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杜天庆无法忍受的是一个月前,老丈人肖火电要杜天庆的东风车为邻居到煤山运一车煤。杜天庆的车去了。车回来后杜天庆回到家时,看到凸眼辉的车也停在他家门口。杜天庆好生奇怪走进家门,却看到了凸眼辉正一个人鬼鬼祟祟趴在他家下厅旁的卫生间窗口往里面瞅。那瞅的眼神十分专注,连杜天庆进屋走近他身后,凸眼辉都没有察觉。原来卫生间里有啪啪响洗澡的水声。过后杜天庆才知道里面是妻子肖曼美正在洗澡。杜天庆本想上前掴他一个响耳:哪有你这样在窗口看女人洗澡的?但杜天庆还是忍住了,毕竟是在一起开车干活的。杜天庆在他身后大声咳嗽一声,凸眼辉这才急转头来,一看是杜天庆才说:“罗冬勤看你下午没出车,叫我到你家来看看是什么原因,我以为你是在里面洗澡呢。”杜天庆一脸忿怒地说,“你没有看到我的车没停在大埕上,车肯定有事出去了,哪有在家洗澡的道理?”凸眼辉脸一阵红一阵白,人从窗口走回大厅。杜天庆反而走到窗口,在他刚才趴窗的位置看进洗澡间,里面由于窗帘没有拉紧,从缝隙往里看,能看到水气腾腾的朦胧色里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正在洗着澡。因为洗澡的水声淹盖了外面的声响,里面的人根本就没能发觉外面有人偷窥。杜天庆重新走回大厅,凸眼辉说:“你下午为什么不出车?”“我出不出难道还要向你汇报?!”杜天庆望着这个无耻兼下流的家伙,脸上充满怒气。凸眼辉自觉没趣,走出肖家。杜天庆在他背后吐了一口唾沫:“看你还像个人吗?是人怎么做出这种不是人做的勾当!”从这天以后,杜天庆从骨子里开始看扁了凸眼辉,但每想起自己的女人赤身裸体被这个无耻之徒窥视个遍,杜天庆就像吞下一只苍蝇,恶心死了!在杜天庆的意识里也是想能寻个机会教训教训这个偷看了他女人洗澡的下流坯子的。现在邱忠海说要为曼宁讨个公道想要教训凸眼辉,这正暗合了杜天庆潜在心里的意思,杜天庆对邱忠海说:“如果想教训凸眼辉这个家伙,最好是设伏。”“怎么设伏?”杜天庆说,“从我们这儿到天口铁矿这段公路大约六公里路程。公路爬过我们肖山村林区二公里后就是荒芜的山地,一直到铁矿都是无人居住区,这段公路是‘之’字型的盘山连续弯道,只有车辆经过,一般少有行人。到了天黑以后,连过往的矿车也变得稀疏了。”
“你是说就在九十七号公里牌那个地段设伏?”邱忠海的皮卡车是专门为自家的食杂商店往外运送商品的,可以说他对这段路况甚至比杜天庆还熟悉,他说,“天口铁矿区和周边几个村子的货都是我送的,你说的那段路的地名我们这儿的人叫‘暗格’,大约三公里路段没人居住,如果在入夜后在那儿设伏天不知鬼不知,确实是个理想的地段。只不过不知道你们车的作息时间是怎样走的?”
“我们运矿车一般是白天走三趟,上午一趟,下午走两趟,有时晚上也走一趟。”杜天庆进一步介绍说,“如果你要做这个事,最好是选在下午那一趟。因为我们的矿车最后一趟一般都是在下午六点钟以后才离开天口矿场,车经过我说的那段盘山公路大都是天快黑了。那时过往的车辆特别少。”邱忠海问:“为什么?”杜天庆回答说:“这个时段正逢司机吃晚饭的时段。因为从矿区到桃阳镇这段路中间没有饭店,司机要么在矿区吃,要么到桃阳吃晚饭。所以这个时段车辆特别少。”
“那就选下午那趟矿车。”邱忠海又问,“你们两辆矿车都结伴行驶吗?”
