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间接恐吓

国庆假期结束，江彬刚进办公室就看到王欣仪正收拾他的桌子，见他进来，她笑吟吟地打招呼：“阿彬，你来了！”

江彬仔细审视眼前的王欣仪，发现她的姿容、体态、着装乃至形体语言都和往日大有不同，有一种别样的味道，是多数女人梦寐以求的优雅迷人。可是很快，江彬从欣赏转变成质疑，他问：“怎么，又到林老板那儿去搞‘形象设计’了？”

江彬一贯认为任何商业形象都不应靠设计，要靠修炼，外在表现需要内在气质支撑，这个不能急功近利。但他不得不佩服她今天的行为与语言的设计，王欣仪每一次改变都会让他大吃一惊。她学习了很多面部表情，比如喜欢、怀疑、探索、质疑等等商场经常会用到的表情，还有用行为和动作来表现自己的看法与心境什么的，连江彬都觉得高深莫测。不过江彬对此胸有定见，不论怎么设计，实质都是演戏，都是假的，他骨子里反感这些，虽然一直没有表露出来。

王欣仪眨了下眼睛，嫣然笑语：“不好吗？”

江彬沉下脸说：“好！好……”

其实江彬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他知道她期待两人之间有“女为悦己者容”的良性互动，以至最终走向结合，但他已和美伦复合，这个，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她说。王欣仪看出他面有难色，做出了探索的表情：“你怎么了？”

江彬不喜欢她这样忸怩作态，但因心中有愧，他还是尽最大耐心地说：“很好，你今天很漂亮！”

王欣仪收起了笑容，目光直逼着他的脸：“阿彬，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我早就有预感。这个国庆假期，你没约我，一天也没约我，我打你的手机，却关机了，这不正常。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不告诉我？我想你正在疏远我，是吗？说呀，你快说呀……”

江彬不再躲避她的目光，直说：“美伦回来了，我爱她……”

霎时，大串泪珠从欣仪眼眶中涌出来，她抽泣着，坐下不再言语。江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只是静静陪她坐着，办公室里一片沉寂，还好上班时间没到，没有被人撞见。过了一会儿，江彬总算开口说话，也许脑子太乱，他本来是好心，反倒更伤人了：“你要是怨恨我，不想见我，就暂时回林老板那儿去。你很有能力，他肯定会重用你。”

王欣仪回过头，悲切地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还要赶我走？我讨你嫌了？我哪儿讨你嫌了……”

“不，不，不是这样……”

“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就算你爱上了别的女人！”

……

刚到上班时间，林辛义就来了，他还是第一次登门拜访。

简单寒暄过后，林辛义先进入正题：“阿彬，准备怎么样了？我们这个财慧传播，打算什么时候启动？现今难得形势大好，你可不要优柔寡断、贻误战机哦！”

“快了。只是……”

“有话直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犹犹豫豫的！”

江彬直言：“我担心里面还有隐患没解除。”

“你指的是先前那股搅局的资金？”

“是的。那股资金行踪诡秘，究竟是哪儿来的，始终没法调查清楚。运作手法如此老道，恐怕不是等闲之辈！我得小心应付。”

林辛义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搅局客，我早弄清楚了。”

江彬一脸惊讶：“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方每次操作，都动用了不同批次的账户，而且账户号都是随机的，毫无规律可循，让人无从查起。对手很会借势使力，总能抢先一步出手，买点卖点拿捏相当精准……”

林辛义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对方很可能是一个深谙股道的大户。但有一点你要清楚，对手再厉害，他还没有主导行情的能力吧？”

江彬点头认可：“这倒是。”

林辛义见旁边的王欣仪闷不做声，故意调侃：“欣仪，阿彬，你们两个的好事什么时候能成啊？哈哈！当初阿彬从我那里把你挖走，我就看出苗头了，阿彬喜欢你。但我一直觉得奇怪，都好几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是不是……”

江彬连忙赔笑：“欣仪很好！现在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公司大事小事都离不开她。”

王欣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江总现在操心的事情太多，压力太大，您得多帮帮他。”

林辛义连连点头：“这个自然。”

江彬本想表白自己和王欣仪的关系，却见林辛义把门关上，表情严肃而又神秘。他将一份晚报放在江彬面前。报纸上有一篇文章，被红笔划了一个圈，江彬低头阅读。这是一则剁手惨案的报道，说广滨市有一位证券公司操盘手，被人用西瓜刀斩去双手，惨不忍睹。估计是黑社会所为，原因以及凶手暂时不明，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云云。江彬感到莫名其妙，林辛义让他看这东西干什么？他抬起头，看见林辛义正朝他诡谲地笑着。

