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彻大悟是从高二那次昏倒开始的。那年我看了不少007录像带,同时发现同班一个男孩,长相特007,大高个儿,宽肩膀,一对浓眉鸟翅般高高扬起。尤其那双微陷的黑眼睛,亮晶晶的,酷毙了。他一直对我特好,常偷偷塞给我一些零食,无非煮苞米、烤红薯什么的。有几个月我爱他爱得视死如归,一见他眼里就水汪汪的,声音也柔了身子也软了。那是期末考试的日子,一个日头高悬、热气蒸腾的大晴天,上午考代数,这是我的拿手好戏,目不交睫,走笔如风,提前三十分钟交了卷。那会儿007刚解出三道小题,而且两个得数是错的。我走出考场时,得意地向他飞去一道眼风,007一定误解了我的意思,立马起身把白卷交了。
我们手拉手钻进校院外面浩瀚无边、气势非凡的高粱地。
全世界就剩下一少男一少女——我俩。
也许因为我对自己的考场表现特别满意吧,那天我的心情好爽好爽,特想做点儿什么越轨的事情让自己陶醉。我和007坐在阴凉的高粱地里,天朗气清,万籁俱寂,绿叶盖顶,微风在浓绿中流动。我咬着一根细草茎,娇羞着小脸默默听自己的心跳。007也无语,拿一截树枝在地上瞎划。一只花翅蝴蝶翩翩飞来,在我们眼前绕来绕去,然后伏到一只白蝴蝶身上,它们的尾部颤栗着勾搭在一起。一股暧昧的热流从我的小腹神秘升起。
四只嫩眼热辣辣盯着那两只蝴蝶。
你说,哪只是公的?我悄悄问,不知为什么嗓子有些干哑。
007说,上边的呗。
瞎说,你咋知道呢?
晚上俺爸俺妈就这样……
你见过咋的?
咋没见过呢!白天俺爹妈老是干仗,为点儿什么破事儿就撕头发滚到一起。晚上他们又那样,开始俺不懂,以为爹妈又打起来了,吓得心砰砰跳,后来才知道是干那事儿。你知道那是啥事儿吗?说着,007怯生生伸手过来,从后面揽住我的腰,偷偷摸摸好象我不知道似的。他的手指就那么轻轻一勾,我已经软在他怀里,羽毛一样轻盈。
高粱地成了无比辽阔的大床,遮天绿叶成了遮羞的纱幕,泥土味散发着自然和野性的诱惑。007脱下蓝布褂铺在地下,像《红高粱》里的野男人放倒巩俐一样放倒了我,又解开我的衬衫、胸罩、裙扣。钻过叶缝的点点阳光洒在花蕾似的****和胴体上,让我如发情的母蝴蝶,紧张、好奇、羞涩而又充满渴望。欲望的洪流汹涌澎湃,青春扭动出热狂的弧线。
快点儿快点儿,一会儿还考政治呢!湿漉漉的我叫。
他解开自己,一件件衣物铿锵有力地甩出去,特男子汉……
突然,我的目光直直地凝固了。在他坚挺的地方遮着一件灰突突的粗黄布大裤衩,当他拉下裤衩的时候,一条细麻绳留在赤裸的腰间。不知怎么搞的,麻绳竟系成死扣,007解了半天没解开,又想把它扯断,可怎么也扯不断,皮肤被深深勒出一道红印——其实那麻绳是不碍事的。看来007有点紧张,有点不知所措。
干嘛系条麻绳?半昏半醒中我问。
裤衩的皮筋断了,007说。
激情、欲望、冲动、昏厥、痴爱一瞬间全部崩塌。不不不,他怎么可能是我的007?007怎么可能在高粱地里做爱?在高粱地干那事儿只能叫“耍流氓”。007怎么可能用一条麻绳系住自己的裤衩?真正的007和各国美女上床时,脱下的一切衣物都是大不列颠名牌,包括腰带、短裤、打火机和手枪。高粱地里的他就是苦干一辈子,估计也穿不上007的akho牌短袜。
那条细蛇样的麻绳惊醒了我。瞬间退潮。我速冻似地冷成雪白的冰激凌,大义凛然地、坚决地推开坚挺的他。在麻绳愣眉愣眼地注视下,我亮着一身冷酷的曲线站起身,先是用他的蓝布褂仔细揩净身上的泥土和草叶,然后套上粉红短裤,然后扣上白色胸罩,然后穿上蓝裙和白衬衫,然后登上扣带红皮鞋,然后头也不回,拨开密密匝匝的高粱叶子,走了。
麻绳提着大裤衩愣在原地叫,你咋啦?咋不干啦?