“有时结伴,有时不结伴。”杜天庆说,“当然你要搞他,我们先约好,我就会选择和他结伴,把矿车开成一前一后,我在前,让他在后。我把在前的车堵住他的去路,他的车肯定要停啵,这时,你就可以采取行动。这种突然袭击,谁都不会想到,那时就是天神也救不了他。”
“那好,等下我开皮卡车去,到那儿先侦察侦察,选定最好的突击路段。”邱忠海一脸认真的态度。
“不过,我刚才接到罗冬勤的电话,说昨晚下的暴雨,凸眼辉家里新建的楼房差点被山泥淹埋,今天请推土机铲土来不了,今天运矿石只出我一部车。就是说他今天来不了,明天如果他能出车,我再打电话通知你。”
“没关系,明天也行。这事不在乎迟一天和晚一天。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就是等几天我也等。”
他们在家里商谈好后,两辆车都朝天口铁矿的方向而驶去:东风车在前,皮卡车在后跟着,然后直奔他们所说的那段盘山公路。
杜先庆在一段大弯处的山凹路段停下东风车,皮卡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们下车后,杜天庆指着这处大弯的山凹路对邱忠海说:“这是凹地,又是大弯,上面下来的车因这里是凹地看不见,下面上来的车也因这是凹地陡坡加大弯,司机到这儿一般都很注意,双眼都瞅着道路的路面,不会左看右看,怕出车祸。我在这里开了两个多月的车,每次到这个危险路段都特别留神。因而要设伏就选在这里最为合适。”邱忠海也有同感,不过他还是从各个视角和角度对这里认真审视了几遍,最后认为选这个路段最好,他很满意地对杜天庆点点头说,“就这样定了!”邱忠海又比划一下右边公路说,到时我就把车停在这个位置,你把车停在你现在停车的位置。凸眼辉的车如果停下,我就以他的车要超车刮了我的车皮为借口,拉他下车理论,然后就动手搞定他。”
“这个方案可以!”杜天庆说,“为了保险起见,现在我们不宜在这里多作停留。我现在就上天口铁矿,你把车掉头开回去。记住,此事在行动之前,千万要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半个字,包括对曼宁姐妹都要绝对保密。”
邱忠海点点头,很感谢杜天庆的全力帮忙,邱忠海上前拍了一下杜天庆的手掌以示告别。
夜晚,罗冬勤家里。
郑其扬这晚在罗冬勤家吃晚餐。白天罗冬勤在桃阳街碰上一个猎户叫卖一头活山獐,罗冬勤整头买了下来,回家叫妻子汪茵茵掀下一口大锅,炖个满屋皆是獐子肉香。于是就打电话给郑其扬说晚饭在他家吃獐肉。以前,郑其扬是罗冬勤家的常客,有好吃的野味更是断不了有郑其扬的一份。但自从郑其扬搭上肖曼凤,晚上要上双阳沾沾露水,郑其扬便少来了。罗冬勤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明白郑其扬最近少来的原因。罗冬勤是情场老手,可以说这半生都是在形形色色的女人堆里泡过来的,他还有看不出老朋友的剑走偏方,“重色轻友”的?何况,郑其扬相好的女人是他情人的姐姐,如果从另一个亲缘角度来说,他和郑其扬还算是个亲缘关系哩!幽默点说郑其扬是为大,他为小,郑其扬应属于他的“契姐夫”哩!而郑其扬当然也清楚罗冬勤和肖曼美的情人关系,他们白天双双约在肖春兰屋里演鸳鸯戏,郑其扬都知道。同在一个情场,只是罗冬勤做白天,像只白眼狼;郑其扬做黑夜,更像只夜猫子。真是巧夺天工啊!昔日俩个好朋友,做的却是同一对同胞姐妹!现在他们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而已。
他们坐定后,罗冬勤搬出一箱青岛啤酒,桌上再没有其它菜肴,就是一大瓷盆的山獐肉在桌中央冒出腾腾的香气。罗冬勤的意思是今晚吃山獐肉配啤酒。罗冬勤习惯用筷子挖开啤酒瓶盖,先给郑其扬开了一瓶,再给自己又开了一瓶,没有放酒杯,俩人就这样对着酒瓶口喝起来。那样子像黑社会在喝酒。
