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京,回到各府,天色几乎已经全黑。
墨之舜一直将林雨辰的马车送到了林府门口,林敬德夫妇表现得很淡定,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受宠若惊,到了门口,礼节性地邀请四皇子进来坐坐。
反倒是墨之舜收敛起以往的吊儿朗当,彬彬有礼地告辞。
入夜后,林雨辰很快便安然入睡。
第一次不用看佛经,不用看星星就睡了……虽然这里的天空没有山里的天空近,这里的星星没有山里的星星亮,但她的心,是宁静而踏实的。
这是两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她觉得希望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只要之舜哥哥提亲,她一定好好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替他分忧解难。
第二天一早,二哥林浩然来叫她。
“雨辰,二哥带你出去玩!”
“真的?”林雨辰惊喜得快要跳起来。
在她还小的时候,大哥二哥天天要去学堂,等她稍大点,他们又去了边关,严格地说起来,兄妹三人的感情很淡。
而对于林浩然和林浩枫来说,在边关的六年,大部份时间是驻守,大部份时间都寂寞难耐,去的第二年,他们便开始发疯般地想家,这次好不容易回来,自然觉得每一个家人,都是值得珍惜的。
因为有林浩然在,林雨辰很轻易地征得了父亲大人的同意,来到了街上。
“二哥,我们要去哪儿?”
林浩然神秘地冲她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七弯八拐之下,兄弟二人竟来到江边。
林浩然只看了一眼,便带着妹妹上了一艘游船。
看到船徐徐开动,林雨辰傻了眼:“二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林浩然笑笑,指了指后舱。
“我们当然是到江对岸踏青去!”
墨之舜突然风度翩翩地走出来,林雨辰傻了……
墨之舜和林雨辰的感情在逐渐地升温中,另一个人的嫉妒,也在逐渐地升温中。
那天,林家兄弟同时当值。
林雨辰带了张妈,上街闲逛。
也许是因为挑选东西太专心,也许让她眼花缭乱的东西太多,她竟然没有留意到,与身着便装的墨之尧擦肩而过。
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墨之尧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是他亲手将她推开,虽然是他先不要她的,虽然他说过了自己不介意……不管有多少个虽然,但是,当他看到她温柔而俏皮地笑着,看到她幸福而满足地笑着……她美丽的笑容却是因别人而绽放,他居然很愤怒!
是的,他很愤怒!
就像当初因为觉得她很烦,恨不得掐死她一样,现在,他觉得她的笑容很烦,他恨不得将它狠狠地捏碎!
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女人!她居然这么快就变心了!她居然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她居然这么迫不及待投入别人的怀抱!
她曾经不是说非他不嫁吗?她不是说永远也会不对他生气吗?她不是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屁话!都是屁话!
原来女人的甜言蜜语,比男人的甜言蜜语更可怕!
墨之尧恨恨地看着林雨辰的背影,突然间发现,太子府里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六个小妾,全部都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小小的林雨辰诱惑大!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自己是太子,将来会君临天下,如果连一个曾经疯狂地喜欢过自己的女人,都不能死心塌地地爱下去,还谈什么治天下?
他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侍卫退下,然后,自己悄悄地跟了上去。
对于这一切,林雨辰浑然不觉。
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边走边吃。
吃到第二颗,牙齿不小心给糖粘住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意思用手去抠,只好苦着一张脸,急得不知怎办好。
墨之尧远远地看着她,不知不觉就笑了:他怎么就从来都没有发现,她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可是,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迟了?
墨之尧的脸,又阴郁起来。
林雨辰好不容易吃完冰糖葫芦又进了一家酒楼,不一会儿,提了一屉食盒出来,边走,边跟旁边的张妈说:“张妈,下午之舜哥哥来了,你就把这个端出来,这种小吃,在宫里是吃不到的!”
墨之尧脸色更难看:这种小吃,不是给他的专利吗?她怎么能买给别人?
