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自信无疑是对小麦的打击,当小麦带着任务推开周寂的门时,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份电视台的合约。她太渴望这份合约了,有了这份合约她就能在电视台里站住脚,就可以拿到明年年初的“优秀主持人”这个奖,就可以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资本,就可以天天穿着高跟鞋,就可以天天坐在荧幕前。为了这份合约,她已经准备好随时听候贾徵道的召唤,甚至还设计了对付这个商人的招数,喝醉酒就靠在他身上,然后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被“欺负”。
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主任嘴里的“你的声音好,圆润,身材好,玲珑有致,你的才气好,妙语连珠”都抵不过周寂的一篇文章。这种打击对小麦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可这种打击只是一瞬间,她马上毫不犹豫就揽住了周寂的脖子,把胸紧紧贴在他脸上。
周寂嘴里呼出的热气让她有些热,热得她想进一步做点什么。她把手****周寂的头发时,矛盾得有些内疚,和他分手,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能随便有男友,因为想成为一个著名的主持人就必须有“绯闻”的基础,而这种基础就是在单身与非单身中来回嚼舌头。分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是“明星坯子”了,她必须要有合适的男友,而不是周寂,而现在,他们从起点又回到起点,这就不是拿捏的问题,而是尴尬。
必须把这种尴尬进行下去。
“哥,我想你了。”小麦的娇喘已经告诉周寂她要做什么,周寂却推开了她。
“天天住在一个院子里,还想?”
“可以前天天在一张床上。”
面对小麦这种赤裸裸的话,周寂有些反感。他是个聪明人,从开始小麦说分手他就知道为什么,他只具备常人的心态,所以眼下的现实不是如何拒绝小麦说“我想你”,而是应对这两份合约。接受它们,就必须按照贾徵道的要求写一篇自己不愿意写的文章;若不接受,小麦的女主播生涯可能会因此终止。
都是钱惹的祸,这些钱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用来折磨我?
周寂开始对钱有了意见。这些钱可以盖多少间希望小学?可以救助多少孤老儿童?可以让多少下岗工人笑逐颜开……为什么偏偏在这些数字上搞来搞去?为什么不好好享受这些钱能带来的乐趣,偏偏要来回折腾它们?为什么要给钱这么多故事?女主播、富豪、记者,想想都乱,难道钱就是为了乱?不对,难道更多的钱就是添乱?
小麦的温度已经让周寂联想到往日的肌肤之亲,抛开这种肌肤之亲,小麦还是周寂所喜欢的邻家小妹,而且这个小妹越来越吸引人,越来越招周青山的喜欢。
面对小麦的努力,周寂还是不能从“忧国忧民”的情愫中走出来,他无法进入小麦的情欲世界,听着她的呻吟也毫无配合,他情不自禁地说出来:“就是添乱!”
小麦猛地松开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神是可怕的,周寂讪讪地笑着。小麦说:“你讨厌我了?”
周寂说:“没有呀。”
小麦说:“我是不是很贱?”
周寂说:“小麦,你怎么能这样说?”
小麦说:“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就一次。”
周寂说:“就是这份合约?”
小麦点点头,再一次扑进周寂怀里。
周寂装模作样的配合小麦能感觉出来,可她轻车熟路的行动却有着惯性,这种惯性让她忽略了周寂的抗拒,她把本来想对付贾徵道的招数都用在了周寂身上,她的身体逐渐就失去了力量,软得像条蛇。
小麦现在比原来更自信了,在台里可算是人见人爱,人见人夸。她的写真就挂在台里网站上,是请专业公司拍摄的,不用看人,看看下面的留言就知道此时小麦的自信源于哪里。
“小麦,黄澄澄的美。”
“沉鱼不落雁,因为雁瞎了……”
“甜死人的声音,迷死人的身材。”
“一麦相承,亭亭玉立。”
……
小麦在某一时刻就认为自己蜕变了,尤其是拍写真的时候,看着摄影师的眼睛,她就有了化蝶的感觉。这种感觉逐渐就武装到她的身体里。现在的小麦有了另外一层气质,是不知不觉染上的明星味。
可让小麦想不通的是,这种气质和明星味儿,周寂却无动于衷。他的身体反应让小麦的自信消散,等她被周寂推开的时候,她大声喊道:“为什么?”她不甘心,她还是相信自己的魅力。
“小麦,你这是何苦?”
“哥,可是我真的需要……”
“小麦,你能容我想想吗?”
周寂有充分的思考时间,可贾徵道已经火烧眉毛了。贾徵道是两边眉毛都着火,他想骂人:如果不是李奇章介绍毛铅华,自己就不会认识毛铅华;如果不认识毛铅华就不会有向她拆借的事情;如果不拆借,毛铅华让自己入主红蓝股份的事情会发生吗?如果不入主红蓝股份,现在的宏达地产会是这样吗?
即使入主红蓝股份,如果不坐庄,不再次去向毛铅华拆借,会有今天的权昌盛吗?
他毫不犹豫地给毛千千下了命令,不用等周寂的文章,先把汪之翰的发出去再说。
毛千千一怔,立马说:“汪老师的不是最后一着吗?”毛千千说不清楚为什么,可当贾徵道把“汪之翰”这三个字说得如此轻松与不屑时,她心里就刀割一般,不由得抬眼看着贾徵道,那眼神就是说:“难道我一直尊敬的老师就这样不值钱?”
她看着贾徵道,贾徵道却一眼都不看她,嘴里不停催促着:“千千,汪之翰的文章一定要快,而且必须要把文章做足味道,这可是我们最后一着棋。”
毛千千有些愠怒,可又无处发泄,就找茬:“不是要周寂的文章先铺垫吗?”
