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爱的蜜语
回到家,仆人们都休息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爸妈去了泰国。
外套破了,血糊糊的。她解开扣子,颤抖的几乎脱不下来。终于脱下了,往沙发上一扔——然后口袋里就有手机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下来,包括那两根绿烟。
张宇航蹲下,帮她拾东西。然后,捏起了那根烟。
青荇的血液一下子凝固!
掰开,里面有很多粉末状的东西。手指捻一捻,放在鼻子下闻。
青荇站在那里,仿佛踩在了云端,脚软的几乎站立不住。握紧了手,指甲扣到了肉里。
他仍然半蹲着,低着头,看着手心里那一撮混合着烟叶的白色粉末。不说,不动。
青荇绝望的看着他的发上那一圈温暖的光泽。手死死的捏着,渐渐的不痛了,渐渐的麻木了,脸色由酡红变得苍白,眼里蓄满了泪水。
张宇航倏然站直身子,欲往外走,青荇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宇航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第一次,我是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求你了宇航哥我再也不这样了呜呜呜呜……你千万不要告诉爸妈求你了……宇航哥我再也不这样了……”青荇死死的拽住他的胳膊,因愤怒,他的胳膊像铁一样坚硬。
“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
“宇航哥,宇航哥。”身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泪水哀痛欲绝的流了下来。
他伸手,揽住了她的头,轻轻的按在自己的胸前。
她的脸埋在他胸前,呜咽着。
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捧住了她的脸,目光落入她泪汪汪的眼底。她的脸上纵横的泪水,眼睛哭的都肿了。
拿起纸巾,用力的擦着她的脸,擦去泪水,擦去血迹,擦到她的嘴唇,狠狠的,一下又一下、几乎把皮擦破了。
扔了纸巾,松开她,坐在沙发上。手支住头,脸沉在暗影里,似乎疲惫的支撑不住了。
青荇两手绞在一起,泪汪汪的,反过来掉过去就一句话:“宇航哥,宇航哥,你没事吧。”
“没有,还好啦。”他从暗影里抬起脸,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唇角却绽出笑,“好痛呢。打水帮我洗洗吧。”
她用袖子擦了下眼泪,翕动着鼻子,泪汪汪的看着他,说:“宇航哥,我给你抹药。”嗓子都哭哑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到洗手间去打水。
青荇帮着张宇航脱衣服,血几乎凝固了,烂掉的布料粘在了伤口上,竟揭不下来。她用湿毛巾擦拭着。先前流出的血已几乎凝固变成黑色,还有鲜红的血不断的从创面流出来。
青荇轻轻的擦拭着,他没有发出一点呻吟的声音,只能看见他背上的肌肉会随着她擦拭的动作收紧,才能看的出他真的很痛。一颗颗黄色的组织液从伤口周边渗了出来。一盆水变成了暗红色。
他感到她的小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背,又温又软,虽然伤口疼的额上都渗出了冷汗,可他的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微微电粟。然后他又听见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浊重,然后,她又抽抽噎噎的哭了。
“不要这样子,还好了。”
一听他说话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毛巾往盆里一甩,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这丫头还真是麻烦,明明自己受到伤却还要哄她。
不论他说多少好话,她就是恸哭不止。终于哭够了,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眼肿的都快粘一块儿了,然后才看见张宇航光着上身,一边簌簌发抖一边正一个头两个大的看着她。她才想起来,还没给人上药呢。有些羞赧,蹭过去,开始给他抹药。她一边涂着药一边不停的吹着伤口,希望能减轻一点疼痛。
看着他伤的这么重,心里又起了恨意,开始愤愤不停的咒骂那些人渣。
张宇航简直无语了,心想这丫头是不是傻了。
终于包扎完毕。
青荇缩在沙发里。委屈的泪水又开始在眼里打着转:“要这样的爸妈有什么用?天天不见影。”此时她是多想在妈妈的怀里痛哭一场。
“别责怪他们。”
“我讨厌他们!”
“我爸妈。他们天天都忙忙忙!只知道赚钱以为关到贵族学校里就万事大吉了吗?以为我爸妈开个跨国公司我就很快乐吗?他们只会给我雇一大堆保姆或是塞到贵族学校!我第一次……流了好多血肚子也好痛,我还以为得了绝症,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伤心。在宿舍里哭了一上午,还写了遗书……”青荇缩在沙发里,闷闷的说。
张宇航滞住。
他看着身子蜷成一团的她,突然有一种拥她入怀的冲动。他被这个念头搞得心烦意乱,粗声粗气的说:“好了。别抱怨。记住,爸妈永远是你最亲的人!喝水。”
青荇惊异的看着他,乖乖的接过水,
“宇航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儿啊?”