我不理不睬,继续走远,像t型台上的时装模特儿扭动着纤腰,当然也因为地不平。
绿色海洋里暴出一声惊天怒吼,我******!
人家英国007多高雅,人家把做爱当成快乐的享受。据说有个翻译把中国这句骂人话翻给老外后,老外迷惑不解地说,做爱是一件多么销魂的美事啊,如果有个男人愿意和我母亲做爱,我会非常感谢他。
人家007发火时顶多骂一句狗娘养的。
麻绳这狗娘养的!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麻绳让我明白了一件人生大事。因此当我提着行李第一次跨入h市,第一次跨入大理石砌成的辉煌校门时,我想的第一件事是:今后绝不在麻绳式的爱情里昏倒,绝不回到腰里系着麻绳的故乡。
我想的第二件事情是:对漂亮女孩来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在家乡那种小地方,我们能逮着的最成功的男人基本上是科长(在那儿叫局长)、乡长和镇长级干部,绝无可能像莱温斯基那样整日围着美国总统叫亲阿哥。家乡的男人个个英雄盖世,都有三碗敢过岗的本事,日里常常找茬儿把老婆按在炕头暴揍一顿,夜里再搂到身下轰轰烈烈胡来一通,据说两者都有利于解酒。他们见了妇女称老娘们儿,见了我们叫丫头。那儿的鸡鸣狗吠一直响彻我们的梦乡。那儿的尘土总是挂满我们疲惫的脸和疲惫的鞋。那儿的毒日头把我们的脸蛋涂上劳动妇女特有的健康无比的红晕。只要回到家乡,过不多久我们准会成为标准的洗衣妇和孩子他妈,歇气儿的时候便会拿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前,一边敞着鼓鼓的奶子喂小崽子,一边跟邻居大妈夸老公扯老婆舌,传谁谁和谁谁钻高粱地了,而且一说就特细节特来劲儿,好象自己就是其中一方……
我想的第三件事情是:少用功多睡觉,以保持眼睛的亮度和皮肤的弹性;少吃饭多吃零食,以保持魔鬼身材。
我想的最后一件事情才是听爹妈的话,别惹老师生气,城里车多,上街别给撞喽。
《6》
红塔山插入:
我的家乡是坐落在黑龙江南岸的一座小城j县,站在我家的北窗口就能望见俄罗斯辽阔的大地、茂密的森林和山岗,还有错落有致的一些白色小房子。尽管我被同学们称为大号欧版美女,可迄今还没有什么情爱史。相对于把爱情当玩偶的媚眼狐,把爱情当事业的王阿兰,把爱情当美梦的小q,我的确特别正人君子,真正的把爱情当伴侣。
媚眼狐说,这并不能证明你的品质多么高尚纯洁,也许发情期来得比较晚。
我说,问题是你们的发情期来了就不走了,日夜骚动不安,弄得我也养成一个恶习,夜里不搂一只枕头就睡不着觉。
娇小玲珑的小q说,发情期越晚,来势越凶猛,城里这些松松垮垮的小男人恐怕消受不了你,所以你不应当飘在h市,最好回老家找一头壮汉,或者去西班牙嫁个斗牛士,或者去美国找泰森。
阿兰一边往嘴里扔爆米花,一边上下端详我说,别看你像正人君子似的,估计一旦逮着个男人,天一黑你就急着上炕了。
初进h市,我们像灰头土脸的丑小鸭,瞧着潮水般涌过身边的车流,横穿马路斑马线腿都哆嗦。经过大学几年打造,四只小天鹅妖娆而出。我们深深爱上繁华美丽的h市,蓝色的大海让我们陶醉,纷飞的海鸥让我们遐想。一想到家乡那些张艺谋式的土掉渣儿的系列镜头我们就不能不极其恐怖。于是毕业前我们毅然决定,支持媚眼狐的动议:放弃毛主席他老人家“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路线,转而执行王明左倾盲动路线,坚决攻占h市,一边打零工付房租吃零食养活自己,一边像发情的母狼在街上和网络上飘来飘去,搜寻着较为长久的职业和较为长久的情侣,随时准备失去整个世界而获得一条锁链,最好还能拴住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行户头。