“你觉得周寂能答应吗?”
“为什么不答应?不答应你还这么下工夫?”
“如果他那么容易答应,我为什么要下这么大的工夫?”
毛千千再次怒了,即使贾徵道不看她,她的声调还是高了:“难道汪老师还不如周寂?”
“不是不如,汪之翰的文章重要性比周寂的要大千百倍。”
“那你为什么不重视汪老师却重视周寂?”
“千千,你一定要记住,做这种纯粹钱的交易,蚂蚁有时候比大象的作用大,蚂蚁噬堤你肯定知道。”
毛千千这次不聪明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只蚂蚁会比一头大象的作用大,而且对蚂蚁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大象:“难道没有他就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非常不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没有人说千里之堤毁于大象。千千,如果说大宏达有问题,你说是汪之翰关注还是周寂关注?”
“汪老师关注的都是国家大事,像大宏达这样的消息才不会入眼呢。”她忽然自豪起来,身体的某个部位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反应。她从那一次之后,对汪之翰的感情并没有变,她一直内疚着,也激动着,她从没曾想能与汪之翰这样尊敬的人发生肉体关系,可真的发生时,却从内心鼓起了得意。都说人生烦恼识字始,可毛千千少有烦恼,从小就从姑姑那里耳濡目染的人生技巧和从汪之翰身上学到的知识,都让她在生活中开心扬帆。
“民不举官不究。汪之翰是不会把大宏达放在眼里的,可周寂却不然,从开始他写的文章,到他对我的采访,一直都让我不安,我倒不是怕他的文章,而是不想在泥沟里翻船。”
毛千千终于得意了,从贾徵道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汪之翰与周寂不在一个层次上。她就在心里批判着周寂的小心眼,没有汪之翰的大气,也少了汪之翰的儒雅。她认为一个男人如果少了儒雅就有些粗鲁,她又想到贾徵道的儒雅,其实就是装,只有汪之翰的儒雅是发自内心的。
她带着这种心情走到汪之翰家门前,轻轻敲了门。汪之翰开门的时候已经不尴尬了,从那次之后他们见过很多面,上课要见面,下课之后还要研究课题,当然写大宏达的文章也要从毛千千那里要资料。汪之翰一本正经地说:“千千,无论咱们关系多好,我必须要看到数据。”毛千千就给他数据,他说要研究,毛千千就与他一起研究。在此过程中,毛千千的头发有很多次都落在他脸上,汪之翰装作毫不在意,心细如丝的姑娘却明察秋毫,她感觉到他的震颤和激动。这种激动毛千千也有,她几次都想装作自然地抚摸他有些花白的头发,可刚刚落在上面就赶紧移开,然后说:“老师,你说市盈率真就反映未来的趋势吗?”
“钱才能反映。”汪之翰严肃地说,“美国的经济不是由产品支撑的,而是钱。”
“老师,钱不通过商品只是废纸一张。”
“千千,那要看人们承认不承认这张废纸就是钱。”
“老师,这可是远离经济原理的。”
“美联储放肆印钞就是制造钱,美联储每年制造的钱要比美国企业生产的产品多,甚至多出好几倍,远远脱离经济发展的轨迹,可美元却是通用结算货币,当然,最主要是他们的强大军事实力在支撑。”
“那么中国呢?中国股市呢?”
汪之翰长叹一声说:“千千,如果从盈利角度上看,中国的股市应该比美国好。中国的gdp增长就说明一切。如果按照美国的gdp增长同比计算中国的上市公司,再加上目前全世界都在流行的中国‘不差钱’观点,中国的股市潜力实在巨大。不过,中国股市投机性远大于投资性,造就了中国股市要想与发达国家比,还需要从体制上下工夫。”
“既然中国人‘不差钱’,说明中国企业也‘不差钱’,可为什么这些企业还疯狂地敛钱?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敛钱之后却不把实体做好,又在投机上大做文章。炒股坐庄是一,现在还要炒房,美国的‘两房危机’就在眼前,可中国人就不怕邪。银行支持,老百姓也跟着起哄,听说现在已经不单是炒房,连农副产品的炒作也应运而生,这难道就是中国经济必要经历的过程吗?”
汪之翰看着毛千千,这一眼绝对不是对女人肉体的观察,是对自己学生的欣赏。他太喜欢这个女学生,她年龄虽小,对经济的见识与理解却远超过他另外喜欢的周寂,尤其是在对世界经济的整体把握上,毛千千的视角比周寂宽,如果非要说周寂的长处,那就是他有刨根问底的精神,这也是汪之翰喜欢周寂的主要原因。
“浮躁,短视。其实也不能怨这些人,如果把企业比作一个人,一个普通人的话,摆在你眼前的有两种赚钱的方式,一种是种地,辛苦一年之后赚一万块,而如果你买卖粮食,只要瞬间就能赚5000块,你会选择哪一种?”
“还有,辛苦种地还有天灾人祸,而捡现成的则省去时间与不可预计,你选择哪一种?当然,还有风险,既然做实体的风险需要长时间才能体会,这种体会必须有责任感,而炒作的风险虽然就在眼前,却不用承担人力物力,耍的只是钱,纯粹的钱,你会怎么选择?”
汪之翰还是不要毛千千的回答,他继续说:“‘裸钱’,周寂这个词用得好,当钱把所有的外衣都脱掉之后,剩下的就是人性。”
汪之翰那声长叹,差点就让毛千千决定不要他再写什么大宏达的文章。那声长叹里藏了太多的内容:无奈、矛盾以及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