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长岭都是放下饭就走,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她一直没有再提珍珍和长山的事。长岭不主动提,珍珍也不说了。赶着不是买卖,认着不是亲戚。如果长岭不想听了,她再说还有什么意思呢。
直到有一个晚上,长岭主动扯上了这个话题,珍珍才说,我看长岭姐这么忙,不敢耽误你的工夫瞎讲了。
长岭说,最近村里老是开会,听说上边来了新精神,要把土地分给个人种,散队搞单干。
珍珍听着新鲜,不由地也关心起来,问长岭,散队搞单干?
长岭答,只是听说这么个信儿,到底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呢。
珍珍问,长岭姐,你愿意单干吗?
长岭答,这事我愿意不愿意也不顶用。反正咱庄稼主,不管单干还是集体,不干活就吃不上饭。说到这儿,长岭忽然岔开话题,咱就别操心这个了,你先讲讲那天说的“略施小计”。原来我觉得电影上银环和拴宝的事有意思,没想到你和长山的事比银环拴宝还有意思。
珍珍心中一喜!长岭把她和长山与银环拴宝放在一起说,是否预示着长岭已经认可了她和长山的感情?珍珍信心大增,兴致勃勃地就讲开了。
略施小计,说起来也简单。长岭姐恐怕也知道吧,村里的一些年轻人,知道谁和谁相好了,喜欢搞些小动作,把两个人的名字用小刀刻在树上,故意让人们看。大人们看到只是偷偷议论,孩子们看到了,就到处嚷嚷。村里男女间的事,大部分都是这么传开的。
长岭有了兴趣,不禁插言说,对,对,我也看见过,大部分写的是“谁谁和谁谁好上了”、“谁谁和谁谁是一对”。说着说着,长岭不由笑了,有人还在树上刻过我的名字呢。
珍珍问,写的是你跟谁呀?
长岭有点不好意思,她说,我早忘了是谁了。
珍珍不信,既然忘了是谁,怎么到现在还记得树上刻字呢?珍珍心里猜测,长岭年轻的时候,有可能和谁好过,或者有人偷偷喜欢过她。珍珍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到大树上查看这些事。她很想知道,长岭的名字到底和谁写在一起。可是见长岭不愿意说,她也不敢刨根问底,就只好继续讲她跟长山的事了。
珍珍说,我觉得长山哥心里好像也有我,就想试试他,看看我的感觉对不对。我就故意在路旁一棵大杨树上刻上了我俩的名字。怕有人看到,就用牵牛花蔓缠在树上。字虽然遮盖住了,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觉得字在树上,就像炸弹一样,说不定被谁发现就炸开了。为了早点让长山哥看到,我就拽着他到那棵树附近的一块地检查生产。我故意到这棵树下乘凉,等长山哥过来后,我装出无意的样子,扯树上的牵牛花蔓玩。树上的字露出来以后,就又装出惊讶的样子对长山哥说,长山哥,快来看看,树上刻着咱俩的名字呢。长山哥赶紧凑过来,等他看清树上的字时,脸腾地就红了,赶紧抓起树下的一块石头,把字蹭没了,然后对我说,珍珍,别在意,不定是谁在胡写八写呢。长岭姐,我才不在意呢,心里偷着乐呢。我故意问,长山哥,是谁在胡写咱们呢?长山哥有点紧张,不知道,等我详细查查,看谁在胡写。我怕长山哥对这个事上心,就赶紧说,别查了,看上就看上呗,我一个姑娘家还不怕,你一个男人怕啥?听我这么说,长山哥笑了,他偷偷对我说,珍珍,这事谁也别给说。
讲到这儿,珍珍笑了起来,她问,长岭姐,你说长山哥有意思不?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和别人说呢。
长岭接口,我兄弟别看挺聪明的,有时候也说傻话。
珍珍说,是啊,别看他当着支书,人们都说他沉稳,可他也有着慌的时候。打那儿以后,他再见到我,就不自然了,和我说话时,都不敢看我的眼。我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好玩,就故意逗他。大队开会时,趁别人不注意,我就死死盯着他看。他一遇到我的目光,就赶紧避开了。可当我不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又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的脸上扫。
长岭有点不屑,你的心太细了,俺兄弟从小就是这样,见到女人就脸红。
珍珍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长山哥根本没这样的意思,是我想多了。于是,我就想再试试,如果他心里真没我,我也就收了这份心,和他介绍的那个人结婚。
长岭说,你真是一根筋。又怎么试他了?
珍珍说,还是在树上刻字啊。不过我不敢在明显的地方刻了,怕万一被人看到,惹了大麻烦。想来想去,我觉得文庙北边的杨树林最安全,不到初一十五,很少有人去那里,我就把字刻在杨树林西北角那棵大杨树上。
长岭问,你一个姑娘家,跑到庙后办这事,不怕触怒了神灵?
珍珍不好意思地说,长岭姐,当时心里只想着长山哥,压根儿没想那么多。
长岭问,后来呢?
珍珍说,刻好以后,我就偷偷告诉长山哥,文庙后面的大杨树上,也刻着咱俩的名字呢。长山哥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那天傍晚,我看到长山哥朝杨树林去了。第二天,我就故意问他,你去看了吗?长山哥不承认,说,我才不去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吗。他不承认,我就再刻。那几天,我每天都跑到杨树林去刻字。而长山哥每天傍晚都到杨树林去。我很想看看长山哥看到字的样子,有一天刻好字后,我就没有走,蹲在树丛里,等着长山哥来。那天很巧,太阳还没落山,长山哥就来了。那天我刻的是“珍珍心里有长山”。长山哥看到后,笑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长山哥那天的笑容。
夕阳照在他脸上,他咧嘴笑着,牙齿很白很整齐,笑得可好看了。看到长山哥的笑容,我一下子就确定了,长山哥心里也有我。我很想走到长山哥跟前,和他说说话,可是试了好几试,都没胆儿站起来。后来,没事的时候,我就到杨树林刻字,而长山哥也就经常去看。长山哥虽然一次也不承认去看过,但是我看得出来,那段时间,长山哥心情可好了,他的脸上经常露出灿烂的笑容。时间长了,我就很想长山哥也刻一句话给我,可是长山哥一次都没有。我就赌气好几天没去刻字。我发现,那几天,长山哥一直闷闷不乐,像丢了魂似的,干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我就不忍心再逗他了,继续去刻,长山哥看到我刻的字,就又高兴了。
长岭问,你们俩搞这些小动作,贵生心眼儿这么多,就没看出来?
珍珍说,我和长山哥都是聪明人,当着别人的面,我们俩和平常一样,什么也不显出来,除了在杨树上刻字,我们什么也没干。
长岭说,既然这么秘密,怎么又被人发现了?
珍珍脸红了,一次看电影,长山哥偷偷拉我的手,被台乱看到了,事情一下就嚷嚷开了。
长岭呸了一声说,你们真不要脸,当着那么多人,拉什么手?
珍珍低头不吭声。长岭又问,不是光在杨树上刻字吗?怎么又拉手去了?
珍珍就把俩人一起到县里开会,她故意松气门芯的事和长岭讲了。
长岭听着听着,忍不住扑哧笑了,她骂珍珍,你比你哥还马蜂窝呢,长山犯在你的手里,这辈子算是完了。你的脸皮真厚啊,城墙拐弯还得再加上两砖。
第二天晚上长岭送饭的时候,对珍珍说,夏天地窨子里潮,晚上就上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