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新和尹静仪等赶到医院时,看到病床上的江一山在一大堆医生、护士的包围中,眼睛盯着天花板,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平缓。江纵北找到了主治医生,医生摇摇头说道:“赶紧回去吧,用任何药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江纵北看过别人家的生离死别,但真正落到自己头上时却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他心目中的父亲一直是大英雄,是商业上的一方豪杰霸主,此时他才意识到父亲也是普通人,也会面临所有人都会面临的一个结果——死亡。
“主任,无论如何你们要用尽一切办法延长我爸爸的生命,你们这没有的药品列出单子来,无论国内国外的,我马上派人去买。”
“血凝你赶下午的航班去北京,请最好的专家过来,我下午去上海东方肝胆外科医院。”
江纵北压抑着自己的悲伤情绪,马上理清思绪作出了部署。
江纵北晚上赶到上海浦东机场,在机场他在网上查阅了上海所有肝胆医院的专家,选择了中山的樊嘉、东方肝胆的吴孟超,都是泰斗级人物。当他到达中山医院时,医院周边的宾馆已经住满了赶来挂号的人,医院优秀医生资源配置的不公平导致出现了挂号难这一最容易解决却一直解决不了的问题。医院是从凌晨三点就开始挂号的,中山樊嘉每天十个号,却有几百人排队。江纵北在医院旁边找了个电话亭坐下,累了一天了很困,但绝对不能睡,上海的冬天也很冷,电话亭里的江纵北一边看着表一边看着对面医院的大门,把自己包裹在风衣里在寒夜中独自忍受着那种将要失去父亲的痛苦。
在这个寒夜,江纵北理解了爸爸江一山和自己的父子情,如果非得注入一些文学上的色彩,那么用一种隐喻的笔法,江一山就比如是山,江纵北就好比是水。
江一山,山之仁,在于涵纳了参天古木,也收容了遍野小草;孕育了豺狼的凶吼,也滋护了弱小的悲啸;或者环抱双手,让流水变成湖泊;或者裂开身躯,让瀑布倒挂前川;山谦卑地静立着,缄默地忍受着时间的风沙辗转的痛苦和人类的恣意给它的挫折。
江纵北如水,水的流动,却更像是智慧的追求,个性并且张扬,流动便是它唯一的宿命。它并不会思索着怎样直面挡路的顽石,开始只知道横冲直撞。
山和水并行着。“你为何要一直流动呢?”山问,“难道万顷良田不值得你孕育?难道万千挫折不值得你面对?”水没有回答,只是依然把痛苦放大,卷起千层浪,狰狞得张扬。
山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怀抱,让水在山脚下盘旋,让果实在树上生长,让人们得以生存。
山静立着,水流动着。
水,却史无前例地凌乱,两岸的风景,只是浪花翻起时的告别,水里的鱼儿,只是转身的一个再见。
山和水对视着。
水终于理解了山,父爱如山的山,是山引导它学会了遇到尖石轻柔地绕开,只让几缕青苔去教会顽石流水的意义。
于是山成就了水。
江一山成就了后来的江纵北。
凌晨三点,江纵北第一个冲进了医院的大门,第一个排上了樊嘉的诊号。但樊嘉仔细地看过江纵北递过来的片子后,摇了摇头说道:“癌细胞已经全部扩散了,病人能坚持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回去吧,没有药可开。”
从中山医院走出来的江纵北泪如泉涌,马上打的去了上海东方医院。重金请了五个顶级专家会诊,与会专家给出的结论和樊嘉的一样。“病人一直用意大利进口的日达仙注射用免疫针剂,能突破低分化肝胆管细胞癌的生命期限,也许与这个针剂有关。”这是五个专家得出的另一个结论。
其实让江一山突破生命极限的不是昂贵的日达仙,而是他要等着面对白家齐破凤落沟这一大局。当局破了,精神上已经没有了坚持的信念。
下午江纵北赶飞机回了临滨,血凝从北京找的专家已经会聚到临滨医院,给出了一个以输入人体白蛋白补充营养,以日达仙针剂增强免疫力的综合用药方案。
“江总,这些药用起来很昂贵的,一天要四万元的费用,病人已经没有了生活质量,您看还有拖延的必要吗?”从北京肿瘤医院来的专家在汇报了江一山的病情后补充说道。
“别说四万,就是一天四十万也得治,您一定要尽您所能,我爸爸不会死!”当江纵北来回奔波的时候,一直哭啼的秦新从儿子身上似乎看到了江一山年轻时的影子。
当江纵北和江纵南一起出现在父亲江一山病床前的时候,江一山努力地将两兄弟的手按在了一起。江一山虽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他意思很明确——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然后他用力推了一下江纵北,并用手指着门的方向。江纵北明白父亲是让他找白家齐把草签的协议正式签署了,否则他会死不瞑目。江纵北忍着悲痛走出了病房的门。
这次江纵北猜错了,因为就在江纵北走出房门的时候,江一山奋力地伸出右手,伸向坐在床边的江纵南,嘴里艰难地蹦出了两个字:“拿——来——”江纵南默默地看着父亲并不说话,江一山额头上猛然青筋爆出,又气愤地重复了那两个字:“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