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像是和长岭又像是和自己赌气,晚上说什么也不肯再从地窨子里搬上来。长岭劝了几次,见她不听,就恼火了,开口骂她,给你好,你不要,你就像狗一样在地窨子里钻着吧。长岭一骂,珍珍干脆连饭也不吃了。长岭气得咬牙切齿,蹬鼻子上脸了,不吃饿着吧,饿死活该!
话是这么说,可珍珍三天没吃饭,长岭就着了慌,找了个借口从娘家叫来了何长山。长岭冲何长山发火,没想到,我养了三年,养出了个活祖宗。何长山顾不上理长岭,赶紧到地窨子里去看珍珍。珍珍蜷缩在地窨子的角落里,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像傻了一般。
何长山心里一惊!自从珍珍藏进地窨子,何长山每次来看她,她都表现得很坚强很乐观,没有一句怨言。前段时间,珍珍还高兴地告诉他,通过她的努力,长岭好像已经认可她了,晚上已经让她搬到了屋里住。何长山既欣慰又高兴,他没有想到,珍珍这么乖巧,竟然把长岭拉到了自己这一边。珍珍和长岭相处得这么好,何长山安心了许多。虽然第二次法院判决还是不准离婚,但是他没有灰心。他已经找人咨询过了,只要再等上半年,他就可以再次起诉。按着以往的规律,第三次起诉判离的可能性很大。这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他不在乎再等半年。这段时间,他过得非常小心,尽力克制自己不到长岭家看珍珍,他怕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三年的努力,就会毁于一旦。
他没有想到,事情眼看快要到头的时候,珍珍却熬不住了。望着珍珍呆滞的目光,何长山心疼得要命。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珍珍变成了这样。何长山走到珍珍跟前,轻轻地叫了一声,珍珍。
珍珍不看何长山,却一直盯着何长山后面站着的长岭。
长岭把脚一跺说,嫌我碍眼,我走!
长岭走了以后,珍珍才把目光移到何长山的脸上。何长山用手擦着珍珍脸上的泪,急急地问道,珍珍,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珍珍扑到何长山的怀里,哭着说,长山哥,带我走吧,我受不了了。何长山轻轻拍着珍珍的后背,不停地安抚,别哭,珍珍,我带你走。珍珍在何长山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番,终于平静下来。何长山又问,到底怎么了?珍珍欲言又止。何长山说,有事尽管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给你兜着。珍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你得答应我,我说了,你绝对不能找长岭姐闹。
一听事情与长岭有关,何长山赶紧问,我姐又给你难堪了?珍珍说,不是。何长山说,不是,又是什么?你快说。珍珍望着何长山,说,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啥,晚上做梦,总梦到一个孩子在小窗口喊我妈,每次醒来,心就疼得要命。何长山松了口气,原来是做了个梦啊,我还以为是啥大事呢。珍珍说,这个梦是有缘由的。
珍珍把自己两年前在地窨子里堕胎的事告诉了何长山。何长山听了,目瞪口呆!他猛地站起来说,我姐太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我找她去!珍珍死死地拽住何长山,哭着说,长山哥,你刚才答应我的,不找长岭姐。何长山把珍珍揽在怀里说,别哭,我不去就是了。珍珍在何长山的怀里说,长岭姐不让我和你说,就是怕你埋怨她。如果你去找她,她肯定不高兴我,我不想还没进门,就和大姑子闹意见。何长山埋怨珍珍不该瞒着他,如果他知道了,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会过来陪着她。珍珍说,长山哥,有你这句话,不管受什么样的罪,我也值了。本来这件事我不想说的,可晚上总做那样的梦,我心里不踏实。
何长山问,姐不是让你晚上到屋里住吗?好好的,你为啥又不肯了呢?珍珍就把大凤那天来的事说了一遍。何长山劝珍珍,我姐就那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你都忍过来了,怎么现在和她一般见识了?珍珍说,我可以忍受她骂,可以忍受她打,也可以忍受她不理我,可我忍受不了她对我的轻蔑和嫌弃,你没有见到她的眼神,像锥子一样,比鞭子抽在我的脸上还难受。何长山紧紧地搂着珍珍,我知道你不容易,也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只要再忍半年,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珍珍说,长山哥,不是我不能忍不能等,是实在等不下去了。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有说。前几天,我闹肚子,不愿意让长岭姐老为我端屎端尿,就趁长岭姐到田里干活的时候,偷偷上来去厕所。没想到,长岭姐的西邻在房上站着,为这个事我心里一直害怕,连饭也吃不下,又不敢告诉长岭姐,怕她骂我。何长山警觉起来,他反复地问,你确定她看见你了?珍珍点头说,嗯,我确定。
何长山低头沉思。
珍珍又说,可能是地窨子太潮了,我的身上长满了疥癣,一到晚上就痒得难受,好像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实在痒得难受,我就在墙上蹭,蹭的后背都破了。珍珍撩起衣襟让何长山看。何长山看着珍珍身上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眼里潮湿了。他斩钉截铁地说,珍珍,你安心等我半月,半月后我一定会来接你!
珍珍终于松了口气。她在心里悄悄对何长山说,长山哥,其实堕胎的事,我不该告诉你。其实我最近也没做那样的梦。其实身上的疥癣我也能忍受。其实并没有人看到我。原谅我对你说了谎话,因为别说半年了,就是半天,我也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