他就像一个吃醋的丈夫,关注着妻子的一举一动,一会儿微笑,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愤怒,一会儿不甘……
终于,林雨辰买完了东西,坐上了来接她们的马车。
马车在街道上平稳地行驶,林雨辰靠坐在软榻上,观望着窗外的风景。
马儿突然一声长嘶,车身急刹,林雨辰一个不注意,骨碌骨碌就滚到车厢门口。
“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车夫一声暴喝。
“前面怎么了?”张妈一边心疼地扶起林雨辰,一边大声责问车夫。
“请小姐息怒!刚才前面有个乞丐突然冲出来,差点撞上。”赶车的仆人声音明显很紧张。他在相府做事多年,熟知三小姐脾气乖戾,如果她一个不开心,自己这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可就没了。
“绕过去就好了,赶路要紧。”林雨辰淡淡地说。
家丁一愣,不知如何反应:三姐向来喜欢说反话,以她的脾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挑衅她的人?
“小姐叫你绕过去,你还愣着干嘛?”张妈拉开帘子,瞪了车夫一眼。
“是是是!”车夫如梦方醒,赶紧甩了甩鞭子,从乞丐身边绕了过去。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站在路中央的乞丐,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再次挡到车前:“车内可是丞相府三小姐?素闻三小姐这两年来吃斋念佛,焉有路遇乞丐不布施的道理?”
车夫气得几乎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这臭要饭的,既然知道是相府三小姐,还敢得寸进尺?”
说罢,扬起鞭子就抽了过去!
鞭子带着凌厉的劲风,眼看着要抽到乞丐的身上,却又奇迹般地定在那里,然后,像突然没了力道,垂了下去。
车夫呆呆地看着垂下的鞭子,半晌不敢作声。
“张妈,拿点银子给他罢!”车内传出林雨辰甜软的声音,清新得如同包着荷叶的糯米糕,让闻者不禁心中一动。
张妈掀开车帘,递了二两银子出来,可乞丐却并未伸手去接。
“既然是林小姐布施,还请林小姐亲自赏给在下!”
乞丐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
如果是以前,林雨辰早就跳下车去,指着那人的鼻尖开骂了,可是现在……她并不想惹出事端。
乞丐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衣着褛烂,头发凌乱,满脸黑泥,唯一能让人看清楚的,便是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睛,清澈无比,烂若星辰,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坚冰。
一对上那双眼睛,林雨辰便微微一愣!
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可她,从来都不认识乞丐啊!没时间想太多,林雨辰从张妈手里拿过银子,朝乞丐递了过去:“这里是二两银子,请这位……公子让一下路,可好?”
明明是个乞丐,小姐却尊称他为“公子”,小姐又在说反话了……以小姐喜欢整人的习惯,等会儿肯定有这个人好受的……车夫在一旁偷着乐。
乞丐却没有觉得不妥,他无比坦然地从林雨辰手上接过银子:“林小姐叫在下让路,在下自然让路,林小姐,请!”
手指若有似无地在她的肌肤上停顿了一下。
林雨辰的脸上,突然地泛起了红晕。
因为,她清晰地听见了一个戏虐的声音:“林小姐,你的手真香……”
其它人无动于衷,所以她确信只有自己听见了这句话,所以,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居然被一个乞丐调戏了!
更可恶的是,她居然脸红了……读了两年的佛经,她不是早就心如止水了么?怎么会因为别人一句轻薄的话,就乱了心跳?
而且,还是因为一个乞丐!
她生气地瞪向他,却在这时,看到乞丐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同时感到腰上一麻,顿时失去了知觉。
于是,张妈和车夫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乞丐扛了小姐往城外飞奔,愣了半晌,才哭天抢地追上去:“来人啊,我家小姐被坏人掳走了!”