俩人吃着山獐肉,每人喝下两瓶啤酒后,开始闲聊起来。这时,凸眼辉突然窜进厅来。一看郑其扬和罗冬勤正在喝酒,凸眼辉就坐了下来。来者都是客,罗冬勤顺便拿过一副碗筷,放在凸眼辉跟前:“常言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晚算你有口福,我正巧烧了一头山獐肉,你不请自来了。”
此时凸眼辉却没动碗筷,脸上呈出不悦之色,说,“我哪有这口福?我尽吃别人吃剩的不想吃的残羹剩饭。”
“你这话怎样讲?”罗冬勤莫明其妙,但他立即看出凸眼辉一脸吃人的不高兴嘴脸,知道他今天不请自来的来头。昨晚半夜下雨时,肖春兰给罗冬勤打来电话,诉说凸眼辉和她大翻脸的事,说俩人以前的一夜情凸眼辉已经知道,在电话里还嘱咐罗冬勤这几天要当心,因为凸眼辉当她的面说要找他算账。罗冬勤当时在电话里笑了笑说,凸眼辉没那个胆,他是四两人在说半斤话,自不量力。叫肖春兰不必为此为他担心。不过今早罗冬勤还是接到凸眼辉的电话,凸眼辉在电话里倒是没提那个糗事,只是说他今天不能出车运矿石,因家里新建的楼房后山梁断了下来,他正请镇上的推土车去推土方。换作以前罗冬勤会骑车上他家看看关照一下凸眼辉。但昨晚肖春兰的电话提示弥留在耳,罗冬勤就没上他家去了。现在见他一脸不怀好意,罗冬勤也就不想热热脸去碰他的冷屁股。罗冬勤脸上也现出冷淡的神色说,“来者都是客,我好意请你喝酒,你不领情,还说这样气人的话,你是不是又要犯以前的牛脾气啦?”
“我要领你什么情啊?”凸眼辉瞅住罗冬勤怒道。“是你先对不住我,还要我领你情?
“你先喝酒,有什么话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说。”罗冬勤见凸眼辉一脸凶相和生气的样子说,“有老郑在这里,有什么话,等喝完酒,我们俩人再慢慢细谈。”
“老郑——?”凸眼辉把脸转对郑其扬,露出不屑地说,“什么老郑?老郑是什么东西?不也跟你我差不多,照样下村去干乡下女人。我本是个乡村的一个粗汉,干乡下女人不足为奇,一个政府干部,去干乡下女人不也同样赤膊上阵,干得热火朝天。有什么值得你姓罗的,左一口老郑右一口老郑叫个不停。以前他是镇政府红人,现在他是‘今年谷子不如去年麦’了。失势了!政府办公室主任被撤了,连管矿场的小帽子也被人摘了。”凸眼辉对郑其扬一顿抢白,郑其扬却没回说一个字,郑其扬静静地听着他这浸人筋骨的话。见郑其扬一脸沉默不理会他,凸眼辉反而认为郑其扬是没把他看在眼里,于是怒气更大了,继续斥责郑其扬说,“以前你在货运场那个位置上,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想得罪你,怕你从中作梗为难我,让我运矿石出入不方便。那时也是在姓罗的这张酒桌上,我叫你帮帮忙,造一造假账,让矿主少收一些矿业税,但你根本就没看在我们是经常在一个酒桌吃喝的朋友脸上,没给我一点面子,让我在矿主面前丢尽面颜,说我是在说大话。现在你自己呢?你的靠山杨浩达去干妇联主任,身败名裂,从桃阳彻底滚蛋。你已没了靠山,我要看你在桃阳还能逞几时?”凸眼辉见郑其扬静静坐在一边像个小媳妇听着他的痛斥,心里这才痛快起来。随之,拍拍自己的胸脯说:“老实告诉你姓罗的和姓郑的,杨浩达会从这里滚蛋,就是我这个‘凸眼匪’使得坏,都是缘于我这里。土地所那个申光涛,货场监管站原来的王晓利,都因为这矿产资源税起的因,才会去捉那只老山羊的奸,都是我给他们灌的水,他们才会去盯杨浩达的稍,最终捉奸在床,把整个桃阳镇政府闹得个翻天倒地,海底朝天。你的主子倒了你没有靠山了,你也倒了当个一般办事员现在放个屁都不响了,我就是要你领教领教我这个凸眼匪的能量?看是你狠,还是我狠!……”
郑其扬认真地听着凸眼辉这一长串的叙说,他终于抬起头说了一句:“当然是你狠啦,我早就知道你是个非常狠的人!”