林辛义点根烟，不慌不忙地讲故事：“台湾来的蔡姓老板身家过亿，想在大陆股市捞点油水，不知天高地厚，竟要和地头蛇抢庄。结果你猜怎么样了？呵呵！那姓蔡的到办公室，打开抽屉一看，一个塑料袋中装着两只断手，血肉模糊……”

江彬脸色发白：“胡来！怎么能这样干？”

“本人一贯讲究正当竞争，尤其是在中国大陆，决无不法之事。”

“那为什么……”

林辛义不高兴地说：“你别乱猜，总之，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放手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2艰难抉择

送走林辛义后，江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投资拼的是财智，是意志，不是手段，交易发生冲突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竟还引来黑道介入，有必要搞到这个地步吗？带着一丝惊恐不安，江彬开始了下一步行动：重新启动财慧传播，展开新一轮炒作。这一次，他将天马行空，既要玩出气势，还要玩出创意。

江彬站在窗前遐想，没注意到王欣仪进来，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哭泣。哭得声音响了，江彬才回过头，略显吃惊地望着她。王欣仪说：“我不能在这个公司干了。”

“刚才不都说好了吗？你说……怎么说变就变？”沉吟片刻，江彬沉着脸问：“你还恨我？”

王欣仪抬起头，泪光莹莹的眼睛直逼他的脸：“江彬，我就想听你一句话，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感情？我是说一点点？”

江彬有些为难：“现在谈这话题还有意义吗？我刚说过……”

王欣仪情绪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有意义，非常有意义！你的前途，还有我的人生，说不定就因为你这一句话而改变。你说，我就要听你说！”

江彬迟疑一阵，刚要开口说话，办公室门开了。王欣仪转身一看，心头瞬间掠过两个字：天意！

萧美伦站在了她的面前。

王欣仪很识趣地出去了，关好门后，萧美伦肃然说：“得到最新情资，管理层将要对国内几大主力基金进行窗口指导。”

“窗口指导？”

“在最近一次高层内部会议上，有人特别指出，有些基金持有的蓝筹股过于集中，要求这些基金予以减持，以避免因持股过于集中引发相关投资风险。”

“有这事？可靠吗？不会是传闻吧？”

萧美伦很谨慎：“这个我拿不准，不过我们可以依经验、依常识仔细想想。很有可能，上面要对现今资本市场的严重过热采取措施了。”

江彬轻轻一笑：“2000点时就有人喊过热，一直喊到今天，哪一次不是喊过了就涨？只要宏观层面不出问题，我想，没什么可担心的。况且，阳明投资有可观的现金储备和账面利润储备，只要不出大事，应该不会有掌控不了的风险。”

“到底是当局者迷，你太自以为是了。行情走到今天，该疯够了。你竟执迷不悟，还想再抢一把？我警告你，别被当前繁荣的假象迷惑了！”

此刻受到嘲讽，加上刚才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江彬心中很不舒服：“就算是假象，怎么了？我手上的牌多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萧美伦很执着：“风险都是涨出来的，泡沫都是炒出来的，更重要的是，炒出来的乐观情绪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乐极生悲，泡沫就会自然破裂。危机来临，你将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江彬态度渐渐软了下来，若有所思问：“你是想说，这段行情快到头了？”

“我建议你去读一下加尔布雷斯的《1929年大崩盘》，里面忠实地记录了那些股灾所具有的共同特征：对利空的麻木，对博傻的热衷，对做空的厌恶，以及，对未来的乐观！对比一下，是不是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3当空爆炸

江彬两眼紧盯电脑荧屏，等待股市开盘。他以巨额资金参加集合竞价，毫不客气将卖单一扫而光。他手边放有几份最新出版的证券报刊，上面刊登一条重磅消息：南海商网即将注入财慧传播。又是资产注入题材？注入的是南海商网？国内电子商务龙头，绝对优质资产。股评人士想象力很丰富，纷纷撰文指出，财慧传播即将成为另一个中华方舟（实质资产注入题材，受到各路资金猛烈追捧，股价从七八块被猛炒到近三百块，是当时沪深两市第一高价股），甚至比中华方舟还中华方舟，由于前期涨幅相对偏小，后续的爆发力绝对是值得期待的。“黑马骑士”黄益雄在其荐股博客上还透露了一个极刺激市场人士敏感神经的消息：南海商网正在运作赴港上市，香港股市中国概念股正广受追捧，在牛市背景下，其发行的高溢价必将为财慧传播带来惊人的现金流，即将成为另一个百度。