“我下午到的。放学后我看见你钻进了一辆红色的宾士,我想喊你车就开走了。正想你为什么和陌生人搭车,然后就看见有两个奇形怪状的小子朝你们走的地方说着什么,过了一会他们坐车朝相同的方向走了。就知道你让人算计了。我就拦了辆出租车在后面追。谁知他们是跑车,差点就追丢了,没看清他们到底进了哪个迪厅,我连找了四五家才找到,把我快急死了。”他蹙起眉生气的看着她。
“我,我也没想到……”往沙发里更深的缩了进去:“对了,你怎么会认识那小子?”
“我才不认识那混蛋呢,只是他身上正好戴着校牌牌。”
欸?这么小的字都能看见?
“像你这样的蠢女人真是活该挨揍!”这厮就不知道积点口德吗?那么善于往人伤口上撒盐。
青荇苦着脸,低下头。
“我饿了。”他接着说,“给我整点吃的。”
“嗯。”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朝厨房走去。
伤口真的好痛。浑身有些冷呢。他坐在沙发上,蜷起身子,低下了头。
有人轻轻的晃他。
他抬起头,有些迷糊:“呃,我睡着了吗?”坐起来。
赫然发现青荇手端了一根点燃的红蜡烛,端端正正的坐着。变魔法似的,桌子上竟摆了几个看起来十分精致可口的菜。
“今天什么日子?”
青荇举起了红烛:“宇航哥,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已经忘记了。自从爸妈走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我中午买好了菜,放在冰箱里。我以为,今天你也许不会回来……但也许会回来……对不起,宇航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晶莹的泪水却无声的扑簌簌的滴落。
为什么不嚎啕大哭?这样子哭真的让人很……心痛。
“干嘛又哭?”他涩涩的说。
“嗯,一下下就好。”她慌忙擦了擦泪水,“宇航哥,快坐下,今天你是寿星。”
张宇航乖乖的坐下。青荇把蜡烛送到他的面前。
“祝你生日快乐。”
在红红的烛光下,她绽出微笑,有着一丝羞涩,脸上泪痕犹未干,艳丽如同露珠。那笑竟像云的留痕,水的柔波,轻轻轻轻的涌进他的心窝。
她看着有些失神的他,往前送了送:“许个愿。”
他闭上了眼,手握在胸前。在柔和的烛光下,他的脸看不很真切,眉微蹙着,笼着一层迷蒙和神秘。
青荇不禁看呆了。
他睁开眼睛,灿若星辰的眸子掠过笑意,站起,到酒柜拿了瓶酒:“既然今天是我的生日,总得喝几杯。”
青荇接过酒瓶,看了看。轻轻的说:“是爱的密语呢。”爱的密语,是预兆吗?一颗心,开始失去了节律,唇边旋起小小的笑。
满满的斟上一杯酒:“宇航哥,祝你生日快乐。”
张宇航接连过来,淡紫色的透明的液体,散发着一种甜甜的酒的醇香。
他浅尝一口,清甜的又带着一种火辣辣的感觉直冲向喉头。比白酒多一份清甜,但酒性也是很烈。
“这是什么酒?爱的密语?”
“这是法国一种很有名的白兰地,每次爸妈的结婚纪念日,爸都会和妈一起喝这种酒,甜甜的好好喝。”
“为什么叫爱的蜜语。”张宇航拿起酒瓶,研究着上面繁复古朴的花纹。
“据说这种酒是一对恋人最先酿造出来的,又甜又烈,所以人们就称为‘爱的蜜语’,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
“哦,原来是这样。”他笑了,看看她,深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青荇的脸“轰”的红了,她强辩到:“不是这样子啦!我不准你乱想!”又羞又急,粉拳落在他的身上,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没有乱想,我真的没有乱想,饶命啊——”
她气咻咻的停了下来。他一饮而尽:“好喝,真的好喝!嘻……啊?!你为什么又打我?我这次真的没有乱笑啦,真的是因为好喝才笑的啊——”
“来,再干一杯!”
“好!”他一饮而尽。
“宇航哥,多吃点菜啊。”
然后,他就自己给自己倒。倒满,一口喝干。又倒满,一口喝干。
红烛变短,酒瓶渐空。
他解开扣子,头枕着靠背,吐着酒气。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脸上露出了傻乎乎的笑。
“嘿嘿。”
“什么?”