“知道就好!”凸眼辉见郑其扬发话了,于是就更来劲了。“姓郑的,现在知道我狠已经太迟了,是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我刚才向你说的是我暗中使坏搞垮你的主子杨浩达,我就是要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桃阳究竟是你们这些吃鱼肉却不干事的人的地盘,还是我们的地盘。”
“当然是你们的地盘。”郑其扬说,“我只是个出外人,拿工资混三餐饭吃的。但有些事我帮不上忙就是帮不上忙,我姓郑的并不能一手遮天。像你一直耿耿于怀的这种帮矿主减税的事,我确实是没敢造假账帮你这个忙。如果我这次做了减税、偷税、漏税的事,说不定我现在连三餐的饭都没地方去吃。恐怕已经卷铺盖走人,说不定已经坐在牢里了!”
“这么说,反而是我救了你这个郑大干部了!”
“差不多!”郑其扬隐忍地回答凸眼辉说,“我真应该谢谢你。让我认清了谁是真正的朋友。说实话,没有你刚才向我吐露是你和申光涛、王晓义联手捉了杨洁达的奸,我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杨浩达的事是因为政府内部的争权夺利而引发的,现在知道是因为我没在货运场为矿主造假账跑税费,你们才联手整出这个震惊桃阳镇,甚至是整个青佛县的重大桃色事件,我现在反放宽心了,是我的行为害了我的恩人杨浩达”。“什么恩人?”凸眼辉接上郑其扬的话,“不过是一条大色狼。你呢?只是一条小色狼。我今天还想告诉你,你以后如果还去双阳村那个肖曼凤的寡妇家被我碰上,那你可要当心罗,我不知什么时候会向派出所报警!”
“凸眼辉!”罗冬勤终于被激怒了,对凸眼辉喝道:“你太过份了,今天你是在我这个地方,你打狗也要看主人。郑其扬是在帮不帮矿主减税这个事情上是有些对不住朋友,但不管怎么说,不管他现在当官还是不当官,是个普通平民百姓,他都是我多年的至交。你有什么痞子气就朝我罗冬勤发,我不允许你在我家,这样侮辱我的朋友!”
“我怕你这个黑脸贼呀?”凸眼辉见罗冬勤接话,转对罗冬勤瞪起双眼,说,“你这个黑脸贼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么些年,你跟我合伙做矿石生意,我哪里对你不好?”
“你吃萝卜心里明白,还要我多说吗?我刚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对你说的,你凭什么把吃过和吃腻的剩菜剩汤扔给我吃呢?”凸眼辉哈哈大笑说,“不就一个臭女人,一个肖春兰的臭女人嘛!从今天开始,你扔给我的残羹剩饭我不吃了!”凸眼辉笑着,大亮着嗓门喊道:“你叫你的老婆汪茵茵下楼来评评理,你凭什么把一个搞过的、搞腻的女人扔给我来玩!”
“肖春兰说你凸眼无情,现在看来,一点不假!你在这儿大喊大叫吧,天塌下来看我罗冬勤会怕你这大喊大叫故意让我妻子听到,我就怕你了。告诉你:既然你已经这样翻脸不认人不认朋友了,也就别怪我对你下逐客令了,你现在马上从我家滚蛋?快滚你妈个蛋,滚到你的界内格去!……”
罗冬勤连续用了几个“滚”字,以示他的愤怒,然后,离席,朝楼上他妻子喊道,“汪茵茵,你下楼来,把这酒肉给我倒进泔水池里,去喂猪,也不喂这条没有一点人性的翻脸不认人的无情狗!……”
汪茵茵从楼上探出头来,望着楼下说,“你们今晚吵个没完没了,吵什么啊。”说着,汪茵茵跑下楼来,这时凸眼辉大概是见罗冬勤已经大怒,反而没什么话说了。凸眼辉见汪茵茵已经撤走了酒肉进厨房去了,也知趣地站了起来,留下一句:“今天我就跟你黑脸贼和姓郑的说这么多,改天,我再找你们慢慢算这笔账!……”一脸怒目圆睁走出罗冬勤家,开着东风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