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睡着了。她的头歪向一边,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她的嘴角流着涎水,洇湿了腮下的枕头。女人的床靠在屋子一角,上下铺,她睡在上铺。屋子很大,至少摆放了十几张这样的床。那里面阴暗潮湿,杂乱不堪,随便扯起的铁丝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毛巾、衬衣、外套、乳罩、工作服、内裤……
这时候女人本该去上班的。可是她感冒了,头疼,喷嚏一个连着一个。女人便请了假。请了假,不但没有工钱,还会再扣掉一天的工钱。女人当然心疼,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感冒了。头疼,咳嗽,低烧,嗓子像着了火。
女人在梦中,看到古铜色的高梁穗子,看到土屋墙角柔弱的茉莉,看到白发苍苍的父亲和年幼无知的孩子,看到她夜夜想念的丈夫……
女人的脸上,便挂了笑。
那男人正是这时摸进来的。
他小心冀冀地迈着猫步,却还是碰到了脚边的洗脸盆。脸盆发出“咣当”的声音,让男人的心跳至少停顿了五秒钟。女人还在熟睡,年轻的脸蛋有了红扑扑的颜色。男人走得更加小心,标准的贼的样子。他终于走到了女人的床前。女人还在熟睡。他悄悄爬上了女人的床。女人还在熟睡。
男人盯着女人。那是一张他朝思暮想的脸庞。他盯着女人的唇。女人的唇如花蕾般迷人。男人急不可耐地把嘴凑上去,他闻到温热微甜的气息,他感到嘴唇被烙铁灼伤……
女人轻轻哼了一声。男人温柔且强烈的动作让她醒来。她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她紧张地说,你走开。
男人说,不。
女人说,走开,要不我喊人了!
男人说,不。
女人说,我真喊人了!
男人慌忙用嘴去堵。
女人和男人撕打起来。她用手推着男人的身子,可是男人的身子离她越来越近,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少。女人哭了,她说,不要啊,不要!你走开,走开!
男人并不理睬她的话。
女人的动作终于绵下来。她的手仍然推着男人,可是已没有了力气和信心。她说,你走开,快走开。却把指甲榫进男人的后背。女人的喘息渐渐加重。她的喉咙发出风箱般的声音。女人说,天啊,天啊。她把自己,一点一点地打开……
门被踹开。有人扑进来。四个人。全穿着制服。其实这时,女人仍然穿戴整齐。
他们被带进了工厂保卫科。很多人围着他们。
怒问,怎么回事?
男人看看他们,再看看女人。男人说,嘿嘿。
怒问,把你们带进派出所,还是按厂部规章办?
男人说,厂部规章,厂部规章。
怒问,知道怎么处理你们吗?
男人说,我们是头一次……
怒吼,难道你们还想来第二次?
男人说,不是不是,我们……
怒吼,你们什么?你们会被开除!
男人说,开通一下,嘿嘿。我们……
怒吼,你们什么?你们不但会被开除,还会被扣掉三个月的工资!
女人说,求你们不要……我是愿意的。
怒吼,你愿意就行?你愿意厂子规章就得为你改?你说了算?去财务领你们剩下的钱吧!领完了走人!
男人说,能不能……
怒吼,你们还罗嗦什么?快走!
女人的身体,一直在无助地抖。她正感冒。头疼,咳嗽,发冷,低烧,嗓子像着了火。
他们走向汽车站,脚步疲惫和匆忙。男人扛着铺盖,女人提着两个瘪瘪的帆布包。
女人说,都怪你……
那泪就淌下来。
男人叹一口气。男人说,回家吧!……高梁要收了,娃要开学了……我们回家吧,孩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