江彬制造的秘密武器终于当空爆炸。

近一阶段，江彬下大手笔猛力吸货，财慧传播股价快速冲高后仍不断攀升，阳明投资仓位上升很快，持仓成本增高不少。现在，江彬需要一种气势，拉高建仓，猛烈扫货，让散户们惊愕地卖出手中股票。时间是关键因素，这一战必须迅猛，快速拉抬股价，在有利形势下一举冲上巅峰。

财慧传播又到30元关口，这是数月前达到的高点。为了打击那股搅局资金，江彬曾在此地表演高台跳水，连续大跌，从涨停板直杀到跌停板。做多的股民们魂飞魄散，至今记忆犹新。抛盘又涌出了，这里形成了技术上重要的阻力位。

詹正同走进办公室，推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说：“江总，这里搞一下震荡，肯定能震出不少筹码。”

江彬点了点头：“我现在就是要筹码，越多越好。你先砸一下盘，让股价跌到25元，抛盘大了再吃进。有多少吃多少，猛扫。”

“明白。”

他正要走，江彬叫住他问：“王欣仪呢？”

“没看见她。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了吧？”

江彬掠过异样的感觉，但也没太在意，专心看盘。众操盘手动作很快，财慧传播直线下坠，摆出了跳水的姿态。股民懵了，不知为何重大利好出台，这只股票不涨反跌。莫非是借利好出货？随后恐慌性抛盘大量涌出，成交量急剧放大。

此时上证指数冲到6124点就再冲不上去了，即使投资大众仍在翘首以待八千点一万点乃至“攀上险峰，试与天比高”的疯牛盛世。大盘终于开始跌了，中国石油的上市加剧了这一趋势，市场由狂热转变成恐慌，见风使舵的投资大众开始大手笔抛售股票。

财慧传播股价仍在25元一带徘徊，江彬知道詹正同和叶东建正指挥众操盘手使劲吸纳筹码。

一只蜜蜂飞入房间，真不知它是怎么飞到这样高的楼层的。它绕着江彬的脑袋打转，嗡嗡的声音渲染出了祥和的气氛。阳光投射在红地毯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晕。老牌庄股财慧传播的策源地竟是这样寂静，连江彬自己都失却了真实感。

江彬脑中正流动着各种念头，不连贯却又有内在联系。林辛义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摸清那股搅局资金来历的？为什么不通过和平谈判解决问题，偏要……对了，事情真相真是他说的那样吗？要是真有身家过亿的大户潜伏其中，在此紧要关头来一次突袭，那局面就不好控制了。但是财慧传播经过如此一番手术，拉高，震仓，冷却，爬升，再加速拉高，再猛力震仓，盘势如此诡异，波动如此剧烈。谁能经受得住？谁敢抱着股票不放？除非是知道内情的人，凡人是不可能有这样心理素质的。王欣仪怎么还没有回来？那天她想说什么？如果美伦不来，江彬也许会承认他对她确实仍存感情，虽然，就这么一点点。美伦突然进来，她们打了一个照面。王欣仪再没有触及这个话题，她到底去哪儿了？

江彬拿起电话，拨打王欣仪的手机，一个机械的女声告诉他对方关机。她怎么关机？上班时间失踪了，她想干什么？江彬焦躁起来，他回想起王欣仪最近的变化，她似乎内心充满矛盾，变得更沉默，更压抑。这个女人性格多变，平时忙，江彬没有多注意她。现在仔细琢磨，他觉得王欣仪这些变化背后有深意，有文章。

电话铃响，江彬立即拿起，却听见是苏震清的声音：“怎么？你打算收兵了？最近出货挺猛啊！中午请我吃饭，到惊艳会，有些事情我们还得面谈。”

“很紧迫吗？”

“对，你已经开始透支了。所以你得请我吃饭，我们好好商量下一步的合作。”

“好，我马上过来。”

王欣仪还没回电话，江彬恼火得很，他真想摔个杯子什么的发泄一下。他叫来了几个职员，阴着脸说：“中午这两个小时，你们一定要把王总找回来。你们告诉她，想干好好干，不想干就滚蛋！就说这话是我说的。”

江彬说完，气冲冲地走出门去。剩下的人就忙翻了，有的打电话，有的去王欣仪住处，有的联系她的朋友……可就是找不到王欣仪这个人，完全没有一点音信。

4形势所迫

江彬在惊艳会与苏震清碰头，两人进了包间。苏震清说：“你脸色不好，上午大盘大跌，就是财慧传播还在死扛，是不是很难受？”

江彬呵呵一笑：“难受肯定有这么一点，我正要请你出手排忧解难呢！”

“玩什么鬼把戏？”

江彬装作严肃：“别来套我，这是商业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