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再遇到四凤,花儿给四宝打了个电话,想找个地方单独和四宝谈谈。四宝到省城去了,花儿觉得电话不如当面表达的清楚,就说,回来给我打电话。四宝说,好吧。
挂了电话,花儿有点欢喜还有点得意。欢喜的是,四宝语气亲切温和,一点也没有大老板的傲气。得意的是,自己的话说得自然得体,还稍稍带有那么一点点的霸气,尤其最后那句“回来给我打电话”,带着一种命令的味道,而四宝却没有反感,还听话地回答,好吧。花儿心里微微笑了,什么大款老板呀,也就是一般般的人呗。
因为有了这样愉快的想法,花儿对四宝回家有了一种期待。她人在商店忙碌,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旦有车从门外路过,她就赶紧看看是不是四宝回来了。她把和四宝打电话的事,显摆给了兰儿,让兰儿帮她留意,如果四宝回到了小区,立刻打电话给她。兰儿满口答应,并和花儿开玩笑,这么迫切见他呀,好像他是你什么人。花儿心里发虚,赶紧辩解,胡说八道,按辈分我喊他叔。兰儿坏笑着说,可我一直听你喊他哥呀。花儿觉得有点越描越黑,心里更虚了,她怕兰儿看穿她的心思,故意把脸拉下来。兰儿赶紧解释说,我跟你逗着玩呢。
赵明也一直惦记着花儿找四宝的事,每天发信息问花儿的进展,花儿回赵明的信息比较简单:目前没有进展。接连几次发给赵明同样的信息,花儿觉得好笑,她好像例行公事在向领导汇报工作。赵明像她的领导么?无论怎么想,花儿从赵明身上也找不到让她甘愿听命的感觉。
几天后,赵明打电话告诉花儿,四宝回来了,到参谋长家去了。
花儿站在参谋长家的门口等候四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古装电视剧中的午门候旨。这样的联想让花儿有点不爽,她找四宝只不过是乡邻之间的正常来往,根本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
花儿看到翠竹和台乱媳妇在街上说闲话。花儿想,站到她们中间,不显山不露水,四宝回家,肯定能看到她。
三个人正说笑着,四宝的车过来了,四宝放下车玻璃打招呼。台乱媳妇故意咋咋呼呼地冲四宝喊,四宝,晚上到俺家去呀,嫂子给你贴玉米面饼子。翠竹冲花儿挤了挤眼,花儿明白翠竹的意思,台乱媳妇故意显示她和四宝的关系近。看着台乱媳妇夸张的笑脸,花儿忽然想到了赵明,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望,赵明怎么摊上这么个妈呀,自家的日子过得一团糟,就是再和四宝套近乎又有什么用呢?人家就是有万贯家财,也不会给你一分一厘。
四宝开车走了。花儿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等着四宝给她打电话。好长时间,花儿的手机也没动静。翠竹和台乱媳妇都回家去了,花儿也只好回到商店。她一直不停地看手机,等候四宝的电话。
花儿等了两天,四宝也没有回电话。她不想再等了,就到小区直接去找四宝。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四宝迎面走来,花儿心里一喜,迎着四宝走,等四宝走近了,她开口叫了一声,四宝哥。四宝嗯了一声,冲她点点头,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花儿扭身看着四宝的背影,想想刚才他点头的样子,事乎乎的,一副大老板的派头。花儿心里一阵反感,觉得四宝言而无信。花儿心里说,抖啥劲呀,说话跟刮风一样,就凭你这样的水平,我还不求你了!
花儿打消了找四宝的念头,她每天都到小区转一圈,看见四宝,就故意走过去,却不和四宝说话。有一次四宝主动和她说话,她就以牙还牙,只冲四宝点了点头。
花儿每次到小区,都到兰儿家。兰儿问她,找四宝了吗?前几天刚和兰儿显摆了自己的能耐,花儿不好意思改口再说四宝对她的轻视,就搪塞兰儿说,找了,四宝还没有回话。
花儿给兰儿撒谎,但在赵明那儿就不客气了,她对着赵明发起了牢骚,说四宝别看当上了老板,素质却极差,说话不靠谱,做事不男人。
看花儿为这件事烦恼,赵明就试探着说,要不,我帮你找他?花儿急声说道,不要!他不联系我,我也不会低三下四地求他。
看着花儿涨红的脸,赵明有点疑惑,其实这件事在他看来,并不值得花儿这么生气。这件事对于花儿来说,是件大事,可在四宝那儿,也许根本不算个事,他可能是疏忽了。
其实四宝并不是疏忽了,花儿找他的事,一直挂在他的心上,之所以一直没有给花儿打电话,是因为他不清楚花儿到底找他做什么。他有个习惯,摸不准的事,不愿意贸然出手。按说,花儿一个姑娘家,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无论找他有什么事,他都可以从容应对。可是,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花儿,他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感情上他不排斥花儿,尤其听到花儿喊他四宝哥的时候,内心深处就会有一种湿漉漉的柔软,总让他想起花儿小时候坐在石礅上念童谣的样子。直到现在,花儿念的那首童谣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中:牵牛花,牵牛花,走到哪儿哪儿是家,听到公鸡三声叫,滴滴答答吹喇叭……花儿灿烂的笑脸和清脆的童音,让四宝觉得,花儿就是一朵鲜艳的牵牛花。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当四宝看到花儿那张酷似珍珍的面孔,娘的面容就会在他的眼前闪现,一丝丝的仇恨就会在他的心底蔓延,无论花儿怎样向他示好,都无法愈合他内心深处的屈辱和伤痛。
四宝不愿意面对花儿,还有一个不被人知的原因:他的铸造厂倒闭的时候,因为压力太大,在一个雨天,他来到村南河堤的柳树下,想随娘而去。当他把脖子伸进绳套的一刹那,却突然看到花儿朝他这儿跑来。他慌忙把绳子拽掉,仓皇而逃。过后四宝一直在想,这么大的雨,花儿为啥来到河堤上?是偶然还是故意?四宝事业成功后,这个问题偶尔还会在他的心中出现。他曾经想问问花儿,揭开这个谜底,但是想想,揭开了无非有两种答案:如果是花儿故意跟着他,他就欠了花儿一份情;如果是花儿偶然看到,即使他的事业再成功,在花儿面前,也矮了半截。他把这个谜藏在了心里,因为无论哪种答案,都是他不想面对的。
四宝看得出来,他一直没有联系花儿,花儿对他有了意见,每次见面,花儿都爱理不理的。花儿闹这样的小脾气,四宝觉得既好笑又纳闷儿,就这么个小事,也不值得这样啊。既然有事,直接找我不就可以了,难道还让我上赶着找你不成?在公司在家里在奶牛小区甚至在木庄,没有这样的先例,四宝从来没有上赶着求过人,都是别人上赶着求他。看着花儿倔犟的眼神,四宝不由和花儿较上了劲儿,小姑娘家家的,抖的哪门子劲?我就是不理你,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
四宝没有想到,花儿还真能沉得住气,几乎每天和他碰面,可就是不提找他的事。好像那个电话不曾打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