这一幕正好被尾随而来的墨之尧看见,他一急,来不及等贴身侍卫跟上,便跳上房顶,追了上去。
因为发现及时,也因为墨之尧武艺高强,更因为他强大的暗卫来得及时,一柱香后,他成功地将那个乞丐拦在了一处山坳里。
乞丐看见追来的是墨之尧,不禁微微一愣,但很快,唇边闪过一丝嘲讽:“原来是太子殿下,真是幸会!虽然在下向来是有仇必报……罢了,今天就放过这丫头,容她多逍遥几日,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话一说完,这人便往地上一倒,留下一阵青烟,瞬间便无影无踪了。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暗卫们,也目瞪口呆:“殿下,这……”
墨之尧皱了皱眉:“这是北辰国的幻术,还好我们没有动手,不然,就算我们以五敌一,也没有丝毫胜算!”
暗卫们赫然:以五敌一也没有胜算?
他们四大暗卫无论任何一个,在天允王朝从未败过,再加上平时隐藏实力实际上深不可测的太子殿下,五人竟然打不过对方一个?
“不必怀疑,走吧!”
其中一个暗卫走上来,准备将林雨辰扛走,却被墨之尧冷冷地目光一刺,愣在那里。
墨之尧弯下腰,小心地将林雨辰从地上抱起来,运起轻功,便朝不远处的别院飞奔而去。
林雨辰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本宫今天第一次发现,你安静的时候,的确很美……”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温柔,一丝蛊惑,撩拨人心。
有那一么瞬间,她以为自己在梦里。
如果不是在梦里,太子殿下怎么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但是,她终于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事实,她不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在做梦,那么,那个乞丐……晕倒……都跟他有关?
想到这里,林雨辰整个人顿时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墨之尧,你要干什么?”
墨之尧本来心情很好,但一看见她万分防备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到了口边的解释,也说不出口了。
“蠢女人!”他在心里骂道,得罪了北辰国的人犹不自知,天知道她还有什么惊人的本事。
“林小姐,要不是刚才太子殿下带四大暗卫将你从别人手上救下,你……”别院的管家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解释。但看见墨之尧大手一挥,只好将没说完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但这已经足够了,林雨辰从他的话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想想刚才对太子殿下直呼其名,还态度恶劣,林雨辰不禁有些惶恐……
“呃……请太子殿下恕罪,雨辰不但错怪殿下,还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
她低着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生怕惹恼了他,再来个几十大板,那可有得罪受了。
墨之尧看着她满脸通红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间觉得心情大好。
“那,雨辰觉得要怎么感谢本宫呢?”
“回太子殿下,雨辰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只要雨辰能做到的事,只要太子殿下开口,雨辰自然全力以赴。”
“什么事都可以吗?”
“嗯,什么事都可以!”
“那……以身相许如何?”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笑得妖魅至极。
那四个字如同霹雳,在林雨辰耳朵里炸开!如果说刚才对墨之尧还心存谢意,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不屑了。
往事历历在目,旧伤隐隐作痛,只可惜,更深的伤,在心里。
“请太子殿下自重!”
刚才还小心翼翼的人儿,突然间冷若冰霜,令墨之尧始料不及。
想当初,她不顾颜面纠缠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冷冷地叫她自重。这一切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四弟在她心里当真就那么重要?
一想到这里,墨之尧胸中炉火更旺,但脸上却笑得更加风情万种:“雨辰……我记得,你以前是叫我之尧哥哥的!”
“那是以前雨辰不懂事。现在,雨辰已经非常清楚了,像太子殿下这般高贵的人,雨辰又岂能高攀得上?”
墨之尧笑得更加诱惑:“哦?是么?如果我愿意让你攀上呢?”
一阵屈辱感油然而生,林雨辰忍无可忍,不顾一切地咆哮出声:“你愿意?太子殿下把雨辰当成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不起,让殿下失望了,雨辰没这么贱!当初你嫌我烦、叫我滚、恨不得置我于死地,现在又来说什么愿意让我高攀,太子殿下实在是太高估雨辰的执着了,不,我说错了,应该说太子殿下也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她完全是豁出去了,对于这个曾经带给她精神和肉体上双重伤害的男人,她怎么能没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