“嘿嘿。”
“以后,不可以一个人去、去迪厅。”
“嗯。”
“不,不可以吸毒。”
“不会的。”她低下了头,小声的说,“对不起……绝不会那样了。”
“呃——”简直要把人给熏死!
“不准再喝了!”青荇跳起来给他倒开水。
他得意的傻笑,好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嘁,酒品真是逊毙了。
“不是看你今天生日,说什么也不让你喝。二两不过岗。鄙视你。”
今天居然乖乖的没犟嘴,真是意外。
“我想我妈了。”他突然说。
“欸?”青荇停下了动作。
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捏着杯子的手,骨节泛白。
屋子里静了下来。渐渐的,渐渐的弥漫了忧伤。
青荇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晚……感到了他的绝望和神伤。
“我昨晚,在他们坟前坐了一夜。坟上的草都开花了。蓝色的紫丁呢……”
“如果,能让我,在他们身边再呆上一天,要我死,也愿意……”
她看着他。默然无语。
他仍然低着头,在暗淡的烛光下,看不到他的表情,感觉灰色的颓废,如暗夜的海潮,渐渐漫延,无声无息,冰冷,绝望。
青荇转脸看看窗外。
窗外清冷的月在树隙里投下斑驳黯淡的影子。这样的月光总是让人凄惶。
青荇抬起脸,双手交叉握在胸前,虔诚的说:“宇航哥,主说,他们在天上继续的幸福生活呢。”
他慢慢抬起了脸,醉眼朦胧的看着上面,渐渐的有些愣仲。他的脸庞完美无瑕,月光如水般在脸上静静流淌。
她从来没有见过男生有他这种纯净得几乎让人绝望的气质,还有,那一双如喀什沁尔湖水般清澈的眸子。
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常常会想起这一幕,那个如天使般纯美忧郁的男孩。
青荇转过脸,迅速的擦掉脸上的泪水。
他的眼神渐渐有些迷蒙。
似乎转眼又忘了一切,嘴里乱七八糟的哼着歌。他真的醉了。
他解开了上衣的扣子,露出胸膛。她又看到了他从后背延伸到脖子的那条伤疤:乍一看,像一条蛇,仔细看,像隆起的山丘。也许是被人用刀子划的,因为山峰处很整齐光滑。伤疤延伸到锁骨,如果再往上一点,就会割到脖子上的大动脉……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青荇半蹲着,不知不觉,头靠在他的身上,透过他的身上,传来了他温暖的体温。手轻轻覆盖住那些伤疤。
他的身子,徒然变得有点僵硬。
他自顾自的斟,喷出阵阵的酒气。别人越喝酒脸就越红,可他,越喝脸却越苍白。眸子更黑更深邃,他一口一口的喝着,脸上渐渐失去了表情,苍白的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连呼出的酒气,也仿佛凝集成了雾。
“宇航哥,不要喝了。”青荇蹙起眉,伸手就去夺他手里的酒杯。他的胳膊抬高,她抓了个空。
毫无预兆的,他突然转过身两手按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将她整个人圈进了一个暧昧而危险的势力范围内!
她几乎叫了出来。
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目光锁住她。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圈弧形的暗影,眼眸醉意朦胧,里面有越来越浓的雾气,看不见的漩涡。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下巴,指尖凉凉的。
“我,我……真的……”他轻喃着,长长的睫微颤着,呼吸带着浓浓的酒的香甜,醉人的气息,说不出的魅惑,如羽毛般的轻撩着她。
她缩在沙发上,惊惶的看着他,浑身都僵硬得几乎像瓷器一样的要碎掉了。想推开他,又莫名的眷恋他指尖儿柔软的触觉和他怀里的温度。
“荇荇,可以……吗”那样,那样,温柔的目光。温柔如水。轻轻的说,几不可闻。
胳膊压低了,几乎要伏在她的身上。身体变得灼热,柔软温润的唇,轻轻附在她的耳上……
“你,你干嘛?”这个家伙,为什么要这样看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她心慌意乱,紧张得几乎哭了出来。
苍白的脸上掠过淡淡的笑,如薄雾般轻缥,眼神涣散,然后——一头栽在了她的怀里。
青荇惊叫一声,这混蛋还真会吃豆腐。
气恼的晃了晃他的头,他发出粗重的喘息声,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