼辉只负责运矿石,别的由罗冬勤自己来应对。罗冬勤要的是凸眼辉的能压邪这点匪气。合作后,罗冬勤采挖矿石的事果然一路绿灯。几年下来,矿石产业顺风顺气,财源滚滚。凸眼辉也跟着发了财,不久娶妻生女。每天开着他自己的东风车在这条道上跑,一脸神气。
而在社会交际圈,谁都知道罗冬勤和凸眼辉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至交好友,都不轻易得罪罗冬勤。这真应了那句:愣的怕软,软的怕硬,硬得怕不要命。有不要命的凸眼辉枕在肩头,就像背有一座靠山,谁还敢在罗冬勤头上惹是生非呢?
罗冬勤望着肖曼凤说,“你们消息还挺灵通的,知道我和凸眼辉在一起做矿石生意。”
肖曼凤说:“鼓在内,声在外,整个双阳村的人谁不知道。不过,你怎敢和这个凶魂的人在一起,不怕他有时起了匪性,打你半死?”
“哪会呢?我和凸眼辉在一起,我为大,他为小。没听人说,一物降一物吗?我们有杯酒同喝,有包烟同抽。别看他人一脸凸眼匪气,其实,这种人最讲义气。问题是你怎样对待他。”
“我知道你罗冬勤有本事。”肖曼凤转口说,“那你和昨晚到我家喝酒的那个镇政府姓郑的干部,也是好朋友罗?也是像和凸眼辉那样的铁哥们了?他昨晚不是说要和你一起上我家来吗?”
“我们都是铁哥们。”罗冬勤说,“今晚我就是为他来收菇的,像收菇这种事,他一个镇干部,怎好和我一起来呢?怎么,你想找他,有事求他?”
“哪是啊!不是闲口就问问嘛!”肖曼凤掩饰一下自己的神情,“那人倒是长得很斯文的。”
“那还用说。”罗冬勤有点炫耀地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罗冬勤的朋友要武有武,要文有文。我告诉你啊,他是镇政府办公室主任,写有一手好字,人称镇政府一支笔杆子。写出来的那毛笔字,像印出来的,跟过年的春联一个样,好看得不得了。他一个老婆我在镇上见过一回,俊得像年画上的美女。”
“真的啊?”肖曼凤又问,“他老婆是不是也在镇政府?”
“以前在天口铁矿部工作。那时听人说,只要他老婆在矿道路口一站,没有一辆矿车会不停下来载她。”罗冬勤继续说,“后来不是矿业包给了私人,她就调回县城去了。”罗冬勤把话停下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嗳哟,时间过了十点了,跟你聊了一个多小时了。我得回去了。”
“你刚才还说是不怕黑的人,十点钟对你这种夜猫子的人还早得很,是不是我这地方太馊了,你坐不住了。”
“不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老爸有一个相同的嗜好,每晚都得喝几杯黄尿,到了这个钟点,我酒瘾就上来了。如果想要和你再坐下去,除非你这里有酒让我喝。”
“我屋里倒是没酒。”肖曼凤说,“但你要喝还不简单,我隔壁就是烟酒铺,我去拿一瓶过来给你喝。”肖曼凤起身欲去,罗冬勤止住她说,“我去拿,你现在经济这么困难,哪有让你买酒的道理。”
“一瓶酒算什么,再困难也困难不到一瓶酒。”
“说是这么说,但道理上说不过去。”罗冬勤说着,赶先出门去了。
几分钟后,罗冬勤提着一瓶高梁酒和一堆零杂酒肴回来了。重新坐下来的他一边打开酒瓶,一边说,我喝酒有个怪癖:“要有酒伴,一个人干喝我喝不下。你陪我吧?”
“那可不行,我从来滴酒不沾。”肖曼凤如实说,“你想有酒伴。那好!你把手机给我,我叫一个人来陪你。”“谁呀?”罗冬勤问道。“不会是一个臭脚大头的人来陪我吧。”
“这你别问,我叫来的人,一身洋气,包你满意。”肖曼凤伸过手,把罗冬勤的手机拿了过来,随即拨了出去,罗冬勤俯耳一听,对方传来一个女声,音色柔柔的,答说:“有酒喝,我还有不去,我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