不过告诉你一个秘密,按照《共产党宣言》的说法,一无所有的飘一代并不在乎失去锁链。失去锁链意味着我们将获得整个世界。
《7》
北极狼是省报驻h市记者站的记者,真名白茫,北极狼是他的网名。社交场合,我说他是我“哥们儿”,他说我是他的“红粉知己”,双方大大咧咧像不分男女,其实我们的关系相当暧昧。他曾同我们“四人帮”共进晚餐,女孩们哗笑胡闹时,他把一支555牌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面带微笑默默靠在椅背上听着看着,每隔半分钟或稍长点儿时间吸一次。
他说,奇怪,你们四个美眉不是同代人,怎么会泡成死党?
错错错,我们大叫。我们大学同届,生日同年,怎么会不是同代人!
北极狼摇摇头说,据我观察,红塔山像五十年代“埋头苦干的一代”,阿兰是八十年代“垮掉的一代”,小q是九十年代“愤怒的一代”,至于胡晓婵——他用燃了半截的香烟指指我——带有典型的世纪末特征,表面是“随波逐流的一代”,其实是“离经叛道的一代”,脑后有反骨,最有可能成为帮教对象。
北极狼好眼力。
其实这并不奇怪,当下大学是思想解放和个性解放的沃土,大本们跟好人在一起特别容易学好,跟坏人在一起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更容易学坏。每个男生都拒绝埋头读书和埋头苦干,渴望像比尔?盖茨那样横空出世并且当个校园首富。女生们则渴望嫁一个比尔?盖茨之类的人物,哪怕半年后离婚也能劈一笔巨款和一幢海滨别墅。我们四个小资美眉稍稍有点儿与众不同,玩的是艺术品位。我们是本校著名文学社团火狐狸诗社的重要成员,又是学校戏剧舞台上的出类拔萃之辈,合演过几出青春剧,台词全是莎士比亚式的诗句,咏叹死去活来的爱情和远走高飞的背叛,在大学区轰动一时,名声大噪。校园里,我学着大明星的样子给追上来的男生签名留念已是家常便饭。学新闻的我和学中文的小q还常参与剧本创作。合作时间长了,我们自然泡成扯不开的四人帮。
《8》
红塔山真名乔英,是中俄第四代混血儿,长得人高马大,高鼻大眼,丰乳肥臀(全省大学生运动会铅球纪录保持者),一头闪着褐黄色光泽的长发弯弯曲曲,是从娘胎里带出的天生波浪,让我们嫉恨得要死。她属欧洲型大号性感女郎,却装了满肚子小资的酸情蜜意,一部《红楼梦》里的诗词倒背如流,一提黛玉葬花她就潸然泪下,悲悲切切地诵道:“奴今葬花人笑痴,来年葬奴谁人知。”
我常安慰她说,那是黛玉搞环保呢,你哭什么!
乔英说,这你就不懂了。眼泪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会哭的女孩是最有力量的,自古以来,哭得最壮烈的是孟姜女,哭得最优美的是林黛玉,哭得最富有诗意的就是我。
我瞅瞅她那高大威猛的身架,说你别吓死我好不好。
乔英的一对****浑圆高翘,硕大无朋,合在一起恰好是个篮球。她为此骄傲无比,特喜欢戴红色胸罩以示与众不同,同寝室女生因此送她一个“红塔山”的雅号。男生都以为她是红塔山香烟的忠实烟民,居然在校园叫开了。男生跟她一见面,就铁哥们儿似地递上一支,乔英就这样把烟学会了。